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一声巨响连房子都震倒几间。镇上还有没来得及疏散的平民，此时情况难以言喻。
崔川正指挥疏散救人，转头看见徒弟肩上扛着人往这边跑。
“归安，你们……”
他才看见辛回梁颅侧从耳中流出的血痕，辛回梁对他摇摇头，只说：“千万不能上去，否则死路一条。”
尹残星只扛了宗连溪一个也没他跑得快。崔川看他还能竖着先是一惊，拉住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果古籍记载没错，那就是雍和。现在上面打起来了。”
“它和哪位大能打起来了？”
“……天地经纬安烈宣仁明王。”
“谁？”
“我的狗。”
尹残星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好帮灾民抬抬房板。上面时不时还会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遥遥望去，半座山头都削了下来。
辛回梁用过药，听力恢复小半，道：“剑宗掌门已经在路上。你和荀琢是否还有联系？”
尹残星心乱如麻，只能含糊：“他还好。”
他养的可不是一只可爱无害的小狗。荀琢和那东西打了一天一夜，从感知的链接而言状态并不好，可心里熊熊烧着，连带他都觉得浑身是劲。
看来一时半会也不至于落入下风。
第二日午间，前来增援的各派掌门终于到了，开始新一轮扯皮。
都是千年的狐狸，没一个愿意打头阵。尹残星换下合欢宗弟子服被辛回梁带进摇摇欲坠的开会地点，脚下的建筑忽然巨震。
辛回梁闭目，道：“山崩了。”
尹残星熬了整夜不敢合眼，生怕自己一松懈连带荀琢都出了破绽，只靠一丝心气撑着。闻言浑身一震。
荀琢还没事，暂时。但里面那帮老不死的再讨论下去就不一定了。
他攥着佩剑的指节青白，偏头转向辛回梁：“我知道一个法子。”
“你说。”
“荀琢是我的契兽，我生他生。如果他死在那里，我最好的结局是变成一个废人。要是雍和将他挫骨扬灰，我同样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辛回梁脸色剧变：“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信他。”尹残星垂眸，“我不信我自己。”
辛回梁追问：“你要做什么？”
“你跟我双修。”
气氛有一瞬的停滞。
尹残星以为他要拒绝，却听见一声格外平静的：“好。”
……
“师姐，你看见辛师兄了吗？师尊正在清点人数。半个时辰前那次山崩势头太大，再这样下去恐怕整个镇子都保不住，咱们得快点撤出去。”
辛回梁的手指拂过尹残星的侧脸抹掉泪痕，帮他系好衣带。尹残星并没看他，视线不具焦距地看着上空浓密的树冠。
他连储物囊都在荀琢身上，用的物什还都是从宗连溪身上翻出来的。涂云亭帮忙看着他，见他夺门而入取了宗连溪的血开储物囊，满脸的惊诧。
昨个上午还在跟宗连溪瞎扯，现在倒是全做实了。
辛回梁问：“那边还好吗？”
“不会有下一次山崩了。”尹残星合眼，“他回来了。”
“那，雍和？”
“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辛回梁把他抱在怀里。现在想要找一间能行事的空屋难度实在太大，两人逼不得已在树林里设了禁制。
合欢宗的禁制相当专业，外面的人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们却能听见过路人的动静。尹残星即便下了决心也难过心里那一关，总被吓得浑身发抖。
辛回梁只能抱住他低声哄。
在他的设想里，这种事本来不该发生在这种场合。他跟在尹残星后面脑中一片空白，出客栈门的时候差点同手同脚，忘了扛床褥子。尹残星后腰磕碰得青紫一片，他却自私地尝到甜头，借着双修的名义占有他的心上人。
要不是尹残星一时找不到比他更合适方便的人，这种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他。
两人耳鬓厮磨温存片刻，尹残星先推开他。
“今日之事，多谢你。”
辛回梁道：“我想对你负责任。”
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阵阵隐痛，尹残星微皱眉头：“你要是非得负责也行。只是结道侣有些太过了，若只当是段露水情缘更好。”
辛回梁正要开口，尹残星眼睫颤动几下，解了禁制往大路上走。
远处一个黑影拎着一颗东西步履蹒跚地往镇上走。路口的关卡早就撤了，平民也疏散了九成。镇上和昨日的喧哗相比显得格外冷清。
尹残星忍着疼往那边迎。
辛回梁跟在他身后，更近些才看见那不是什么黑色的人影，是浑身被血浸透的荀琢。
血迹在他身上干结成黑色的血垢，鳞片般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微微翕动。
荀琢抓着巨猿的头颅，看着尹残星微微一笑：“爹，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话音未落便扑倒在地，雍和的头颅骨碌碌滚到路边。
尹残星向前跑了两步，也跌倒在地昏了过去。
“晦明！”
面前人蜷缩的背影格外娇小，几乎不像成人。辛回梁上前两步，忽然发现哪里不对。
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蜷缩在青绿的衣袍里，小小的眉头皱着，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辛回梁愣了愣，用尹残星原本的衣袍把小家伙裹起来。细细查看他的眉眼，低声唤：“晦明？”
小脑袋靠在他肩上没有动静，只有还算平稳的呼吸代表他性命无虞。
更前面的荀琢的衣袍则完全空了，散发着浓重的血腥。他上前，从里面翻出一只胖乎乎的小狗崽。
还好，能和他交代。
小狗崽揣进怀里，小娃娃扛在肩上，辛回梁俯身捡了巨猿沾满血污的脑袋，想了想决定回去找师兄。
“师弟！你去哪了？”
涂云亭修为在普通弟子里已算翘楚，正是最后一批要撤离的。他焦急道：“上面的动静停了，不知道那东西会不会下到……这是什么！”
他看着猿头一嗓子嚎开，又指着辛回梁怀里的小孩：“这又是谁家的？”
辛回梁把猿头放在桌子上。头骨下方还连着一截被砍得支离破碎的脊椎，放得不甚平稳。
他当着几个长老掌门的面平淡道：“这是雍和的头颅。”
众人皆是一惊，漫长的沉默后，崔川先开了口：“归安，你莫要乱说。雍和乃是神兽，岂是你一己之力能斩杀的？”
“不是我，是天地经纬安烈宣仁明王。其母同样是神兽。”
小孩蹭蹭他的肩膀，哼唧一声：“爹……”
涂云亭惊恐：“你哪来的孩子！”
辛回梁压着眉头轻轻晃晃他：“这是天地经纬安烈宣仁明王的主人，不是我和晦明的孩子。”
“你说绕口令呢？”涂云亭问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那你说的天地……什么王，现在在哪呢？同归于尽了？”
辛回梁从怀里掏出小狗崽：“在这里。”
狗崽在他手里发出尖锐的大叫。
众人看着这只奇丑的皱巴巴小崽，都陷入沉默。
药宗的掌门先开口：“这只狗崽还未睁眼吧？小友就算是编排也该编得真些。”
气氛缓和些许，辛回梁把狗崽放回原处又揪起猿头：“信与不信，全在你们。我有些私事，回宗时间不定，先行一步。”
晚上停下的时候离皇城还有二百里。他找个了客栈，把还没醒来的小孩小心放在床上。
那颗头颅在路上就被他用真火符烧成了一堆灰烬，附着在上的灵力也消散得一干二净。现在只需要照顾好小小的尹残星和小尹残星养的狗。
他今天才和情人初试**，接着就直接当了爹。他盯着小孩软软的脸颊，指尖凑上去蹭了蹭。
这么脆弱的小家伙，剑茧都会把他磨伤吧。
找小二要了一桌饭菜，他轻轻晃了晃：“小宝？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小孩捂着脸颊哼哼两声，忽然从指缝里露出两只眼睛看他。
“唔？”
“嗯。”
小孩呆住了。
“叔叔，你是谁呀？”
细声细气的，像个小女孩。
辛回梁有些无措：“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尹残星摇头。
辛回梁沉默片刻，开口：“你是我的童养媳。”
小孩愣住了。
辛回梁重复一遍，也不知道是在劝服谁：“我是你未来的夫君，你是我的童养媳。”
小孩眨眨眼睛，呜一声哭了。
辛回梁揣在怀里的小狗崽听见他哭，挣动四肢对辛回梁拳打脚踢。
辛回梁把狗掏出来：“你看这是什么？”
小孩的哭声停了，睁开琉璃般的漂亮眼睛看了一眼，又哭：“小怪物！”
辛回梁：“……”
这种狗他在中原的确从未见过，但不难看出是狗崽。可怜荀琢堂堂半神之境，幼崽形态要被主人嫌弃是小怪物。
狗崽一拱一拱地要往小孩怀里钻。辛回梁尽力放柔声音轻声细语道：“是一只小狗。你摸摸它？软软热热的，还有短短的毛毛。”
“小狗？”
小孩半信半疑地伸手碰了一下，没被咬住，胆子大了些：“好丑的小狗。”
细细看起来还有点幼崽自带的可爱。
“它还小呢，眼睛都没睁开。长大了没准会更好看些……兴许。”
他见过荀琢原型的成年态，似乎也不是他能欣赏的类型。
小尹残星小心翼翼把小狗捧起来，轻轻摸它皱巴巴的脑袋。
他怯生生问：“我爹娘怎么会把我送给你当童养媳呀。我其实是男孩子，不能给你当媳妇的。”
他又警惕地张望：“你是不是把我当女孩子啦？我是你偷的对不对？”
“……不对。我过两日带你去跟你爹娘见面，你就知道了。我是靖远侯世子，家里很有钱。你会当靖远侯世子妃。”他想了想，“后来变成侯夫人。”
漂亮的小孩绞着手指，犹豫道：“那你家里官位很高吗？”
“准许世袭的异姓侯，在本朝是天子赐下的殊荣。”辛回梁又想了想，“我娘是一品诰命夫人。”
小孩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如果你想，我也可以给你挣一个诰命。不过对你我而言作用不大。”
小孩几乎被说动了，又小声问：“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呀？”
这还不简单？
辛回梁拿出靖远侯府的令牌：“喏。”
小尹残星拿着令牌小心地摸摸。他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串璎珞项圈套在小家伙颈子上。
嗯，看起来舒服多了。尹残星还是适合富养。
“咱们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我带你回京好不好？”
小可爱轻轻点了点头，把令牌还给他。
京中不准御剑，他只好抱了尹残星从城门进。
守卫一眼看见他怀里套了大人衣服的小家伙，颈子上还戴了一圈富贵逼人的项圈，连忙把他拦下：“仙师留步！”
辛回梁转头看他，出示令牌：“我乃靖远侯世子，回京探亲。”
尹残星窝在他怀里，衣裳太长他压根没法下地自己跑。自我认知有四五岁，自认不是应该被人抱在怀里的年纪了，看辛回梁被人拦住更加害羞。
辛回梁给人挽发的技术不能再差，尹残星从小头发又多，像只炸毛小猫。
“乖，很快就到家了。”
通传的守卫验了令牌回来，恭恭敬敬递回辛回梁手里：“请问这位小友是？”
辛回梁面无表情：“是我女儿。”
辛父还在上早朝，在见到他回来之前先从同僚嘴里知道了自己没成亲的二十一岁儿子给他弄出个四五岁孙女的事。
等他回家，夫人给传说中的小孙女找了件漂亮的小裙子，正拿园子里新掐下来的花逗“她”。
“小宝喜不喜欢月季？把园子里的芍药掐下来给小宝玩好不好？”
这点时间也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这么贵气的小女孩衣裳，小姑娘穿了一件绯色窄袖短襦，襦衣下系了条描金边松绿长裙，一双漂亮眼睛跟着辛母手里的花转，正乖乖坐在那让姆姆给她挽发髻。
辛回梁抱着剑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见没人发现他回家，辛父干咳一声。
“你回来啦？”辛母笑弯了眼睛，“你瞧瞧小宝，真可爱。”
辛父少有地没接话，转而问辛回梁：“她娘呢？”
“在谯县。”
“你把孩子带回京师，为什么不把孩子她娘一并带回来？”
辛回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她娘有自己的夫君？”
辛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夺了辛回梁的剑就拿剑鞘抽他。
辛回梁虽然不还手，躲避还是没问题的。疑惑道：“父亲，你打我做什么？”
“你敢勾搭有妇之夫，还弄出了孩子？！老子今日就要清理门户！”
辛母连忙站起来拦他：“嗨呀他爹，你弄错了！小宝不是他的！”
辛父急火攻心：“不是他的他还带回来？”
辛回梁恍然：“这是我先前同你们提到的晦明！”
辛父浑身一僵，转头看小小的尹残星：“你说的那个，才，这么点大？”
慧明？慧暗也不成啊！这么小一点点大他就领回家要当媳妇养了？别的不提，还得十几年才能见到孙子吧？
怪不得这孩子爹娘反应那么奇怪！
辛回梁见他冷静下来，暗暗松了口气，扶他到桌边坐下。
“晦明他其实与我年龄相仿。我前两日去丰山，正巧遇见他与同门。中间出了些差错，他便从二十岁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了。我传音问过师姐，这只是暂时的，不用多少日子就能恢复。”
辛父松了口气。
“而且，晦明其实是男孩子。”
辛父一口气没放完又抽回来了。
“他幼时体弱，家中怕他夭折，就作了女儿养。我在城门处为了避免麻烦才同人说是我女儿。”
“……你要娶男妻？”
辛回梁颔首：“仙门之中，结道侣更多是为了修炼考虑。没有这方面的限制。”
他犹豫片刻：“况且我同他早先已有肌肤之亲……”昨日也算早先。
辛父连忙摆手：“去吧去吧。我不想听，也尊重你的想法。”
辛回梁显出些笑意：“多谢父亲。”
姆姆给他挽了个双环髻，忍不住夸道：“小小姐头发生的真好，又黑又浓。”
小家伙脸上微红，转头看向辛回梁。转头的时候挂在发辫上的珠串发出哗啦的轻响，他又好奇地晃晃脑袋。
“晦……小宝，到夫君这里来。”
辛父：“……”
好想打儿子啊。
小孩穿了华贵的衣裙就不会走路了，小小步挪到辛回梁身边。
辛回梁牵着他的手：“母亲你见过了，这是父亲。”
辛父勉强挤出一个慈祥的笑。
小孩声音细如嘤咛：“父亲。”
辛父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辛母哼着小曲把月季往他发辫上簪：“哎呀，我们小宝真是像花里托生的小仙子一样好看。”
尹残星抿唇腼腆一笑，轻轻拉拉辛回梁的衣摆：“我的小狗呢？”
“小狗在狗窝里。你想去看小狗？”
小孩点头。
“那我们就去看小狗。”
保险起见，狗窝安置在辛回梁卧房里。
站在门口的侍女看见他们，面色尴尬：“世子，您带回来那只小狗不知道为何一直在叫，喂了羊奶也不喝，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
找大夫给狗看病，实在荒谬。
他偏头看尹残星，他颇为小心地抱着他的脖颈，神色里有些无措。
“小宝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孩摇头。
尹残星没事，荀琢大概也没事。他摆摆手：“我和世子妃进去看看。”
侍女愣住。
世子妃？哪呢？
狗：大叫！大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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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仙侠paro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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