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泽潇其实很能忍痛。
小到小时候摔倒膝盖直冒血、大到中学时被忽然失控的马甩到地上小腿骨折，喻泽潇也未曾喊过疼。
——所以直到半小时前，喻泽潇对自己承受疼痛的能力还是比较有信心。
“算你小子能忍，再试试叔这招！”
燃起胜负欲的沈澈双手握拳，支起手臂，转用手肘朝喻泽潇的背部击去。
喻泽潇猝不及防地接下沈澈这招，一下直击痛点，还是没能忍住发出吃痛的闷哼声。
沈澈听见后激动得双眼冒出火星子，发出“桀桀桀”的怪笑，狠狠用手肘继续摁了那处痛点好一会儿，“感受到没！这儿就是你磨损得最严重的地方，是不是酸爽得很！？哈哈哈哈！”
村子里最好的中医按摩馆内，被老板兼技师沈澈强制按到按摩床上趴着的喻泽潇，在背部的持续酸痛暴击中勉强抬起头，试图朝老婆投去一个救命的眼神。
坐在按摩床正对面的沈忆自然是能接收到这个眼神的。
但他实在是忍笑忍到嘴角抽搐，自觉有些落井下石，只好别过脸开始逗沈澈养在店里的小三花猫，假装没有接收成功。
于是求救失败的喻泽潇又一次被沈澈的手肘攻击摁得再次吃痛闷哼。
“我都好久没见过肩背这么硬的年轻人了，看你好像也有健身习惯啊，你平时都不觉得浑身难受吗？”
沈澈是个十足的话痨，眼看喻泽潇终于屈服在他的手艺下，便更加对喻泽潇吐槽得飞起。
“也对，都能做出让一个像小绵羊一样温顺可爱的孩子未婚先孕、再对他始乱终弃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良心的谴责就够你喝一壶、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们用口水都能把你淹死了，你还哪能有闲心顾得上背后这么点小酸小痛？”
说罢，沈澈又找准下一个穴位，狠狠摁下！
喻泽潇疼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咬着牙回道：“……不是……未婚……结婚了……！”
沈澈的动作顿了顿，结婚了？咋跟嫂子前些天说的版本不一样？
但很快，沈澈的火气又更上一层楼：“结婚了！？你竟敢让我们的宝贝小忆跟你裸婚！？彩礼呢，婚礼呢，酒席呢！？你对得起我们的宝贝吗！！”
喻泽潇被摁得像上刑，半句话都答不上来。
沈澈的宝贝沈忆倒是想解释一下，但沈澈并不打算给他解释的机会，只要他为喻泽潇开口说一句话，沈澈的怒气值就会自动上涨好几分，手劲也相对应地增强好几个度。
看来在沈忆不知道的时候，他这个沉迷洋柿子短剧的小叔已经对突然怀孕回家安胎的他脑补了一出家庭伦理大戏。
虽然喻泽潇看起来确实有点儿可怜，但趴在那儿按摩可比他三天两头跑去医院挨针舒服多了，沈忆看着喻泽潇又被按趴回去的脑袋，终于笑出声，拿手机给吃瘪的喻泽潇拍了好几张照片。
压倒性的皮肉苦楚终于在摁完一小时的疗程后结束。
沈澈拍拍手掌，叉着腰道：“臭小子，我去后屋给你拿个红豆热敷，你趴这儿别起来！”说完便不管喻泽潇，又风风火火地掀开帘子往后屋走去。
沈忆看沈澈走开，幸灾乐祸地走到按摩床床头，朝着喻泽潇因为被按过穴位而乱糟糟的后脑勺笑得花枝招展。
“还笑……”趴着的喻泽潇勉强将头抬起，闷着声音无奈道，“这就是所谓的‘皮肉之苦’？我要付钱吗？”
“你要付也不是不行。”沈忆小心蹲下，终于不再闪躲喻泽潇的目光，笑着跟喻泽潇对视，道，“小叔的按摩手法可好了，你现在是不是整个肩膀都轻松了？”
何止是轻松，简直快要散架了。
喻泽潇自鼻腔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沈忆的说法。
“是很厉害，但也有不对的地方。”喻泽潇朝难得与他面对面的沈忆伸出握着的拳头，道，“不信，你看看我的手心。”
沈忆望向喻泽潇的拳头，道：“你不摊开手掌，我怎么看？”
喻泽潇道：“你先把手给我。”
“？”沈忆虽然知道喻泽潇可能又要套路他，但又耐不住心痒，想到反正喻泽潇趴在床上也作不了妖，便不情不愿地将手伸到喻泽潇的拳头旁，警告道：“小叔还在，你可别又对我恶作剧！”
喻泽潇勾勾唇角，将拳头放到沈忆手上，轻轻松开。
一枚还带着温热的戒指倏地掉落到沈忆的手心。
“他说得不对，”喻泽潇温柔道，“你是婚内怀孕，而被始乱终弃的人是我。”
正是沈忆临走前还给喻泽潇那一枚婚戒。
沈忆盯着戒指，一时哑然。
他很偶尔地会幻想过，如果婚戒还留在他身边，如果喻泽潇重新把婚戒交给他，那他一定会加倍珍惜，乖乖听话，把戒指好好戴在无名指上，不给喻泽潇继续唠叨的机会。
可当婚戒真的出现在他的手心上时，沈忆又全身僵硬，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跟他之前的所有想法似乎都背道而驰，甚至沈忆都开始疑惑，难道喻泽潇所说的“结束协议”，并不是要跟他分开的意思？
就这么呆了好一会儿，沈忆才回过神，认真道：“你趴着说这话，有点逊耶。”
喻泽潇一愣。
他以为沈忆又会立刻被他逗得满脸通红，窘迫地摆着手解释不是始乱终弃云云，没想到沈忆竟是先发了会儿呆，接着微微有一点下垂的眼睛便弯起，嘴角也跟着上扬到一个似笑非笑的角度，反过来调笑了他一句。
淡淡的药香萦绕在按摩馆内，将专属于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的味道掩盖了去。
两人就像普通的beta一般，没有被对方的信息素生理性引诱，只有单纯地望见对方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
然后喻泽潇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后知后觉地，脑袋像被塞进了蒸汽机，绯红蔓延至整张脸。
但喻泽潇还来不及继续说些什么，一阵热红豆的香气迎面扑来，加大版的红豆热敷包被“啪”一下扔到他后背上，传来融融暖意。
“怀孕了还蹲着做什么！”沈澈从后屋一回来，便看见沈忆蹲在喻泽潇面前不知在笑什么，赶急赶忙将手上的红豆热敷包甩到喻泽潇身上，弯下身子托起沈忆的手臂，“算叔求你了，小祖宗，照顾好自己。”
沈忆不好意思地被沈澈扶起，其实他刚刚也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儿站不起来了，还在想要怎么办才好。果然肚子大了些后，很多动作做起来就费劲得多。
沈澈带着沈忆回到座位上坐好，又回去絮絮叨叨教训喻泽潇：“只剩一张嘴能动了都不消停，真不知道小忆怎么挑的你……”
…
等热敷完，沈澈又将喻泽潇揪去祠堂跪了遍沈家的祖宗，承诺该补的东西都得补给沈忆。
期间沈忆多次想要解释，可最后根本就搭不上半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喻泽潇被自家小叔折磨了一圈，又是不忍直视疯狂憋笑，又是胆战心惊、担心大少爷会在祠堂翻脸，表情变换得跟正在转的老虎机一样。
“行了，你今天拜过祖宗，我就勉强认了你这个侄婿。”待喻泽潇在沈家的祖宗面前应完沈澈的话，沈澈又往一旁的桌面拍下一张纸，吼道，“赶紧过来签字按手印！”
沈忆好奇，凑过去瞧了几眼，发现纸上竟是用毛笔字写着的刚刚逼喻泽潇在祠堂承诺内容的保证书，赶紧惊悚地想要伸手抢回。
沈澈怕沈忆又恋爱脑护着臭小子，立刻将保证书举起，沈忆一下扑了个空，差点儿没站稳，被身后眼疾手快的喻泽潇捞了一把，稳稳当当倒在喻泽潇胸口。
“你抢什么，”喻泽潇被沈忆的动作吓得一阵后怕，圈在沈忆胸口出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不少，“是我签又不是你签。去旁边坐好。”
沈忆急道：“你别签，你别跟着小叔一起闹，我们已经……”
喻泽潇按下扑腾地沈忆，无奈地叹口气，像哄小孩一样、放缓语速慢慢道：“听好，我过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你带回去。”说着，就要往沈澈的桌旁走。
沈忆赶忙扯住喻泽潇的手臂，道：“不要又擅自帮我做决定，我不跟你回去！我也不想再和你……”沈忆说到一半，瞄了一眼站在桌旁板着脸坐下的小叔，声音越来越小，委婉道，“……不想和之前一样。”
“不一样。”喻泽潇看沈忆不知又在纠结什么，干脆将沈忆扯着他的手牵起，拎着沈忆走到桌前，拈起笔在保证书上签下名字。
沈澈看喻泽潇真老老实实签字画押，面色也缓和了一些，留两人在里屋吃了个午饭后，总算肯放人离开。
临上车前，沈澈又将沈忆拉到一边，将喻泽潇签过的保证书塞到沈忆手中，语重心长道：“小忆，你可不要怨叔多管闲事。叔把你当亲儿子看待，你爸走得早，嫂子脾气又太好，叔是真的怕你吃亏。你已经怀孕，又非要留孩子，回头后悔了，孩子都塞不回肚子里。叔现在管他要钱，无非是想给你再争点儿保障，你可别嫌叔丢人。”
尽管沈忆的眉头已经拧得像麻花，但沈澈这么跟他一说，沈忆也只能点头道：“明白的，我知道叔都是为我好……唉，怪我没说清楚，其实真不是那么回事……”
“无论怎么回事，都别自己一个硬扛。”沈澈拍拍沈忆的背，道，“叔没真揍他，全是你妈跟叔提前说了，那小子看着人还行。你们年轻人的花样多，叔住农村，是不懂了，但叔看不惯你被alpha欺负，这才想帮你整一整他。别看叔好像就给他做了个推拿，他这下起码得疼个好几天……”
沈忆欲言又止，直到坐上喻泽潇的车，都没再试图对沈澈继续解释更多。
喻泽潇这算是欺负他吗？
或许一开始算吧。但在他落荒而逃那一刻开始，他们两人应该扯平了才对。
…
小镇虽不大，但喻泽潇为了避免又上演像今早那样被围观的惨剧，特地绕了一段更偏僻一些的路，反倒比早上顺畅得多，很快便回到沈忆家的小区。
“你小叔塞的土产真是太多了，估计得分两趟才能搬完。”喻泽潇边解开安全带边说道，“我先送你上去，回头再下来拿。”
“为什么要签？”沈忆的手上还攥着刚刚沈澈塞给他的保证书，明明一路无言，现在却冷不丁问道，“我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喻泽潇的动作顿了顿，这个闹剧刚才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可沈忆似乎还是耿耿于怀。
喻泽潇望向沈忆，看沈忆的表情不算好，将语气放温和了不少，道：“你不想回去，那我就留在这里。你们家不喜欢被我打扰，我就在你家隔壁买一套房……”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沈忆看喻泽潇还是这幅样子，一下被激起，打断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种话！从一开始，你就很清楚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是信息素强行将我们绑在一起……”
回到家的沈忆好似又找回了吵架的力气，越说越大声，好似要借着两人独处的时间将心底的问题一口气全抛出，“明明是你说的，不要靠近你，不要喜欢你，现在你又在做什么？耍我吗？”
孕期被不稳定的激素刺激得多疑易怒，应该是件很常见的事。
喻泽潇被沈忆吼得猝不及防，脑中却是立即为沈忆态度反差找到理由，又看见沈忆好像要哭出来，边凑近想去拥抱沈忆，边道，“不是这样，你听我说……”
沈忆不满地后仰躲开了喻泽潇伸过来的手臂，声音已经带上哭腔，“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为了宝宝？对你来说，我身上只有宝宝最有价值，是喻家想要把宝宝带走吗？”
离开喻泽潇后，沈忆离开了足有小半年时间，从初秋到隆冬，除了最开始闹过几次程商陆外，喻泽潇就像真的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一般。
现在喻泽潇忽然来找他，找尽借口重新接近他，他能想到的目的只能是因为发现他怀孕了。
可小雨露是沈忆下了好大决心才决定要留下的，其他什么都可以，唯独小雨露，沈忆不想被喻泽潇带走。
这是沈忆第一个宝宝，是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宝宝，沈忆长期服用过量抑制药，信息素紊乱得厉害，属于很难受孕的类型。放弃了小雨露，以后可能都不能再怀孕了。
沈忆用双手紧紧护着肚子，泪水已经布满眼眶，“就算你现在签下这种东西，再找借口骗我，或者给我钱，我都不会轻易答应你任何事情……”
喻泽潇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沈忆这又是在演哪出？
刚刚还好好地，还对他笑来着，不就是走之前跟沈澈说了几句话，怎么忽然又这个样了？
他根本、完全、百分百没有一丁点要抢孩子的想法！
“乖，真不是这样，你别乱想。”喻泽潇一阵头痛，扶额解释道，“别哭，听我说，我来找你，单纯是因为我想你，我喜欢你，想追回你。不是因为信息素，也不是因为孩子，不是其他任何原因。”
刚才还像炸毛的小猫在哈气一样的沈忆僵了僵，嘴巴因为惊讶微微张开，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眨眨泪眼，蓄在眼眶的泪珠簌簌掉落，衬得他尤其可怜。
刚刚喻泽潇说什么来着？
喻泽潇说喜欢他。
因为想他，因为喜欢他，所以才想要追回他。
“另外，你好像误会了，我压根没想抢走孩子……或许喻家，喻泽璟早就知道你怀孕了，但你跟他有过什么约定是吗？他信守承诺，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我。”
“是我想来找你，是我自己想找你，是我想见你。”
喻泽潇说着，看沈忆愣成一桩木头，又攀过去一些，想要抱抱沈忆。
可此时的沈忆防御值实在太高，条件反射便抬起手抵住喻泽潇的肩膀，不让喻泽潇再靠近，吸着鼻子含含糊糊道：“那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在哪里。”
“我找过。”喻泽潇道，“我找过，去你逃跑的地方，找过你。”
调整了一点点语句，看起来应该能流畅一点。昨晚实在太困了。
赶项目ing，今天也在上班，真没招了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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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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