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你看这个纹样你喜欢吗?”王大婶拿着红绸布进院问阿婉。
“大娘你定夺就好。”阿婉回头看了一眼,绣的是鸳鸯还是什么,她认不出,但都无关紧要。
阿婉杵着手失神望着天边,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不知不觉到了这个地步。
覆水难收的地步。
不过细究下来,她也不无辜。毕竟也是自己首肯的,不是吗?
朱净尘仓皇离去的次日一早,他便来问她,可愿嫁给他?
若是在京都,永殊的婚事必定是媒妁纳采、钦天问名,过定下聘哪一个步骤都是繁琐盛大,而唯独她自己的意见是最无关紧要的。可朱净尘什么都没有,就只是这么问她,也只问她的同意,那瞬间阿婉在他眼里看见了他所有的真心。
千金不换。
鬼使神差的,阿婉竟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她想她是喜欢朱净尘的。
*
朱净尘进屋的时候刚好王大婶笑着拿好红绸布离开,桃花村人都淳朴,王大叔王大婶自认朱净尘长辈,所以哪怕分文不取也乐得替朱净尘张罗,何况朱净尘并不吝啬,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拿出乐他全部的报酬。
他放下绿豆汤,走到阿婉身旁,她都没有发现。
“阿婉是不喜欢那样式的嫁衣吗?”朱净尘克制中却难掩失落,“如果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我明日去锦绣阁请绣娘做,可好?”
阿婉回头,“可珍珍说过,锦绣阁很贵。”
“没事,我想办法。”瞧出阿婉心疼,朱净尘勉力一笑装作轻松。
阿婉起身环抱住朱净尘,将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襟上,“我没有不喜欢。”
“王大婶绣得很用心,我没有想过我的嫁衣会有人这么用心,我很开心。”阿婉说得平缓,但句句恳切,“我听闻习俗不都是出嫁的女儿家自己绣嫁衣吗?阿净你怎么会想到让王大婶帮忙。”
阿婉感受到朱净尘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我阿娘去世得早,嫁娶婚事我实在一窍不通,家中也无人能帮忙,而王大婶阿婉你熟悉,我也把他们视为亲厚长辈,所以我想由他们帮忙筹备最为合适。”
“至于嫁衣,我有向王家姑娘问询,她说你不善此道,所以我才叫王大婶代劳。我还是想阿婉你的嫁衣定要是缝制的人真心祝愿才行。”
“你不介意吗?”阿婉贴得更紧,仿若想就此听到朱净尘全部的心跳。
“人皆有所擅,阿婉已然很好。”朱净尘诚心到仿佛一眼就看得到底。
但是这样又让阿婉更加愧疚与惶恐。
“阿净,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一天会离开,你介意吗?毕竟你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或许说埋得太紧,阿婉说出来的话有些闷闷的。
“阿婉可还忧心那户人家抓你回去?不要怕。”朱净尘轻轻拍了拍阿婉的后背,“阿婉去哪儿,我就追到哪儿。”
阿婉松开自己的手,看着朱净尘,笑得苦涩,“你真傻。”
“若水兄!若水兄,你在哪儿?”还未等朱净尘说些什么,从院子来便传来呼唤他的声音打断。
*
院门未掩实,只见那人衣衫泥泞冲进院子,然后因为未能分辨他要找的人在哪间房间,只好停在原地扯着嗓子叫唤。
阿婉房间的窗户斜对院落,而朱净尘明显与那人相熟。
“阿婉,那是我同窗,我与他打个招呼。”
“嗯。”
阿婉点头之后,朱净尘倚着扶手探出身子回应。原以为朱净尘最是端方崇礼不过,原来他也有这般肆意洒脱的模样。
“阿婉,路耀祖找我应有急事,我先出去看看。”
“好。”
阿婉语音一落,朱净尘才踏步离去,望着他如松般挺拔的背影那飞扬的衣摆在暴露了他的急促。
*
得到朱净尘的回应,路耀祖才歇下来,端起小院竹桌上的茶壶往嘴里灌。
阿婉随后赶来,瞧见先行一步的朱净尘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还提着一盏从厨房里新提过来的茶。
“够吗?不够这里还有。”朱净尘将新的茶壶放在竹桌上。
“够了,够了……”路儒摆手,随即看见朱净尘,便抓住他的手腕想往院外走,“若水,跟我去河道上。”
“你先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朱净尘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差这一时半会的事儿,等我们赶过去也于事无补。”
路耀祖一想朱净尘说得有理,这个时候也才顺着他俩明晃晃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再回头看了院子里留下的一串泥印,脚印被烈日烤干,一路疾驰,跑到桃花村还带着河道上的泥泞。
而自己身上,道道泥痕被烘干,遮掩了原本碧清袍子的颜色,就连脸上也黏腻着汗水与泥水交织着的未来得及擦拭的印记。
在河道上都没两个干净的倒是不觉得,突然跑到这外面来确实有碍观瞻。
“你慢慢说。”朱净尘又倒了一杯水推到路儒面前,把路耀祖从“实在是有辱斯文”的圣贤礼仪中重新拉出来。
“还多亏了若水兄你给我递的消息,果然半月前朝廷派巡察使大人来到梁州地界,现场的勘测后全权负责昌河改道治水事项,我递交了我们商讨的治水良策受到大人的重任,这段时间忙得可谓是脚不沾地。”
路耀祖讲得口渴,赶忙再灌一杯水,“梁州州府那些人说是全力配合,但是推三阻四完全延误工期,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过也是经过这一茬我真实洞悉了我梁州州府真是无人可用呀!昔日在学堂上谈论的那些策论,纸上谈兵。”缓了一口气,路耀祖这才恢复些学子风范,谈及此不免深深叹了一口气。
阿婉哂笑,不由得想到了那日她去那林隐书院,众学子侃侃而谈的天真意气。
“姑娘,笑什么?”路耀祖自然对阿婉有印象,应该说很难有谁见过阿婉之后没有印象。那日阿婉不过来了书院一趟,就有人恬不知耻向若水讨要,路耀祖第一次见朱净尘喝那么多的酒,还感叹真是红颜祸水。
“没什么。”阿婉轻轻一笑,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水避开话题。
所幸路耀祖也没有纠缠,接着游说朱净尘,“别的都能解决,这利民惠民名流青史的事也值得我们去做,何况巡察使大人知人善用,若水,这也是我们寒窗苦读入仕途的绝佳机会,那些治水之策虽勉强说是我们共同商讨出来的,但你我都清楚,你才能在我之上。”
“阿路,你也知晓,我家训严规不准我辈入仕。”
阿婉看不清朱净尘此时幽暗眼色下的心声。
“可是,那你十年寒窗所为何……”作为同窗挚友路耀祖何尝不知道朱净尘祖训,但是他始终没有想通究竟为何。
“阿净,你去吧。”阿婉想到那么多夜的挑灯,君子怀璧却不匡扶社稷挽救民生艰难,其罪于己身。
而且,阿婉有一股冥冥中的笃定,那些林隐辩法,朱净尘内心是想要去的,只是他缺少一个打破牢笼的契机,“巡察使只有监察而无任用之权,昌河水患成久疾,难得陛下决意,此为良机不容失。”
阿婉自是知晓昌河三年一小患五年一大患,但治水修渠非一日之功,也需年年国库拨银万两,往昔武昭帝也并非不愿意,而是实在国库吃紧顾不上,而今昔也只能算勉力修建。不过阿婉倒是好奇,朝野上下究竟是谁劝谏动了武昭帝。
朱净尘沉吟思索。
许久后有了决断,下意识抬眼向阿婉望去。
正巧与阿婉四目相对。
不过眼神一对,阿婉也明白了朱净尘的决断,然后勾起笑向他微微一点头。
“好,阿路,我与你一起去。”
原本已经不报什么希望的路耀祖猛得抬头,十分欣喜,“好,太好了!有若水你,此次我们定能治住那昌河泛滥,保沿岸百姓百年无虞。”
“嗯,定当竭力而为。”朱净尘点头。
下一瞬他又有些惆怅,“阿婉,我们的婚期可能要延后了。”
“是呀。”想到这里,阿婉也不免有些怅然若失,她也不确定他们还有这么多时间吗?
朱净尘,是不是无论怎样都会缘尽于此,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终究会有缘无分。
阿婉也回望朱净尘,眼底浓浓离别的哀愁。
“你们怎么就生离死别似的。”因为阿婉的劝说,路耀祖现在完全把什么红颜祸水的论调抛诸脑后,现在看阿婉这就完全是他的亲家人,“弟妹,你放心,阿净去做的是大事,之后回来让巡察使大人为你们主婚。”
听路耀祖一说,原本朱净尘有愧无法给阿婉一个盛大的婚仪,但此次治水之后起码能有嫁娶的银两,也算能弥补一二。
朱净尘问,“阿路,这次巡察使是朝廷哪位大人?”
“是张修远,张大人。”
原本晃神的阿婉瞬间提高声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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