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几乎已是瞬间便拉着彤棠走了，却好像还是慢了一步。那丝丝金线包裹住了琏邢，再度展开之时，里面却是只有一张薄薄的皮。
彤棠几乎是睚眦欲裂，眼里的红血丝攀上，牙齿相撞，过往的阴霾再度在她眼前发生，可是这一次，她却依然无力阻止这一切发生。那金线好像是有生命一般，察觉到了彤棠与老人的存在，瞬息之间已是挥舞到了二人面前。
黑色甲片爬满了手臂，彤棠使出了百分百的力气朝着那怪物的金线挥去，却是没能破坏分毫，但甲片却是滑落了一大片，露出了无皮的嫩肉，血液很快紧随其后，在即将涌出的时候，彤棠撕下了自己的一片衣摆，缠绕其上，抑制血液的滴落，避免留下踪迹。
只在刚刚那一瞬的交手，彤棠就知道了，自己此刻不会是这个东西的对手，即使完全妖化，也不会是。她被老人拉着，脚下的步子迈越大，越迈越快，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琏邢的皮囊已经随着视线消失在了一点，愈发看不见了。
愤怒伴随着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头一次尝到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不好受。琏邢从失去家人，察觉自己已经只剩皮肉时，是否就一直在品尝着这番滋味呢？
身后的金线越来越紧逼，彤棠也奔跑越来越快，她的身形逐渐拉长，展露出真身，像是风一般穿行在街道，卷起了巷中的尘土，也卷走了自己眼边的泪水。
她用嘴虚衔着这位带她来到此处的老人，以疯狂的速度躲避着身后的追捕，巷子逐渐到了尽头，光点的亮度在增大。这个丑陋的东西不会想要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的。
彤棠相信。
可是她突然感觉嘴里的重量突然一轻，无数洁白到几乎刺眼的羽毛从她口中飞出，又在狂风的作用下流向了彤棠的身后。
她不明白为什么，也来不及阻止。
无数的羽毛拥向了千千万万根的金线，而后被洞穿，却是的的确确减缓了金线的速度，像是被拧乱了的麻线，纠结缠绕在了一起。
彤棠出来了，还有一小部分残余的羽毛附着在她的身上，身后不再有金线的纠缠了，城中的其他人似乎因为那羽毛的作用，看不见，发现不了她。
明明已经逃了出来，明明已经暂时的安全了，彤棠却感觉，自己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狼狈，更不堪。
脸上的尘土被眼泪凝成了一块一块，从前时常觉得妖生……现在也许该称为人生了，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如今却只觉得恍惚。
彤棠展开了手里握着的那叶荷瓣，还好，只是变得皱了点，没脏，也没乱，还有那鲛人尾骨做成的发簪，都还好好的。
她的大脑模糊不堪，既是被刚刚所发生的东西所震撼，所悲伤，所感慨，一时之间百种感情交汇，让她的整个脑海里几乎是空白一片。
而琏邢在最后关头告诉她的东西又令她困惑不已，到底什么叫做外面，究竟又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她在遇见那位不知由来的老人时，莫名生发出的，对于这片山林太小的感慨，难道竟不是偶然。
不需太多思考，所需要的，在敌方内部做的事情便已经自动在脑海内形成了。彤棠不太明白其中道理，也没有太多对其深入的探究和思考。
一切都像是无意识，犹如梦游一般。
这也许是琏邢在最后用自己的能力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作用，也许并不单单只有他一人的能力，这份效用，彤棠没有想到，恐怕朝廷内阁一类的人也没有想到，竟是维持了将近千年。
即便莫名的，不知由来的，并非洛镜所为的，对她记忆的影响，也没能抵消掉这一份能力。
贯连了几乎所有的，仅余的荷花，包括皇宫内部。虽然这一过程所花费的时间，长到几乎没有人可以想象到，甚至连实施这件事情的本人已经认为自己早已放弃。
琏邢最后的那叶荷瓣的作用，终于快能体现出来了。
“或许你们可以看看我的回忆，那时我还附身在琏邢身上。”这是洛镜的声音，她对着久久沉默，似乎在思考着的那位天师道：“也许你看到后，能够做出更加合理的选择。”
洛镜的视角，彤棠也不知道，她也有些好奇，那个怪物，还有当时自己亲眼所见的，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琏邢，又是如何变成之后的那个样子。
视角切换。
最后一片白色的羽毛飘落在地，周围溶解的景象也不复存在，后面的阴影处，一个云昭熟悉的身影逐渐出现。
是伏坤。
身后那个拼接起来的怪物见到他，没再有动静了。
伏坤捡起地上的那片羽毛，端详了一会儿，“居然是白衣仙，连她都来了。”
他将羽毛递给那个怪物的其中一只机械肢干。
从洛镜的视野看，是仰视的角度，因为琏邢变成了一张皮摊开在地上。原本这个角度，还能在狭小的街巷缝隙里中看见湛蓝的天空，伴随着耳边越发接近的脚步声，突然有一片阴霾洒了下来，遮盖住了原本的视线。
是伏坤走到了这张皮的近前，蹲了下来，而后伸出了手。
眼前所能看见的景象咔擦而断，变成了漆黑一片。
彤棠再度睁开眼时，已经是回到了监天司里，周围的景色恢复了正常，她往旁看去，云昭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沉默了许久，其间没有说出一句话，最终只是往门那边迈出了步子，在临要迈出时，最后微微回过了头，抛下一句：“你会在十五日后被提审至堂前，做好准备。”
随即不再言语，迈出后，又将门轻轻带上了。
云昭所说的这十五日里，没再有人来审问她，甚至没有人进入这间房。彤棠这几日只看到过不知是否是偶然经过的樊瑾。
她路过窗边，像是有些愣神一般的停住，随即又往里面望了一眼。彤棠注意到了动静，转过头，往外去，在视线交汇的一瞬，樊瑾又扭过头，匆匆离去了。
彤棠其实是有些奇怪的，他们她不明白为何来审问她的不是樊瑾，毕竟她是抓捕，看守，又坚持将她留在这里，留在监天司内部的人，甚至连看守她的人都是樊瑾的徒弟，于理来说，为何审问她的人不是樊瑾呢？
她保留下了这一疑问，姑且认为，樊瑾还有其他的打算，其他的想法，虽然现在她不知道，但是她应该仍然没有放弃当年，她在离开时，对自己所说的话。
也许是听了嘱咐，监天司内无人来看守她，好像离去与否全凭她自己所决定。
时间过的很快。
转眼已是十五日过去，对比之前，在牢中什么也不干就会无聊至极的那些十日来说，现在时间流逝真是快的惊人。
也许是心里的思考变得更多，装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不复之前纯粹了……也可能，是现在有了一个目标吧……
带她进入朝堂的是云昭，没有其他的天师。
朝堂之上，依旧是富丽堂皇，是她在林间从未见过的华丽，只是好像却少了一点林间的生息。
当云昭从正中迈入时，他身旁两侧的群臣如同潮水一般分开，动作整齐，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最上，最前，是当朝皇帝的位置，那地方被一片薄薄的珠帘遮挡，看不清那人的神色与表情。
而在他身侧，珠帘之前立着的，则是当内阁首辅，伏坤。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整个朝堂，都让彤棠感到压抑，没有生机，没有活力，唯独显得稍有不同的地方，可能也就是她旁边站着的天师了。
彤棠不知道云昭有没有感到这份压抑，往那边看去，他的面孔上却没有任何表情，麻木的空白。
伏坤身旁的亲卫好像又换了一个，他的声音自堂上传来：“云昭，你可寻到了鲛珠的下落？”
云昭点了点头。
亲卫接着问道：“何处？”
只是这一次，云昭没有回答，而是在朝堂之上单膝跪下，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他的这一举动引来了朝堂之上很多人的疑惑和不解，可臣子们脸上露出的困惑表情几乎都是一模一样，没有议论之声，朝堂内依旧安静的可怕，唯独伏坤一人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伏坤皱了皱眉，却突然感受到了身旁骤然增加的水汽。
“鲛珠产自鲛人，不如当堂问问呗。”
这是彤棠的声音。
她的手只是浅浅的被锁链锁着，稍一动作，那链子就掉了下来，摔落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响。
甩了甩被锁的有些酸麻的手腕，她的腕间逐渐浮现出妖纹，没有了血契的束缚，彤棠不再有阻碍。那叶荷瓣漂浮在彤棠的掌上，正因为她不断输入的灵力从枯萎中不断恢复。
伏坤的面色铁青，他只需一个眼神，身后身着军甲的护卫便手执干戈，将要冲上前，朝着彤棠刺去。
他的动作卡了壳，因为身体的周围涌来了一股强劲的威压，让他几乎无法动弹，而施压之人，正是单膝跪地的云昭。
“看来，你是注定要违抗我了。”
不是亲卫的声音，而是伏坤本人，他嘶哑的声音从堂上传来。
好了，存稿正式宣告拜拜，以后就是裸更了，拜托你了，大纲君[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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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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