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十里坡。
群山环绕,白雪皑皑。十里坡地处北地恒州地界,一过此地就是塬州,大安最为富有的几座城池之一,也称平州。相传数百年前,有一官员行至此地,见百姓疾苦,便暂居于此,每日徒步十里,解民生之难,因此有了“十里坡”这个名字。
瑞雪洒落古道,云海山峦起伏。悠长的古道上寂静无声,直到马蹄声渐近,一支十几人的队伍自北方而来,为首之人身着黑衣,身后之人皆着铠甲,疾驰而过。
忽一声哨响,古道两侧万箭齐发,与此同时,兵刃齐出,策马而过。
随后,两侧山间有黑衣人倾巢而出,塬州方向还有数位黑衣人骑马而来,将那一队人马拦住,霎时,天地一色被黑乎乎的人影打破,刀光剑影,远看又如一幅水墨画。
有一人驾马上前对为首之人道:“郎主,可要留活口?”
为首之人正是裴青,乃朔州卫国公世子,他将围住自己的人尽数扫了一圈,眉眼间戾气深重,只道:“不用。”
话音落,身着铠甲的骑兵便四散而去,这些人都是军中好手,精锐中的精锐,刀刃向敌,将裴青围在中央,黑衣人一个个倒下,骑兵也有几人受伤。
裴青摸了摸耳朵,一直冷箭正向他袭来,他侧耳躲过,随后迅速拿出弓箭对准冷箭方向一箭射出,紧接着继续拉弓射向骑马的黑衣人。
约摸一刻钟后,这场战斗结束,满地都是黑衣人尸体,还有身后射在地上的长箭。
随着方才向裴青说话之人抬手,骑兵皆上马,整齐划一,那人又继续在裴青身侧问道:“郎主,还有半个时辰到塬州,今晚可要在城里歇息?”
“郜膺,”裴青收掉弓箭道,“到塬州后,你便先往天都,安顿好严齐等我便是。”
郜膺是裴青副将,而立之年,当即道:“可这一路上刺杀的人实在太多。”
裴青侧身道:“不会,一到塬州,他们便不敢再动手,严齐年纪尚轻,这次带了八百人到天都,我放心不下,万一惹出乱子,我难辞其咎,此事只有交于你我才安心。”
郜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作揖道:“郎主放心,属下一定看好严齐。”
裴青伸手轻轻拍了下郜膺肩膀,随后率领队伍继续向塬州而去。
玉树琼枝,银装素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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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安十九年,小雪。
宋缘从青云观回来已有几日,每日和云衡不是吃喝就是玩乐,一是要告知天都那些看热闹的人她还活着,二是趁此机会找寻面具人的下落。
可惜这三年,毫无面具人的消息,她与云衡走在街上,帏帽遮面,当初,面具人告诉她不日他便会离开天都,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有可能永无再见之期,她心中清楚面具人日后会回到天都,可没想到,一别三年,杳无音信。
面具人说,他如果回来,会在天都最好的花店门口摆满四季海棠,届时她只要进去问询即可,自有人带她相见。
只是让人一直注意着,她从青云观回来后也走遍天都花店,却不见一家店门口如面具人所说,她能想到的,就是这一走,许是离天都极远的地方,而且,面具人应当不是天都人,否则也不会说什么永无再见之期。
想着,宋缘无奈叹了口气,一旁的云衡耳力极佳,听到声音后问:“阿喜,是这些店里的四季海棠开得都不好吗?”
“不是,”宋缘摇头,她亲自找人已有多日,若是再寻下去,可就过于惹人注目,于是道,“今日午时已过,我们去济世堂找九娘吧!”
说着,她停下步子,这条街上有一花店,名为“芳华庭”,专供达官显贵,称得上天都最好的花店,只站在门口,就能瞧见里面富丽堂皇,不知此店背后之人又是哪位勋贵,她起初找人,就盯上了芳华庭,可至今门口摆的还是不只有四季海棠。
云衡道:“这家的四季海棠开得不错,不过不容易买下。”
宋缘牵上云衡的胳膊向另一条街走去:“走吧!不买花。”
此地距离济世堂不远,天都繁华地甚多,但品类最为齐全的当属西市。前世,云衡死后,她机缘巧合救下了一名湖心堂的杀手,替她掩盖身份,代替云衡,成了她身边的九云衡,只是后来,九云衡病故,大夫说是年轻时身上的伤太多,若非九云衡不在,她死之时,公凉宜未必有下手之机。
重活一世,她花大价钱从湖心堂将人买下,九娘对她自是感激不尽,为了九娘的身体,她将人安顿在了济世堂,正好她可以借瞧病之故与九娘往来,如此,已有两年多。
穿过街道,药香自巷子里飘散而出,她与云衡自济世堂后门而进,天都最大的医馆里有着民间最好的大夫,因济世之心聚在一处,不求富贵,便是天都贵人也会到此问诊。
宋缘撤下帏帽,露出一张小脸,眉眼间有几分伤感,当初请旨去青云观修行,是为了给陛下看,也顺道调养身体,不然日后她身体无恙,未免徒添烦恼,而现在经过三年在青云观的生活,她这张脸至少不用再画成一个病秧子。
“阿喜,你从青云观回来后,心情似乎一直不好,可还是烦心三年前的事?”云衡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出来,“这萧世子如今还在澐州,就算回来瞧见你,那也是陛下下旨解的婚约。”
宋缘一手扶额,坐在石凳上,思绪早就不知飞到何处,直到云衡又唤了她一声。
“阿喜!”
宋缘回过神,手从额间轻轻放下,云衡日日见她,自是最能察觉她的心绪,除了找不到面具人以外,她最忧心的就是萧莛生,只是不是因为退婚,而是不久之后的宣义侯谋逆案。
她收起自己那些胡思乱想,笑着道:“许是在青云观住久了,突然回来换了地方不适应,云衡别多想。”
云衡那神色分明还是怀疑。
此时,一位药童装束的人自一扇门后而来,身姿轻快,细看还有几分跳跃,此人正是九娘,她的身形放在女子里也不算高,又长了张如孩童般的脸,扮作药童毫无违和感。
九娘在湖心堂时最擅暗杀之术,各种暗器信手拈来,轻功更是一等一得好,走起路来不似一般人沉稳,幸而九娘每日只需坐着抓药,加上一张极具迷惑性的脸,在人群中倒也不扎眼。
九娘堪称飞速般坐在石凳上,眼珠子在两旁打转后道:“阿喜,云衡,你们两个今日怎么跑到这济世堂来了?还如此不避人。”
“其实……”宋缘两手搭在石桌上,身体缓缓坐直,“有一件事,我还没告诉你们,正好今日下个决定。”
九娘探过脑袋问:“什么事?你不要我们了?”
就连云衡也跟着点头:“阿喜,我们两个这辈子是不会离开你的。”
“没有,你看你们又多想,”宋缘深吸一口气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之所以从青云观回来,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宫中尚仪局尚仪不久前病故,陛下选了我进宫担任此职,此事,陛下未下明旨,尚有回旋的余地,当然,只要我应下,定然是住在宫里,想要出宫,可不是易事。”
“阿喜,”九娘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我们很长时间都要见不到你了?”
宋缘轻轻点头。
云衡也问:“可是你从来没进过宫,就这样去,会不会有危险?”
宋缘没办法告诉两人她重生之事,前世两人皆没能活下去,难免影响心绪,当初从湖心堂买下九娘还是以缘分为借口,从万千杀手里挑了“九”这个代号,只是想找个人保护自己。
“不会,我若干不下去,辞了就是,”宋缘道,“陛下看在阿耶的面子上,不会为难我,何况,我心有所愿,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宋府,或许,就像郇慎说的,进宫是最好的一条路。”
云衡撑着下巴道:“郇郎君是天纵奇才,他说得倒是不会错,可我还是担心你的安危。”
“是啊阿喜,”九娘附和道,“你做的一切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说天都风云将起,为了自己,为了宋府都要早做打算,可是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岂不得不偿失。”
对于云衡好九娘而言,她们并未陷入危险之中,可宋缘心里清楚,不久后的天都将在权力的泥窝里挣扎许久,想要独善其身,除非宋知良在此时致仕还乡,可这绝不可能,宋知良一路靠的就是陛下的看重,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走得了。
宋缘伸手拉住云衡和九娘两人道:“既然你们支持,那我过几日就进宫去,宫外的事还需你们照看,若有急事,便去找郇慎,他会安排的。”
云衡与九娘相视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点了下头。
郇慎说得对,她要主动出击,才能有所获,躲在人后是看不清的,公凉宜究竟是谁安插在她身边,今世又因何而死,戏云坊的背后迷雾重重,如果宣义侯谋逆案也像前世般为人所破,她又当如何?安庆公主权势滔天,她今生不过一介庶民,当以何打到一个很可能成为下一任天子的人?
这一切,不站在权力的中央,就只能一个个错过,她等了三年,眼看天都水深火热,这就是天赐的良机。
她是活了两世的人,不会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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