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才刚踏出汽运站的大门，远远便望见南倩芸开着辆喷成粉红色的五菱mini飚来，在一众拉客的摩的大哥中杀出重围，硬生生挤到沈忆面前，大声嚷嚷道：“你小子咋回来得那么突然，被公司炒了？”
沈忆郁闷地看着这个大半年没见过面的死党，将手里提着的特产递给她，“就不能是我自己辞的？”
“哇，回来就回来，跟我客气什么！”南倩芸嘴上这么说着，手上接特产的动作却迅速得很。不料袋子打开一看，全是些番薯干、古法姜糖之类的小东西，失望瞬间爬到南倩芸脸上，“这哪儿的特产啊，怎么全是山货？咱们老家哪儿没有山货卖，你能别特地买肯爷爷到麦当当里头吃吗。”
沈忆没好气地伸手，假装要将特产抢回来，“不要就还我。”
南倩芸却对他做了个鬼脸，护着手中的特产快速往她的小车跑去，等将特产藏好了，才又十分粗犷地钻出来，把沈忆的行李往车尾箱一扔，招呼道：“赶紧上车，姐带你去吃香喝辣！”
沈忆也熟稔地钻进副驾系上安全带。南倩芸用的车载香薰是甜甜的鲜橙味，尾调还有点儿玫瑰花的香气，跟喻泽潇车厢里冷冰冰的气味完全不一样，坐在车里半点紧张感都没有。
“吃点清淡的吧，最近身体不太好，吃太刺激的怕吐。”沈忆的嘴唇有些发白，手条件反射地按在肚子上，转移话题道，“祁晟呢，怎么不喊上他？”
祁晟跟南倩芸都是沈忆的高中同学，一个是沈忆同桌，另一个则是坐在跟沈忆隔了一条道的隔壁桌。
那时候沈忆刚转学，交不到新朋友，课间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抱着手机看小说。祁晟性格外放，看沈忆不说话，就光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便主动问沈忆一天天的到底在看个什么东西。
沈忆没想到祁晟会对他看的小说感兴趣，便对祁晟卖起安利，把祁晟也带进了坑，两人还一起沉迷过肖宇好一段时间。
与之相对，南倩芸不仅不喜欢肖宇，还是听风电视剧主演的黑粉。那时候她是饰演江翎的男演员对家的狂热粉，每次听见沈忆和祁晟聊听风，她都得翻白眼。
南倩芸最后能跟沈忆玩到一块，还是因为祁晟是她的发小加邻居，两人总是结伴上下学，祁晟又老带沈忆一起玩，南倩芸便只能勉强将沈忆列入好朋友的范围了。
后来祁晟高考没考好，只能在远一点的城市混个专科文凭。而南倩芸跟沈忆都考上Z市的大学，时常能约出来见面，反而变成他们俩的关系更加熟络一些。
“他不是在他爸的汽修店里当学徒嘛，他爸管他管得可严了，他想偷懒都偷不了，怕是要周末才能跟咱们聚。”南倩芸发出“桀桀桀”的坏笑声，似乎对祁晟的遭遇很是幸灾乐祸，“身体咋回事，天冷感冒了？那咱们去吃个牛肉火锅？够清淡了吧。”
说罢，南倩芸的油门一踩，mini小车转向商场飚去。
沈忆也不否认感冒这个猜测，两人笑着聊了会儿近况，沈忆整个人放松下来，便忍不住说起自己跟听风动画合作的事。
虽说南倩芸以前当过听风的黑粉，但自踏入职场，她早就将这些追星黑历史抛到脑后、由着沈忆对她吹尽肖宇的彩虹屁了。可今日的南倩芸听着听着却皱起了眉头，匪夷所思地用后视镜扫一眼沈忆，迟疑道：“你没看热搜？”
沈忆说得正起劲，听见南倩芸冷不丁的问话，不禁疑惑：“我好一段时间没登微博了，什么热搜？”
“怪不得……我还以为你还记着我是黑粉，故意不跟我说呢。”南倩芸舒展开眉头，打趣道，“那你先等我停好车再看，免得你发起疯来影响我开车。”
沈忆被南倩芸故作神秘的话说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等她停好车后再登录微博。
只见许久不曾打开的微博热搜榜上，最顶上后缀处挂着“爆”字的词条，便是：【肖宇新书】。
…
冬季的天黑得很早。
何沁下班回家的时候，远远便在小区楼下望见家里的灯亮着，她还以为是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把灯关上，笑着自言自语了几句上年纪了健忘咯。
没想到一打开家门，就望见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的沈忆。
“小忆？”何沁又是惊又是喜，将通勤的小包扔到一边，赶急赶忙走到客厅，“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跟妈妈说一声？”
沈忆呆呆望向何沁，先是条件反射地喊了声“妈妈”，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见到妈妈要笑一笑，嘴角勉强向上扬扬。
何沁却在第一时间便发现沈忆发红的眼角和异常迟钝的反应，刚挂上脸的笑容一下子转为担忧，“怎么了，小忆，发生什么事了？”
在回家之前，沈忆早已对着南倩芸在牛肉火锅店里哭过一轮，还以为见到妈妈的时候自己能控制好情绪。
没想到何沁就问了这么一句话，沈忆的鼻子就又开始发酸，方才勉强露出的微笑在这个瞬间尽数崩塌，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滚下，“哇”一下子大声哭出来。
自从沈忆大学毕业决定留在Z市工作后，何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沈忆哭得这么狠了，当下就也跟着难受起来，坐到沈忆身边紧紧抱住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沈忆。
是受委屈了吗，是被谁欺负了吗，是生活不顺利吗，还是工作不顺利呢？
是想爸爸妈妈了吗，是想家了，还是觉得太孤单？
何沁的脑中浮现出连串的猜测，无论哪一个，都让她觉得心酸。沈忆自小就十分懂事，对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即使心里千疮百孔，可总是要勉强自己笑出来，让她少一些担心。
想到这儿，何沁的眼角也跟着泛起泪水。
沈忆怎么会哭得这么狼狈呀！就跟淋了一场突来的暴雨一样，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硬生生憋回去的泪水一口气全部流光一样。
哭着哭着，沈忆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似是忍着痛的样子，捂着肚子艰难地弯下腰。
何沁这才察觉沈忆身体的变化，余光扫到沈忆后颈处，腺体上竟还残留着些许被alpha标记过的疤痕。何沁心中猛地一惊，连忙擦掉自己的眼泪，紧张道：“小忆，别弯腰，肚子痛是吗？妈妈扶你躺下来，乖。”
沈忆哭得一抽一抽地，肚子又痛得很，只能顺着何沁的动作侧躺到沙发上，边抽着鼻子边跟着何沁说的呼吸法调整呼吸节奏。过了好一阵子，痛觉才逐渐减弱，呼吸回复平稳，情绪也镇定下来。
何沁后怕地抚着沈忆的背部，没有急着追问，而是去给沈忆倒了杯温水喂他喝下，让手脚冰凉的沈忆回暖一下身子。
直到这会儿，沈忆好像才终于找回说话的方法，哽咽着朝何沁道：“对、对不起……妈妈……”
“说什么傻话！”何沁看沈忆没那么难受了，取来几张抽纸给沈忆擦擦眼泪鼻涕，又顺手捏捏沈忆脸颊上的肉，心疼道，“你肯定没有照顾好自己，妈妈看你都瘦了，脸上的肉都没了！也算你识相，晓得回来投靠妈妈，看妈妈不把你重新喂胖。”
沈忆本来还难过着，何沁这话一出，便忍不住破涕为笑，露出一个有点儿滑稽的笑容。
“妈妈……”
沈忆张张口，但很快又将嘴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何沁也不催沈忆说话，只静静地坐在沈忆身边等着，不管沈忆说不说得出口，何沁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上一次沈忆回老家，还是清明节回来祭拜沈青。那时候何沁就隐约感觉到沈忆可能谈恋爱了，只是何沁对沈忆的性子很放心，没有往太坏的情况去想。
现在看来，可能还要怪她那时候给了沈忆错误的引导，才害得沈忆现在这么狼狈地回到家中，哭得稀里哗啦。
“那个，我，”沈忆的喉咙重新发出声音，但话说到嘴边，忽然又拐了个弯，“就是，你知道吗？……肖宇准备开新书了……”
何沁被儿子这个丝毫没有前因后果的消息说得意外，眨眨眼睛，很快便接受了沈忆的倾诉：“那不是件好事吗？你是因为觉得太开心了，才会哭？”
沈忆抬起头看向妈妈，手指紧张地拧着自己的衣角，还是欲言又止。
他确实为肖宇的回归欣喜若狂，在火锅店里对着南倩芸又哭又笑地，害得南倩芸直嫌他丢人。
可他知道他要对何沁坦白的事情并不是这个。
在何沁回家前，沈忆还陷在如何告知何沁自己的状况这个困境中反复横跳，想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还被突然回家的何沁吓了一跳。
可才甫一见到何沁，沈忆就什么话都顾不上说了，一心只想对着妈妈狠狠地大哭一场，哪怕何沁不知道他在哭什么。
何沁等了半晌，终于等到沈忆抬头与她对视。
沈忆跟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才看了何沁不到两秒，就迅速挪开视线，支支吾吾道：“妈妈，我……怀孕了。”
何沁似是有所预料，道：“你是omega，怀孕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不是愤怒或者质问，何沁的语气轻描淡写得似乎真的将沈忆怀孕这件事看作稀疏平常，让沈忆忍不住重新在眼中升起少许光亮，刚才挪开的脸也终于再面向何沁。
沈忆继续道：“我……去看医生了，医生说我有长期服用抑制药的习惯，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好，属于比较难受孕的体质。然后，然后我近期的情绪波动也很大，让本来就不太稳定的胎儿也受到影响了。如果不定期去医院保胎的话，流产或难产的几率很高……”
饶是何沁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也只是期待着自己升级为外婆罢了，万万没想到沈忆说的竟然是这种如此难回答的问题。
沈忆看何沁面露难色，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似乎又被打散了，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我，我……我那时候太害怕了，所以，我预约了人流手术……”
何沁刚刚才加速的心跳因为沈忆这句话又漏了整整一拍，霎时紧张道：“小忆，你这是刚做完手术？”
虽然何沁也会期待望见自己的孙子出生，但比起这个，沈忆独自去做了人流手术后又孤单单地回来这一点，更让何沁感到担心和痛心。
承载了她跟沈青那么多爱的孩子，好不容易拉扯着长大了，怎么能让他独自去面对这种事呢！
最起码、最起码也要让她去医院陪一下，照顾一下啊！
“妈妈……”沈忆被何沁的紧张感传染，堪堪停下的泪水又开始往下掉，断断续续道，“不是的，妈妈……我，我预约了手术以后，自己一个人坐在医院好久好久，我很害怕……”
说到此处，沈忆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怕我一个人带不好宝宝，我害怕宝宝被他的爸爸发现，我不想这样子，我还害怕宝宝根本不想……”
“不会的！”何沁又是一把抱住慌慌张张的沈忆，她的眼泪也同样止不住，“如果你早就知道爸爸会那么早离开，只剩妈妈一个人跟你一起，你会后悔来到爸爸妈妈家里吗？”
被何沁紧紧抱着的沈忆急忙在何沁的肩上摇头，“我很开心！很开心……能当爸爸妈妈的小孩。”
母子二人静静拥抱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何沁先松开了沈忆，又取了纸巾给沈忆擦擦哭得乱七八糟的脸，试探问道：“所以，你肚子里的宝宝……？”
沈忆的眼睛左右飘忽不定，但又不想继续隐瞒，终于道：“我想把宝宝留下来。”
“所以那天下午，我又跑回医院取消了预约，自己回来家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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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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