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时装周的巨大成功,如同为苏灵晚和“Luminance”插上了翅膀。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媒体赞誉不断,她真正在国际珠宝设计界站稳了脚跟,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新星。回到香港后,她的生活被各种采访、合作邀约和品牌运营会议填满,忙碌,却充满了成就感。
霍临深一如既往地是她最坚实的后盾。他为她的成功感到由衷的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与守护。他并未干涉她的具体工作,却在幕后为她挡住了更多来自霍家内部或其他商业势力的明枪暗箭,确保她的天空晴朗无云。
然而,苏灵晚敏锐地察觉到,在霍临深为她构筑的这片安宁之下,他自身似乎正被某种无形的阴影所困扰。他偶尔会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望着窗外香港的夜景,眼神空洞而遥远;有时在深夜,他会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
苏灵晚知道,那场多年前的车祸,以及与之相关的、关于他母亲早逝和父亲冷漠的过往,始终是他心底未曾愈合的伤口。巴黎的辉煌暂时照亮了阴霾,但根深蒂固的创伤,并未因此消失。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末的傍晚。霍临深接到老宅管家的电话,说他父亲霍振霆在家中书房晕倒,已送往医院。
霍临深接到电话时,正在为苏灵晚切水果。他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但苏灵晚看到了他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混合着怨恨与疏离的挣扎。
“我陪你一起去医院。”苏灵晚放下手中的杂志,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了他拿着水果刀、指节有些泛白的手。
霍临深抬眼看她,目光深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
在医院VIP病房外,他们遇到了得到消息赶来的霍家其他一些人,包括霍振邦。霍振邦看到霍临深,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临深来了,大哥刚醒,没什么大碍,就是血压高了点,老毛病。”
霍临深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没有理会他话里的其他意味,径直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霍振霆靠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带着氧气面罩,看起来比平时那个威严冷硬的形象虚弱了许多。看到霍临深和苏灵晚进来,他浑浊的眼睛动了动。
霍临深站在床尾,保持着一段距离,语气平淡地询问病情,仿佛在过问一个普通下属。父子之间的对话干巴巴的,充斥着公式化的客套和一种刻意的疏远。
苏灵晚站在霍临深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心底那片冰封的荒芜。她看着病床上那个苍老而孤独的父亲,又看了看身边这个同样孤独、用冷漠武装自己的儿子,心里一阵酸涩。
离开医院时,天色已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坐进车里,霍临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霓虹,侧脸线条冷硬。
苏灵晚轻轻将手覆在他放在膝盖的手背上。
霍临深身体微僵,转过头看她。
“如果你想聊聊,”苏灵晚的声音很轻,带着抚慰人心的温柔,“我一直在。”
霍临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仿佛在汲取力量。
车子没有开回浅水湾别墅,而是驶向了另一个方向——那栋承载着他母亲短暂快乐回忆的老宅。
再次踏入这栋房子,霍临深的神情比上次更加凝重。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走到壁炉前。那里依旧放着一个箱子,但这次不是装娃娃的纸箱,而是一个看起来年代更为久远的木质收纳盒。
他蹲下身,打开了盒子。
里面没有珠宝,没有文件,只有一些零碎却承载着时光的小物件——一把略显陈旧的木梳,几本页面泛黄的琴谱,一张边角磨损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个温婉美丽的年轻女子坐在钢琴前,低头浅笑,眉眼间与霍临深有几分相似。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同样年轻、面容严肃却眼神温和的男人,手轻轻搭在女子的肩上。那是年轻时的霍振霆和霍临深的母亲。
霍临深拿起那张照片,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母亲的笑容,眼神是苏灵晚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孺慕。
“我母亲……很喜欢弹钢琴。”霍临深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房子里响起,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和沙哑,“这栋房子,是她嫁入霍家后,唯一能让她感到些许自由的地方。我父亲……那时候,偶尔会来这里听她弹琴。”
苏灵晚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那场车祸……”霍临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艰涩,“那天,他们本来约好要一起来这里……因为我的生日快到了,母亲想亲自为我挑选一架新的钢琴。但父亲临时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母亲坚持要自己去……然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场因为“重要会议”而改变行程的车祸,带走了他温柔的母亲,也彻底冰封了他与父亲之间本就脆弱的感情。他将母亲的死,归咎于父亲的失约和冷漠,也将自己封闭在了对父亲的怨恨和对失去母亲的恐惧之中。
“这些年,”霍临深看着照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一直觉得,他不配做我的父亲。他眼里只有霍氏,只有利益……他甚至,从未真正为母亲的离开感到过悲伤。”
苏灵晚的心紧紧地揪着。她走上前,在他身边蹲下,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紧绷的身体。
“临深,”她柔声说,声音如同温暖的泉水,试图融化他心头的坚冰,“或许……痛苦的表现方式,并不只有一种。”
霍临深身体一震,看向她。
苏灵晚的目光温柔而包容:“有些人选择宣泄,有些人选择铭记,而有些人……会选择将自己也变成一块冰,以为这样,就不会再感受到失去的痛苦。”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你父亲……他也许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失去了你母亲后的世界,和……充满了你母亲影子的你。”
霍临深怔住了。苏灵晚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动了他固守多年的认知。
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冷漠的,是无情的。却从未想过,那种冷漠,或许也是一种极致的痛苦和逃避。
就在这时,霍临深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医院护工发来的信息,附带了一张照片。照片里,霍振霆靠在床头,手里拿着的,赫然是另一张他与霍临深母亲的合影,老人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女子的脸庞,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深沉的哀恸。
那张照片,与霍临深手中这张,显然是同一时期拍摄的。
看着照片里父亲那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的脆弱和悲伤,霍临深一直坚固的心防,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原来……他不是不痛。
他只是,将所有的痛,都埋在了无人可见的深处。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释然、酸楚和理解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霍临深的心头。他闭上眼,将额头抵在苏灵晚的肩上,身体微微颤抖。
苏灵晚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地给予他安慰和支持。
过了许久,霍临深才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但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和荒芜,而是像被雨水洗刷过的夜空,虽然依旧深邃,却清明了许多。
“灵晚,”他看着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谢谢你。”
谢谢她的陪伴,谢谢她的理解,谢谢她……引领他,看清了被怨恨蒙蔽的真相。
几天后,霍振霆出院回家休养。
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霍临深再次来到了霍家老宅的主宅。这一次,他没有带苏灵晚,他需要独自去面对,去完成这场迟到了太久的和解。
他走进父亲的书房。霍振霆正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晒太阳,膝上盖着薄毯,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苍老和疲惫。
看到霍临深进来,他有些意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霍临深走到他面前,没有像往常一样保持距离。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木质的收纳盒,打开,将里面那张父母合影的照片,递到了霍振霆的面前。
霍振霆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瞬间凝固了。他颤抖着手,接过照片,浑浊的眼睛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水汽。
“……你还留着……”老人的声音哽咽,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嗯。”霍临深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在老宅……母亲的那栋房子里找到的。”
霍振霆抬起头,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悲伤,也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
霍临深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和眼中的泪光,那些积压多年的怨恨和指责,忽然就说不出口了。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极其艰涩,却前所未有的坦诚语气,开口说道:
“爸,”他叫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当年的事……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我很想你……也很想她。”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霍临深所有的力气,也瞬间击溃了霍振霆所有的伪装。
老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伸出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住了霍临深的手,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紧握的双手和滚烫的泪水,诉说着这对父子之间,长达二十年的隔阂、误解与深藏在心底、从未消失的爱与思念。
霍临深看着父亲在他面前像个孩子般哭泣,心中那片冰封了太久的荒原,终于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他知道,过往的创伤,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地、开始愈合了。
而带来这束阳光的,是他生命中的明珠——苏灵晚。
是她用她的温暖、她的智慧和她的爱,照亮了他灰暗的过去,也指引了他未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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