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将走尸藏在家中!”
许凤卿满脸的惊骇,腿都抖了,不住地往后退,却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瞧竟然是一堆只剩下毛发的老鼠头,上面还留着齿痕。
他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感情这文贵竟然在捉老鼠喂养自己的走尸兄弟!
许凤卿恶心得要吐了,转头就想走。
那文贵却上前一步,跪在门前,堵了他的去路,声音哽咽道:
“许兄!”
许凤卿头撇到一边不敢看他,连连拒绝:
“不行、不行、这走尸,我也没办法,你、”
“不是走尸、不是走尸,许兄!我兄弟他还有气儿!”
文贵膝行到他腿边,抓着他的衣服下班,急于证明什么,指着屋内道:
“许兄,他真的还有气,还会跟我说话!来!”
说着他便飞快奔进屋内,跪在那床边,丝毫不嫌弃床上的“走尸”身上散发的臭味,拿起一旁的布头将他嘴里淌出来的涎液擦干净,对着那走尸笑着道:
“哥啊,诶、我是文贵,这是我给你请的大师,他来给你看病了!”
看病,这分明是尸化了!
许凤卿看着眼前这一幕,顿觉头皮发麻,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他张了张嘴,于心不忍道:
“令兄既已如此,我也没有办法,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可就在这时,那走尸从喉管里突然发出了“嗬嗬”的微响,吓得许凤卿一弹。
只见走尸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转过头,暴凸的眼珠随之无规则乱转,干扁的喉管再度收缩,从长出了诡异尖牙的嘴里喷了出来,发出“嗬嗬”的动静,像是要把胸口中所有的气都给排挤出来。
“哥别担心,大师会救你的,”文贵给他擦着身上的污垢,语气好像他面前躺着的真是个久病缠身的大活人似的:“等你好了,咱们兄弟俩还要去京城看看呢!”
走尸许久又发出两声“嗬嗬”的气喘声。
许凤卿惊呆了。
莫非竟然这走尸是在回应?
世上还有这般奇事!
“许兄,”文贵见他面色松动,连忙起身从身上摸出一个藏得极好的布包,小心翼翼地层层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一颗小小的金瓜子。
许凤卿他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粗手粗脚的卖菜郎,眼神顿时多了些复杂了意味。
文贵见他模样他在想啥,苦笑道:
“不怕你笑话,我家祖上便是做搬山力士为生,这颗金瓜子听说是王侯墓葬中所得,传了五代才到我手上,”
说着,他看到许凤卿神色异样,便连忙解释道:
“不过我家从我爹那一辈便不做了,我们家这一支也逃难到了白州这边,一直以卖菜为生,许兄这点我绝不会欺骗你!”
许凤卿闻言尴尬地摇摇头。
文贵垂下眼睫,语气有些落寞:
“眼下我双亲皆丧,一人飘零,要此物也无用....”
说着他用大拇指一抹眼角上渗出来的泪水,道:
“我唯一的族亲就剩下兄长一人了,岂能抛弃他,这枚金瓜子好歹还能值个七八两,也是我全部的家当了,还望许兄不嫌弃,收下此物!”
金瓜子递到了眼前,许凤卿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早知道,在门口就要跑,如今听了这一耳朵的故事,更别想跑了。
他简直欲哭无泪,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这......这、你先等会,容我.....”
说着,他走到屋子角落,撇了一眼文贵没跟来,才低下头,小声道:
“你听见了吧,他那兄弟还有救吗?”
包袱里的鬼一动不动。
许凤卿急了,哀求道:
“好歹给个信儿吧,不然他非得一直把我拦在这不可。”
好一会,只听那鬼独有的嗓音幽幽响起:
“他给钱吗?”
许凤卿一呆,忙点点头道:
“那颗金瓜子值八两呢!”
鬼忽然现了形出现在了许凤卿面前,然后就见他挺直的鼻子一下皱了起来,抬袖半捂着脸,只露出一双顾盼横飞的眼睛,盛着明晃晃的嫌弃:
“这什么死味。”
许凤卿莫名因为他这句话脸红了:
“别这样说话.....”
鬼现身时使了障眼法,文贵自然是看不见的,他只见许凤卿在角落嘀嘀咕咕着,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好一阵才转过身来。
“阿贵兄弟,我有一个法子,不过......”
不知为何,许凤卿神色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文贵一听,眼睛却顿时亮了,语气都急促了些:“若是有什么难处,许兄可尽管提,只要我文贵办得到,哪怕是要我上刀山都在所不辞!”
许凤卿连忙摆摆手,尴尬笑了笑道:“倒不至于上刀山,只是这法子乃下下之策,恐怕”
文贵有些急迫道:“许兄不必顾及,但说无妨!”
说着他咽了咽口水,看向飘在身边的鬼,一字一句学着他说的话道:
“死有浊气则为僵,这走尸便是僵尸的一类,走尸往往都是肉身为浊气所驱使,与原身魂魄分离,既然你兄仍存有残念,魂魄就并未完全离体,需得、需得,”
“唔,” 听着男鬼吐出来的话,许凤卿张嘴怔了怔,才鹦鹉学舌地说给文贵:
“需得寻得一副肉身,将...将残魂纳入其中,再拼凑成完整的一个魂魄,方能复生....”
这些轮到文贵愣住了。
他露出困惑的神色,茫然又小心翼翼问道:
“许兄请恕我愚钝,我确实不太明白,肉身岂是能寻到的,还有拼凑魂魄又是什么意思,抱歉,我真的有些....”
在他的认知里,衣物、饭菜这些“物”都是可以拼凑的,人的魂魄又如何去拼凑?
莫非捡他人的所用?
没想到许凤卿接下来的话却正中他的猜测,只听他缓缓道:
“便是将两人的魂魄合一,引入合适的肉身内,”许凤卿竖起两根食指,拼在一块,艰难道:
“两人共用一具肉身。”
文贵还是茫然的模样,眼珠却不自觉地颤动了几下。
他又不是真傻,怎么会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不明白呢。
眼下合适的肉身,不正是他自己么?
若要复生兄长,便要付出另一半魂魄,同文富的合二为一,才能保下他的命来。
他脸色傻白,嘴唇不自觉颤抖着,呼吸更加重了些,拳头捏得死紧。
此番模样太过绝望,许凤卿不忍观之,把头扭到一边,可偏偏身边这鬼却不知哪来的恶趣味,竟然还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欣赏模样,似乎非常乐见他人的痛苦。
许凤卿看不下去,小声同他道:“可否还有别的法子?”
没想到这鬼却张扬地笑了起来,语气尖酸:
“烂命一条能活下来不错了,还想占多少便宜?”
“你!”
许凤卿对他时时刻刻要刻毒的行为语言简直无法理解,尤其是在这样的压抑氛围中,声音不自觉带了些怒意:
“倘若躺在这苦苦煎熬的是你,他人像你这般作为,你又如何作想?!”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失言,眼前这恶鬼本就已经只剩下魂魄一缕,连肉身都没了,何谈受苦,忙火急火燎找补:
“我、我不是故意说你 ...”
鬼忽得转头看他,眼神里似乎有很多许凤卿看不懂的东西,才缓缓冷笑道:“可惜如今躺在那并不是我,以后也不会有。”
许凤卿心头一沉,看他的模样便觉得不对,想弥补一二,却唯恐再度画蛇添足,于是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好在这时文贵开口,转移了他的注意:
“用这个法子,真的能让我兄弟活过来吗?若是如此,”
他双拳拧紧,脸上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了迷茫,坚定道:
“便是要我的命也无妨!”
下了决心,他便撩开衣摆,再度朝许凤卿跪了下来,虔诚道:
“还请许兄助我,我愿舍命!”
*
许凤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他按着那鬼告诉他的法子,叮嘱文贵需要斋戒三日,便心不在焉地走了。
鬼自从他说完那话便再也没搭理过他,两人这段时间原本稍微有些融洽的氛围,突然又回到了第一日的结冰状态。
回了客栈许凤卿越想越后悔失言,看着那鬼背对着自己在小榻上的模样,那是一个拉开距离的姿态,看得让他心里难受极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恶鬼为什么连具肉身都没有,孤魂一缕在这世间漂泊了不知多久,无人记挂,无□□回,也无法想象生前究竟是经历了怎么样的对待,才会致使他成为如今怨恨缠身的模样?
可、可自己竟然还自作主张地让他去理解凡人的痛苦!
当真是愚蠢至极!
许凤卿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猛然甩了自己一耳光。
他拖着脚步慢慢地走到了鬼的身后,后者却动也不动,就像听不见似的。
许凤卿伸出手轻轻将他抱住了,怀中的冷香扑了满脸,但此刻他却并没有分毫难以抑制的情热,只感到了无限的酸楚。
他这一刻并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做这样的举动,但是眼泪却本能地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许凤卿把头埋在他瘦弱的肩头上,双臂揽得死紧,闷着声道:
“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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