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疾走的人自沈忆身侧冲过，径直奔向检票口。
看来只是个单纯赶时间的路人。
等候大厅的广播声响起，沈忆望向电子屏显示的时间，定了定神，跟程商陆一起通过检票口，坐上大巴。
“刚刚真是吓我一跳，”程商陆帮沈忆放好行李，打趣道，“我还以为喻二少爷这么神通广大，明明咱们都放假消息出去了，他还是连大巴车票都这么快查出来呢。”
沈忆也勉强笑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程商陆道：“可不是嘛，也是多亏现在的人都不怎么坐大巴车了，他们想要找到你，还得花点时间。”
Z市的车站人来人往，直到沈忆踏进车厢，都未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巴车按时出发，不多时便转入七拐八弯的山路。
沈忆被喻泽潇折腾到深夜，又起了个大早，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现在坐在摇摇晃晃的大巴车里，很快又开始打起了盹。
待程商陆将沈忆轻轻拍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灰暗，快要入夜。
两人自颇显破旧的乡镇车站走出大门，门外倒是围了一大圈小吃摊，还有不少朝大门处挥着手招揽旅客的摩托车司机，让秋季有些寂寞的傍晚显得热闹得很。
“很意外对不对，我就是在这种小地方长大的。”程商陆朝沈忆笑道，“饿了吗？先跟我去吃顿饭，我带你吃这儿的特色菜。”
或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程商陆整个人看起来比在公司里放松得多，连走路的姿势都随意了起来。
沈忆摇摇头又点点头，乱七八糟道：“不意外，呃，也挺意外的，就是我没想到你已经在外面有一番成就了，还会经常回老家。”
程商陆道：“实不相瞒，我回Z市发展就是想要多跟奶奶见面，你这段时间借住的房子也是我奶奶的哦。”
沈忆想起骆宇轩提过很多次程商陆是大厂出身，不知怎么的竟然愿意屈居在Yummy这个小作坊发展，这会儿程商陆竟自己就跟他解释了起来。
“我爸妈都在加国定居，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愿意跟着小孩往国外跑，又嫌大城市住不习惯，就一直待在这儿。”程商陆接着道，“这两年奶奶身体越来越差，Z市的医疗水平算是国内比较顶尖的，我看中的就是yummy这种翻不出花的小企业，项目不多，出差也少，平时能多过来照顾奶奶，带她去看医生。”
沈忆丝毫没有怀疑程商陆说的话，毕竟程商陆确实就是这么温柔的人。
当初程商陆知道他想逃跑后，没有嘲笑他笨或者揶揄他的婚姻像过家家，而是认真地给他提建议，如果一开始就逃回沈忆老家，那喻泽潇肯定没两天就能找到他。所以沈忆最好先对外放一个烟雾弹，伪装自己暗中在办理出国手续，实则突然去一个出行方便且出其不意的小地方，让喻泽潇根本摸不到他的行踪。
看沈忆一副不知道要去哪的样子，程商陆又邀请道，不如就去他奶奶在的家乡。
小城镇不大，程商陆带沈忆去的是一家几乎没有装修的家常菜馆，菜式的味道却意外的十分可口。
待沈忆跟程商陆一起给奶奶打过招呼、到达暂住的屋子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程商陆还在跟进项目，隔天下午就要回到公司上班，便没有在沈忆的临时住处多待，很快提出告别。
“真的谢谢你，”沈忆送程商陆出门前，认真道，“如果喻泽潇找上你了……”
程商陆竖起手指朝沈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沈忆不用顾虑太多，道：“那我就骂他一顿。放心吧。”
沈忆终于不是苦笑，而是真的松一口气般笑笑，道：“好，骂他一顿。”
关上门的时候，窗外传来飞机飞过的声音。
沈忆站到阳台望向天空，乡下的星星似乎特别明亮。
他终于离开喻泽潇了。
…
程商陆也没想到喻泽潇这么快就找上门。
Yummy所在的创意园不怎么看得见跑车，程商陆才刚下楼，便正正跟在跑车上推门下车的喻泽潇碰上。
上次看见喻泽潇，程商陆就觉得这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阴郁得很。这会儿沈忆出了这事，程商陆更加看不爽喻泽潇，索性无视喻泽潇直接往创意园门口走去。
喻泽潇却是三步并两步上前，神色阴霾地将程商陆拦下，开口便是：“沈忆在哪里？”
方才远远一看，程商陆还没发现喻泽潇的病态。现在人走近了，程商陆才看清喻泽潇的脸色苍白得厉害，似是因为睡眠不足，眼中布满血丝，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处，声音也是低得可怕。
但……这跟程商陆没有任何关系。
程商陆随意答了句“不知道”，便绕过喻泽潇继续往前走。
冰雪的气息似乎在喻泽潇身上渗出，但很快又被他压制下。
喻泽潇又一次快步走到程商陆面前，缓了缓语气，解释道：“我跟沈忆发生了误会，希望你能告诉我他究竟去了哪里。”
傍晚时分正是下班高峰期，喻泽潇两次在办公楼下拦截程商陆，不少路人都开始放慢脚步，悄悄围观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纠纷。
但喻泽潇已经顾不上面子问题，只直勾勾盯着程商陆，等待程商陆说出沈忆的行程。
程商陆无奈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是沈忆的丈夫。”喻泽潇回答得很快，“我知道他最后找的人是你。他没有回家乡，在Z市认识的人也不多，最有可能投靠的人就是你。你究竟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程商陆听见这话，轻蔑笑笑，“哦，是吗？可我听沈忆说，你不过是他的室友啊。”
喻泽潇肉眼可见地在程商陆面前顿了顿，本来就不愉快的神情此刻更是被程商陆的回答点燃，连颈脖处都因为强忍着愤怒而凸起青筋。
“我跟沈忆已经领过结婚证，”喻泽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沈忆是我的合法配偶。”
程商陆的内心没太大波澜，反而觉得更加好笑，“那离婚协议书不也签字了吗？”
喻泽潇一把抓起程商陆的衣领：“你果然知道沈忆在哪里！有什么条件尽管开，我只要找到沈忆！”
虽说同是高质alpha，但喻泽潇比程商陆还要高一点，揪起程商陆的时候毫不费劲，连信息素再次溢出都没发现。
反倒是被他揪着衣领的程商陆冷笑一声，淡定提醒道：“你是觉得我缺钱，还是觉得钱能解决你跟沈忆的问题？赶紧收手，不然咱们今天进局子，明天上头条。”
喻泽潇这才意识到他又差点因为信息素失控而暴走，即使心中不爽，还是重新隐忍下来。
易感期还未完全消退，本该对他释放安抚信息素的沈忆不知所踪，一切都让喻泽潇感到惊慌失措。
眼看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程商陆也不想真的跟着喻泽潇一起上头条，便在喻泽潇愣神的空档甩开喻泽潇揪着他衣领的手，道：“你说你是沈忆的丈夫，可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不称职的丈夫，把你的微信跟手机号删除，你就再也找不到沈忆去哪了，还得来找我质问。你不如先自省一下，你对沈忆的了解又有多少呢？”
喻泽潇没有想到程商陆会跟他说这些，一时间哑口无言。
程商陆说得对，在沈忆离开之前，他都没有发现，他竟一点都不了解沈忆。
程商陆看喻泽潇无言以对，顺势继续道：“你也不要怪沈忆什么都不告诉你就走了。你看起来有很多秘密，但你告诉过沈忆吗？你让他有过安全感吗？他宁愿来依靠我也不想继续跟你待在一起，你难道就没点自觉？
你甚至连他的爱好都不愿意尊重，事到如今还找他做什么。赶紧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就当尊重他最后的选择吧。”
程商陆说了一长串话，不是攻击胜似攻击。
喻泽潇欲言又止，哑然张口几次，最后竟只找到一条能反驳的内容，“我没有不尊重他的爱好。”
程商陆直翻白眼，道：“那我问你，肖宇八年前就死了吗？”
喻泽潇的身子一震，整个人似是一片秋风中的落叶，因为程商陆的一句问话，便凋零了去，方才拦人的硬气全然消失不见。
这是他在易感期强迫沈忆时冲动说的疯话，他原以为沈忆不会当真，或者沈忆会在之后再小心翼翼地向他求证真假。他以为自己还有很多解释的机会，或者干脆让沈忆就这么误会着，以后不要再在他面前提起肖宇这个人。
可他从未想过沈忆会将这话当了真，还有可能记上了恨。
程商陆看喻泽潇沉默，再次冷笑道：“我猜他还活得好好的吧？你仗着自己是工作室的人，是喻世的二少爷，张嘴就对别人乱讲话，小心肖宇告你诽谤。”
说罢，程商陆真的懒得再理会喻泽潇，径直路过这个在三言两语间便被他击溃的男人。
“他现在的样子跟死了差不多，我说的是实话。”身后的喻泽潇没有再继续围堵程商陆，他记得沈忆之前邀请他一起去漫展时有说过程商陆也是肖宇的粉丝，又道，“还是说，因为你也喜欢肖宇，所以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程商陆原本已经不打算继续回答喻泽潇的问题，没想到喻泽潇说出的话竟可笑到这个程度，便大发慈悲回头，道：“我根本不喜欢肖宇。”
“我从头到尾喜欢的人一直是沈忆，只是因为想接近他，所以才假装喜欢肖宇罢了。”
沈忆不在场，程商陆说这话一点都没卡壳。
他完全不介意让喻泽潇意识到，沈忆并不是那么默默无闻的一个人，沈忆的优点有很多，即使喻泽潇看不见，被别人发现也不是一件难事。
“因为喜欢沈忆，所以我会尊重他的爱好，会费心思去了解他的偶像。肖宇活着还是死了，对我来说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愿意去认识沈忆，了解沈忆。而你这个垃圾，好像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搞懂。”
喻泽潇哑声道：“……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不必，我不在乎。”程商陆是真的不在乎喻泽潇有什么苦衷或隐情。在他看来，沈忆的脾气软成这样，要不是喻泽潇太过分，沈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选择。
反倒是喻泽潇，对他说这些，难不成还指望他能帮忙在沈忆面前劝几句？
拥有的时候不懂珍惜，迟来的深情可是比草还贱。
“沈忆刚刚跟我成结，现在信息素应该还处在紊乱状态。”喻泽潇还是没有放弃，追上道，“如果我不在沈忆身边，他的身体会受不了的。就当是为了沈忆的身体健康，拜托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原来你也知道他身体不好。”程商陆用鼻子冷哼一声，“其实你就算不来找我，也有办法找到他，不是吗？”
喻世的二少爷，属于有钱就能为所欲为的范围内。
程商陆望着喻泽潇这幅近乎恳求的模样，忽然有点相信现在的喻泽潇是真心想要找回沈忆，所以才不想用其他手段搜寻出沈忆的下落。
这个人大概是真的害怕了。
害怕沈忆抗拒他，害怕沈忆厌恶他，害怕沈忆真的离开他。
——但那又如何？
借住在奶奶家的沈忆那夜送他出门时，看着似是如释重负，实际上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一定在喻泽潇那儿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
程商陆想起沈忆强颜欢笑的样子，冷淡结束对话：“死心吧，他不想见你。”
…
麻雀啾啾啾的声音一直在窗外吵个不停。
沈忆自睡梦中惊醒，伸手捞了半天枕边的江翎大娃娃都没捞着，趴在原地清醒片刻，终于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喻泽潇的公寓。
肚子一直在隐隐作痛，沈忆将自己蜷成一团，信息素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胡乱冒出，整个房子布满森林雨露的气息。
看来离开喻泽潇的日子，似乎没有想象中潇洒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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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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