柳开江持续一周的高烧如同高原上最后一场缠绵的雪,终于在精心的照料和天敬贞寸步不离的守护下彻底散去。苍白的面颊重新晕开健康的血色,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也恢复了清亮锐利的光彩。
天敬贞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紧锁的眉宇间凝结的寒冰也悄然融化。看着柳开江在训练场上重新挥动长刀,刀光流转间身姿矫健,那份失而复得的安心感,让天敬贞冷硬的嘴角也难得地牵起一丝温暖的弧度。
“天哥,嫂子这刀法,恢复得可以啊!啧啧,这身段,这速度,简直比生病前还飒!”沙锦不知何时凑到了天敬贞身边,抱着手臂,战术眼镜滑到鼻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促狭的光芒,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调侃着场中身影。
他刻意把“嫂子”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还朝着柳开江的方向努了努嘴。
柳开江的刀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地斩断模拟靶的颈部连接点,动作干净利落。
听到沙锦的称呼,他收刀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耳根瞬间染上薄红,没好气地瞪了沙锦一眼,却没像往常一样出声反驳,只是抿紧了唇线,快步走回天敬贞身边,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沙锦那戏谑的视线。
天敬贞则挑了挑眉,非但没有制止沙锦的调侃,反而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替柳开江拂去肩头沾上的一点训练场灰尘。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刚刚获得确认的、理所当然的亲昵,指腹隔着作战服布料传来的温热,让柳开江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
天敬贞的目光落在柳开江微微泛红的耳廓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然后才转向沙锦,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少贫。准备一下,三小时后出发,目标:西藏高原感染区”。
“好嘞!”沙锦笑嘻嘻地行了个不标准的军礼,目光在两人之间暧昧地扫了个来回,才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晃悠着离开,“嫂子恢复得不错,老大你可得护好了啊!高原那地方,啧啧...”
三个小时后,数架涂装着侦察纵队特有暗灰色迷彩的重型运输机,如同巨大的钢铁信天翁,咆哮着冲破A区上空稀薄的云层,朝着西南方向那片被称为“世界屋脊”的雪域高原疾驰而去。
引擎的轰鸣在密闭的机舱内回荡,队员们抓紧时间闭目养神,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高原挑战。
当运输机终于降落在西藏高原边缘一处临时清理出的简易机场时,凛冽稀薄的空气如同冰水般瞬间灌入肺腑。
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将连绵起伏、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群峰映照得一片圣洁,却也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肃杀寒意。强烈的紫外线和骤然降低的含氧量,让刚下飞机的队员们感到一阵阵眩晕和胸闷。
“原地休整!适应半小时!动作放慢!注意体征!”天敬贞的声音透过战术头盔的内置通讯器传来,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站在机舱舷梯旁,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迅速集结的队员,最后落在身旁的柳开江身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柳开江深吸了几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压下胸腔的些微不适,对着天敬贞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他清俊的眉眼在高原强烈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眼神沉静而坚定。
就在队员们努力适应着高原反应,临时营地刚刚搭建起雏形,探测无人机如同归巢的蜂群升空,开始对目标感染区进行初步侦察扫描时...
“队长!有情况!”通讯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在天敬贞的战术头盔中响起,“无人机传回画面!目标感染区核心地带...出现大片异常空地!重复,出现大片异常空地!扫描显示...感染值读数极低!几乎...已经被净化了?!”
天敬贞的瞳孔骤然收缩!净化?在人类联盟的侦察地图上,这片目标感染区是标注为“高危未探索”的红色禁区!是谁?竟能在他们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深入高原腹地,完成了如此大范围的净化?!
“坐标锁定!沙锦,带一队人留守营地!开江,陈锋,跟我走!带侦查小队,立刻前往目标区域!保持最高警戒!”天敬贞的命令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无论对方是敌是友,这种异常情况必须立刻查明!
一支由天敬贞亲自带领的精锐侦查小队迅速出发,柳开江和陈锋紧随其后。他们乘坐着适应高原环境的轻型全地形车,在崎岖陡峭、覆盖着冰雪的山路上艰难行进。寒风如同冰刀刮过面罩,稀薄的空气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
当他们终于抵达无人机标注的那片异常空地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位于两座雪峰之间、相对平坦开阔的谷地。与周围被暗紫色变异苔藓和扭曲怪异植被覆盖的山坡截然不同,这片谷地中央近一平方公里的区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干净”。
黑色的、仿佛被高温灼烧过的焦土裸露着,上面寸草不生,没有任何变异生物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金属焚烧后的刺鼻气味。
而在那片焦土的边缘,靠近一处巨大冰裂隙的位置,赫然矗立着几座临时搭建的、覆盖着雪地迷彩的金属结构建筑物,外形如同方方正正的集装箱拼接而成,透着一股冰冷的工业感。
更让柳开江和沙锦瞬间血液凝固的,是建筑物周围,活动着数十名身着统一制式军服的身影!
那军服!深黑色,剪裁利落,材质在高原阳光下泛着一种非皮革非金属的奇异哑光,肩膀和臂章处没有任何已知的人类武装的标识,只有一些难以辨识的、诡异的幽蓝色纹路!
更重要的是——这身军服的样式、颜色、那种冰冷诡异的质感,与他们一年多前在那个如同噩梦般的地下实验室里,看到的那些巡逻士兵的穿着,一模一样!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混合着巨大恐惧和强烈不祥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柳开江的心脏!
“敬贞!别过去!”柳开江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一把抓住了天敬贞的手臂,“那些衣服...是一年前我们在地下遇到的那些人!他们...”
沙锦的声音也同时在通讯频道里炸响,失去了所有往日的戏谑,只剩下凝重和焦急,“天哥!嫂子说得对!快撤!这帮孙子绝对没憋好屁!赶紧回来!”
天敬贞的脚步顿住了。他锐利的目光穿透风雪,死死锁定在那些黑色身影上。
地下神秘空间...那些非人的折磨...柳开江和沙锦曾经的遭遇,所有压抑的记忆瞬间翻涌!一股冰冷的怒火和强烈的警惕瞬间充斥了他的神经。但身为指挥官的责任感和对异常情报的渴求,让他无法就此退却。
“原地隐蔽!火力戒备!”天敬贞压低声音下令,侦查小队迅速依托地形散开,枪口无声地对准了谷地方向。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试图通过公共通讯频道向对方喊话,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侦察纵队的标识码。
“这里是人类文明A区第一侦察纵队!前方不明武装人员,请表明身份及所属单位!重复,请表明身份及所属单位!”
然而,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谷地边缘,一个看似领头的黑衣人似乎侧头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紧接着,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黑衣人,毫无征兆地、极其迅猛地抬起了手臂!
砰——!
一声清脆得如同冰层碎裂的枪响,瞬间撕裂了高原的寂静!
一发高速旋转的、带着幽蓝色尾迹的特制子弹,如同死神的獠牙,擦着天敬贞的鬓角呼啸而过!带起的灼热气流甚至燎焦了他几根飞扬的发丝!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
“隐蔽!!”天敬贞的怒吼与枪声几乎同时响起!他猛地将身边的柳开江扑倒在地,两人翻滚着躲入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之后!几乎就在同时,密集的、如同冰雹般的枪声从谷地方向狂暴响起!
特制的子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金属风暴般横扫过来,打得他们藏身的岩石碎屑纷飞,火星四溅!
“妈的!这帮疯子!”陈锋在通讯频道里怒吼着,指挥队员进行有限度的火力压制还击。
天敬贞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冰冷的愤怒和一丝后怕交织。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对方不仅身份成谜,而且攻击性极强,手段狠辣,绝非善类!
他一边指挥小队交替掩护撤退,一边迅速接通临时营地的通讯,“沙锦!目标区域遭遇不明身份武装人员主动攻击!对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立刻启动应急方案!基地全员进入一级战备!派出增援!坐标已发送!重复,遭遇攻击!请求立即增援!”
通讯那头传来沙锦同样凝重、语速极快的回应,“收到!老大撑住!增援马上就到!嫂子你躲好!”
侦察小队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和默契的配合,在对方凶猛的火力压制下艰难地后撤。柳开江紧跟在天敬贞身侧,手中的长刀虽然没有出鞘,但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时刻警惕着可能从刁钻角度袭来的攻击,用身体本能地为天敬贞遮挡着可能的弹道。
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每一次闪避和掩护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
就在他们即将撤出谷地入口,与赶来接应的沙锦带领的大部队汇合,胜利的天平似乎开始向侦察纵队倾斜时...
嗡——!嗡——!嗡——!
一种低沉、压抑、如同巨兽苏醒般的引擎轰鸣声,毫无预兆地从高空传来,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枪声!
众人惊骇抬头!
只见铅灰色的云层被狂暴地撕裂!六架造型极其怪异、线条流畅得如同深海蝠鲼、通体覆盖着哑光黑色涂装的武装攻击直升机,如同来自地狱的凶禽,骤然俯冲而下!它们的旋翼搅动起狂乱的气流,卷起漫天雪尘!
没有任何警告!
没有任何交涉!
机首下方多管旋转机炮瞬间喷吐出长达数米的致命火舌!密集如雨的30mm高爆□□如同钢铁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尖啸,狠狠地砸向刚刚集结完毕、依托临时搭建的防御工事进行反击的侦察纵队基地!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连成一片!临时搭建的合金板房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撕碎!架设的重型武器平台在火光中扭曲变形!通讯天线塔如同被巨人折断的枯枝般轰然倒塌!
更可怕的是,几辆刚刚启动、准备投入战斗的单兵作战机甲,甚至还没来得及展开能量护盾,就被精准的□□直接命中关节和动力核心,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作燃烧的废铁!
仅仅一轮俯冲扫射!整个临时基地瞬间化为一片火海与废墟!浓烟滚滚,烈焰冲天!惨叫声、爆炸声、金属扭曲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的图景!
“不——!!”沙锦在通讯频道里的嘶吼带着绝望的破音,瞬间被剧烈的爆炸声淹没! 胜利的天平在瞬间被彻底砸碎!
失去了基地依托和重型装备,仅凭血肉之躯和手中的单兵武器,面对空中如同死神镰刀般的武装直升机编队,结局毫无悬念。
“散开!寻找掩体!自由射击!打旋翼!打驾驶舱!”天敬贞的怒吼在混乱的战场中响起,带着一种绝境中的疯狂。他手中的重型脉冲步枪喷射出炽热的能量束,试图击落那些盘旋的恶魔。
柳开江的长刀也已出鞘,幽蓝的刀光斩开飞溅的碎石和流弹,死死护在天敬贞身侧,眼神中燃烧着名为守护和复仇的决绝火焰。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武装直升机灵活地在低空盘旋、俯冲,机炮和□□如同犁地般反复扫荡着队员们藏身的区域。
坚固的岩石被炸得粉碎,藏身的沟壑被炮弹填平。不断有队员在火光和硝烟中倒下,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队伍被彻底打散。沙锦对着天敬贞和柳开江声嘶力竭的喊着,“天哥!嫂子!往东撤!”凭借着过人的身手和对地形的熟悉,在枪林弹雨中艰难地冲出了包围圈,向着东侧一片更为陡峭崎岖的山岭亡命奔逃。
身后,是燃烧的基地、战友的惨呼和直升机引擎那如同追魂咒般的轰鸣。
一架如同附骨之蛆的黑色直升机发现了他们,机首狰狞的炮口瞬间锁定了下方雪地上两个渺小的身影!
就在那致命的火舌即将喷吐而出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架直升机的动作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它悬停在半空,机炮炮管微微下垂,引擎的轰鸣声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不自然的滞涩。
仅仅停滞了不到一秒,它猛地调转机头,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猎物,如同收到了某种强制指令,毫不犹豫地拉升高度,汇入编队,朝着来时的方向高速撤离!
其他几架直升机也几乎同时停止了攻击,迅速爬升,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刺耳的嗡鸣余音。
绝处逢生!
天敬贞和柳开江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冰川漂砾,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灼痛的喉咙。他们看着那突然撤离的机群,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惊疑。
为什么?为什么在即将得手时突然放弃?
“敬贞...你怎么样?”柳开江的声音带着嘶哑和极度的疲惫,他第一时间看向天敬贞,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搜寻着可能的伤口。当看到天敬贞额角被碎石划开的一道血口时,他的心猛地一揪,立刻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作战服内衬一角,小心翼翼地为他按压止血。
“我没事...皮外伤。”天敬贞抓住柳开江的手,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身后那片燃烧的废墟和死寂的战场,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铁,“联系沙锦!联系其他队员!”
柳开江立刻尝试启动个人终端和通讯器。然而,屏幕上只有一片刺眼的雪花和“信号丢失”的红色警示!所有的通讯频道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刚才基地被摧毁时,强大的电磁脉冲或者物理破坏,已经彻底瘫痪了他们的通讯系统!
“不行...全断了...”柳开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孤立无援,通讯断绝,身处危机四伏的高原感染区腹地...这几乎是绝境中的绝境。
天敬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沉重和愤怒。他看了一眼柳开江同样沾满硝烟和血污、却依旧写满担忧和信任的脸庞,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求生的**瞬间压倒了所有负面情绪。
他用力握了握柳开江的手,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走!先离开这里!找安全的地方!”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东侧山岭更高处、看起来相对隐蔽的雪线以上区域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积雪和嶙峋的乱石上,寒风如同刀子般割在脸上,稀薄的空气让每一次抬腿都如同负重千斤。
他们只想尽快翻过眼前这道相对平缓的山脊,寻找一个可以暂时休整、观察敌情的制高点。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踏上那道覆盖着厚厚积雪、看似坚实的山脊线时...
轰隆隆——!!!
脚下的山体毫无预兆地发出一阵沉闷的、如同巨兽苏醒般的轰鸣!紧接着,天敬贞和柳开江脚下的雪层猛地向下塌陷!仿佛瞬间踩空!巨大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们!
“开江——!”天敬贞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吼,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旁柳开江的手臂!
下一秒,天崩地裂!
整片山脊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开,覆盖其上的厚重积雪和松散的岩石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两人,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冰谷,轰然倾泻而下!
视野在翻滚、碰撞、天旋地转中迅速变得模糊。冰冷的雪块和尖锐的碎石无情地撞击着身体,带来阵阵剧痛。耳边只剩下山体滑坡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呼啸的风声。
天敬贞死死地抓着柳开江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承受着大部分的冲击。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柳开江那双即使在坠落中也依旧死死望着他、充满了惊骇与担忧的清澈眼眸,以及...那迅速吞噬一切的、冰冷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刺骨的寒冷和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将天敬贞从昏迷的深渊中强行刺醒。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邃得如同泼墨般的夜空。无数冰冷的星辰如同碎钻般镶嵌在漆黑的天鹅绒上,闪烁着遥远而冷漠的光芒。
寒风如同呜咽的鬼魂,在耳边呼啸盘旋,卷起细碎的雪沫,抽打在脸上,带来一阵阵刺痛的冰凉。
他试图动一下,全身的骨骼和肌肉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尤其是左肩和肋下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这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被埋在冰冷的积雪和碎石中。
“开江...开江!”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心脏!他猛地挣扎起来,不顾身体的剧痛,疯狂地扒开身上的积雪和碎石。
“嗯...”身旁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
天敬贞的心猛地一松!他循声望去,只见柳开江就躺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同样被半埋在雪石之下。他清俊的脸上沾满了雪水和污迹,额头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开江!”天敬贞连滚爬爬地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拂开柳开江脸上的积雪和碎石,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颈动脉。当感受到那微弱却持续跳动的脉搏时,他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后怕和庆幸涌上心头,几乎让他再次虚脱。
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咬着牙,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地将柳开江从冰冷的覆盖物中挖了出来。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再造成二次伤害。
他脱下自己相对完好的外层保暖作战服,紧紧地裹在柳开江身上,然后将他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散严寒。
“开江...醒醒...开江...”天敬贞低声呼唤着,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尽的担忧。
也许是体温的传递,也许是呼唤的牵引,柳开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眸初时还带着昏迷的茫然和痛苦,当焦距逐渐清晰,映出天敬贞布满污迹、写满担忧的脸庞时,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天敬贞的手臂。
“...敬贞...”他的声音微弱嘶哑,却清晰地传递着劫后余生的依赖,“你...你没事吧?”他的第一句话,依旧是关心天敬贞。
“我没事,别说话...省点力气。”天敬贞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环顾四周。他们身处一片巨大的、被滑坡山体填埋了部分的冰谷底部。
四周是陡峭的、覆盖着冰雪的黑色岩壁,如同冰冷的囚笼。谷底散落着巨大的冰川漂砾和断裂的冰层,在星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冰雪的寒意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感染区的、**植被的淡淡腥气。
远处,隐隐传来不知名变异生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
通讯断绝,物资短缺,身处未知的高原感染区深处,四周危机四伏,两人都带着不轻的伤势...这处境,比刚才的激战更加凶险百倍!
柳开江也看清了周围的绝境,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凝重,但当他感受到天敬贞紧握着他手的力度和那沉稳坚定的目光时,心中的恐慌竟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天敬贞轻轻按住。
“别动,你可能有内伤。”天敬贞低声道,目光扫过柳开江额头和嘴角的伤,眼神深处的心疼一闪而过。他撕下相对干净的衬衣内衬,用积雪融化的冰水沾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柳开江脸上的血污和伤口。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柳开江安静地躺着,任由天敬贞动作。冰凉的湿布拂过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天敬贞指尖传递过来的、那令人安心的温暖和专注更让他悸动。
星光下,天敬贞棱角分明的侧脸沾着污迹,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带着野性和决绝的坚毅。
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在担忧之下,燃烧着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不屈的求生火焰。
“敬贞...”柳开江轻声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决心,“我们...一定能回去”。
天敬贞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迎上柳开江那双即使在绝境中也依旧清澈明亮、充满了信任和依赖的眼眸。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瞬间驱散了周遭的严寒和绝望。
他深深地看着柳开江,仿佛要将这双眼睛里的光芒刻入灵魂深处。
“嗯。”天敬贞重重地点了下头,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誓言,“一定”。
他伸出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开柳开江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目光在那光洁的额头停留片刻。然后,他俯下身,在柳开江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其珍重、带着无尽力量与承诺的吻。
冰凉的肌肤相触,却仿佛点燃了某种炽热的火焰。
天敬贞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扫过这片冰冷的死亡谷地。他小心地将柳开江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背后取下步枪,检查了一下弹匣。
“走。”他沉声道,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彷徨,“先找个能避风的地方。天亮之前,必须离开这个冰谷”。
柳开江咬着牙,忍着全身的酸痛,依靠着天敬贞的支撑,努力站稳。他看着天敬贞在星光下如同孤狼般警惕而坚定的侧影,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心中那份对生的渴望和对眼前之人的信任,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种,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恐惧。
两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冰冷的积雪和碎石上,朝着谷地深处那未知的、被黑暗笼罩的幽深地带,艰难而坚定地迈出了第一步。
他们的身影在浩瀚的星空和冰冷的荒原上,渺小而脆弱,却又带着一种相依为命、向死而生的孤勇光芒。
前方的路布满荆棘和未知的凶险,但此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和那必须活下去、必须揭开一切谜底的、燃烧不熄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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