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卢嬷嬷正要将从御花园新采的花放入花瓶中,身后突然传了一阵惊呼。
她赶忙放下花,去了里间。
只见皇后半坐在床头,捂着心口喘着粗气,额前碎发也叫汗水浸湿,面上还挂着惊恐的表情。
“娘娘,你又做噩梦了?”卢嬷嬷上前扶起皇后,然后从袖中取出锦帕,替她擦拭额头的汗珠。
皇后点头道:“本宫又梦到汐婷跌落悬崖了。”
卢嬷嬷抚着皇后的脊背安慰道:“娘娘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公主如今好好的,就在宫中,不会有危险的。”
皇后面色稍缓道:“当年那件事怪本宫,若不是本宫要去祭拜先祖,那孩子便不会死,若晴也就不会落到如今无依无靠的地步。”
十二年前,皇后携幼女萧汐婷回江南卢家探望族中长辈,彼时,嫁与江南望族陆家为妻的庶妹卢若晴也带女儿回了娘家。
皇后的女儿萧汐婷和卢若晴的女儿陆识微年龄相仿,都只有五岁,两个孩子很快玩熟,日夜呆在一处。
一日,族中上下去往卢家家庙祭祀先祖,皇后带上了萧汐婷和陆识微,不想两个孩子却在家庙附近失踪了。
待皇后随身的侍卫找到人时,萧汐婷面色惨白愣在原地,面上满是泥垢,而陆识微则跌落悬崖不知所踪。
卢家人见此,调集族中所有人寻找陆识微的下落,却只在崖下草地发现一片血迹。
卢若晴哭得撕心裂肺,要皇后把女儿还给她。
直到如今,皇后依然忘不掉当日卢若晴看自己时,眼中的恨意。
“这事怪不得您,这都是那孩子的命,不用太过介怀,再说了这么多年,您给三娘子的银钱还少吗,您也应该放下了。”
卢嬷嬷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银镶玉的小坠子递给皇后道:“这坠子是奴婢特意去相国寺为您求来的,您带上后便不会再做噩梦了。”
皇后看着手中的玉坠,道:“当年汐婷脖颈上的小银铃也是你从相国寺求来的吧。”
卢嬷嬷点头:“相国寺的释能高僧出家前是一个银匠,他技艺高超,说是经他手的银器有灵性,会叫有缘之人相遇,正是因为如此,他做的银饰一件难求,这坠子也是奴婢去相国寺求了许久,他才答应给奴婢的。”
“你有心了,帮本宫戴上吧。”皇后说完,又问卢嬷嬷:“公主呢?又跑哪里去了,前些日子才回宫,也不说多陪陪本宫,一回来便看不到人影……”
“母后,您又说我。”
皇后见是萧汐婷,便将人叫来近前问她:“你今日又去哪里了?去江南待了一年,便不认我这个母后了?”
萧汐婷撒娇道:“母后,我这不是身子不好才去江南休养的吗,我怎会不认您了,你可冤枉我了。”
皇后一脸宠溺看着萧汐婷:“你知道认我这个母后便好,以后可不要再往外跑了。”
自坠崖的事发生后,萧汐婷一直生病,太医说她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是以这些年,萧汐婷不时会去江南一阵子,说是这般便可让她慢慢放下当年的事。
初时皇后虽然不愿,但看萧汐婷病重,皇后还是含泪同意了。
后来,萧汐婷的病果然好起来,皇后这才放下心。
萧汐婷一脸乖顺道:“以后我都听母亲的,不过希望母亲也答应我一件事。”
皇后笑道:“你倒是和母后玩起心眼了,说吧,让母后答应你什么?”
萧汐婷道:“母后,我想要谢澜谢大人做我的老师,教授我六艺。”
“为何是他,你对他还没放下?”皇后问萧汐婷。
萧汐婷面露羞赧否认。
皇后却是一眼看出她的目的,不过她并未阻止,而是纵然道:“好,母后答应你。”
萧汐婷得到想要的,同皇后寒暄几句后离开了。
卢嬷嬷看着萧汐婷远离的背影对皇后道:“娘娘,这般不妥吧,谢大人已经成亲,被家中娘子知道了,怕是会闹不和。”
皇后叹气道:“本宫就这一个女儿,不纵她纵谁呢?再说了那谢澜的娘子不过是个乡野来的丫头,怎能和本宫的女儿比?”
皇后的话已经再明显不过,若是萧汐婷执意嫁给谢澜,那谢家娘子便只能做妾。
卢嬷嬷见此也不再劝,她只觉得自十二年前那件事后,萧汐婷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她没了孩童身上的稚气,性子也乖张,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卢嬷嬷曾亲眼见到她将一只兔子丢入水中溺死,却在皇后面前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博得怜爱。
这不是一个天真的女郎该有的样子。
卢嬷嬷这般想着,看了皇后一眼,发现她满是心事地看着萧汐婷离开的方向。
*
第二日,姜照影寻了个理由早早出门了。
她来到荣禧楼时,杜飞燕正在擦桌。
当初到上京时,姜照影身无分文,险些饿死街头,好在遇到外出买菜的杜飞燕,她不仅给她买包子果腹,还将她带来荣禧楼,让她在这里帮工,姜照影这才在上京站稳脚步。
杜飞燕见到来人,放下手中的活,上前抱住姜照影:“你这个没良心的,现在才来找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姜照影听她这般说,红了眼眶,不过却是玩笑道:“我看你不是想我,是想吃我做的饭菜吧。”
姜照影说着,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杜飞燕道:“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杜飞燕露出贪吃的本性,用鼻子嗅了嗅道:“桂花鱼,糯米肉糕,叫花鸡,红烧鸭掌。”
姜照影见她这般,冷哼一声:“我就说吧,你想的不是我。”
杜飞燕讪讪道:“只有你能做出这么些好吃的,想这些也就是在想你。”
姜照影被杜飞燕的强词夺理逗笑,问她:“我前日路过此处时,这个时辰,铺面并未开,今日怎会……”
杜飞燕指了指楼上道:“楼上有三位贵公子,一早便来了。”
二人闲聊着寻了一个空桌坐下。
杜飞燕将菜从食盒拿出来后,又去后厨打来了一壶茶水,她替姜照影斟了杯茶,问她:“你在谢府过得如何?”
自从姜照影嫁去谢家后,两人快一年没见了。
姜照影喝了口茶,摇了摇头道:“不怎么样,婆母不喜欢我,小姑子也不喜欢我。”
杜飞燕吃下一口鱼肉道:“我就说当初你不该嫁入高门,凭你的厨艺,还担心养不活自己,何故要去那深宅大院受人冷眼?”
姜照影用手托腮,眼见看着对面的天香楼,陷入了沉思。
养父还在世时,她便想着有朝一日,靠自己的厨艺赚大钱养活养父。
可事与愿违,一场瘟疫,养父丧生。
养父临死前,担心她一人在世,无所依靠,便给了她一封婚书,让她去找京城谢家。
后来,姜照影带着婚书来到京城,她没急着去找谢家,她知道谢家是高门大户,看不上她的。
她要用这封婚书换点别的,比如说银钱,有了银钱,她便可以买铺面做生意,如此便可养活自己。
于是在荣禧楼站住脚后,她才去找得谢家。
她拿着婚书站在谢府朱门前,两个仆役当她是要饭的,就要赶人。
这时,谢澜从里面走出来。
紫衣革带,发束金冠,行动间,环佩发出清泠之声。
他逆光朝她走来,抬手挥退仆役,然后轻声问她:“找我何事?”
他看她时,仿佛在看一直受伤的小兽,满眼温柔。
如沐春风的姜照影一时愣神,忘记呼吸,她从未见过这般俊美之人,美得好似谪仙下凡,又似画中吸人精魄的狐妖。
她想她一定是中了眼前之人的法术,才会这般。
直到谢老夫人被下人搀扶着走出来,姜照影才回过神,从谢澜脸上收回视线。
谢老夫人一眼便认出姜照影。
自姜照影去了荣禧楼的后,楼中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声名远播,高门富户趋之若鹜,向来对吃食挑剔的谢老夫人也去了荣禧楼。
吃下菜品后,她赞不绝口,定要见见荣禧楼的厨子,一来二去,谢老夫人和姜照影熟络起来。
谢老夫人很喜欢姜照影,不仅是因为姜照影菜做的好吃,重要的是,她善良,谢老夫人年事已高,吃不动硬物,姜照影便想着法给她做既好吃又软烂的食物。
是以当她看到姜照影出现在谢府门前时,她立刻将人请去了自己的倚霞堂,并眉眼含笑问她可有婚书。
姜照影当着谢澜的面,将婚书递给谢老夫人,对她道:“父亲让我拿着这婚书来找你们,说是我和谢家大公子的婚约。”
姜照影觑了眼谢澜,见他面无表情,她便继续道:“父亲说你们若不同意便……”
“若不同意,便给钱。”这话是姜照影编的。
可她编的话没用上,因为谢老夫人不待她说完,便道:“这般甚好,婚事我同意了。”
姜照影不敢置信地看向谢澜,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目光相触,一瞬即分。
“你们不再考虑考虑?”姜照影心虚地问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却是看向谢澜道:“文钦你是同意的吧?”
语气中带着不可违拗的压迫感。
姜照影双手叠在身前,尽力让自己看上去端方识礼。
可当谢老夫人问完后,谢澜半晌没有说话
堂中寂静无声,姜照影心中有些忐忑,端着的手也发酸,她用余光偷看谢澜,身侧挺拔的身影似在思忖着什么。
她想他不会同意的吧,毕竟她身份低微,不识大体,这般冷清的贵公子是不会看上她的。
可不知为何,她没有出声打破僵局,而是静静等着谢澜的回答。
后来,许是迫于谢老夫人的话,谢澜同意了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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