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在做梦，脚步虚浮，身体很沉，像是穿着潜水服在水下行走。周围那些欢笑声时远时近，眼前的霓虹灯刺眼地像是在灼烧他的虹膜。
天灯节迎来了**，数万盏天灯缓缓飞翔夜空，是为缅怀曾经的英雄，也为如今短暂的和平与美好。
巨大的音乐声响了起来，来看天灯的人群全都汇集到了指定地点，存放大型天灯的后勤广场空无一人，远处控制室里的工作人员正在等待点燃巨型天灯的指令。
沈遇灯推开安全门，踉跄地向外走去，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巨型天灯的脚下，用来存放燃料的点火器里，温度能在几秒钟内将一个人烧成灰烬。
身着军服的机动队从安全门内冲了出来，他们将沈遇灯包围在中央，黑洞洞的枪管带着阴森的气息将他对准。
佩戴少校肩章的林晨晖走进包围圈，身姿挺拔，步履矫健。
“沈少，校长托我接你回家过节，车已经准备就绪，还请沈少不要让属下为难。”
沈遇灯咽下喉咙里重重的血腥味，浅浅扫了眼周围，冷笑一声，“这就是林秘书所谓的‘接我’？”
“任务所需，沈少见谅。”林晨晖不卑不亢得微微侧身，“请。”
腺体中的不适感再度袭来，沈遇灯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靠在点火器上，低着头苦笑道：“给我舅舅当秘书很辛苦吧？林秘书要不考虑考虑到公司去找个活？看看谈铭山，人家现在可混得好得很呢。”
作为军校校长的贴身秘书，林晨晖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他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对于职责范围以外的事情，尤其是家事，高齐向来不让他插手，这次突然出现在这里，看起来高齐是铁了心要把沈遇灯给弄回去。
没有回旋的余地。
“行行。”沈遇灯叹了口气，“我说多大个事，居然需要您亲自出马，不就是回家过个节吗？林秘书大可不必让这么多人用枪指着我，我跟着你回去就是。”
“多谢沈少谅解。”林成辉抬手示意。
机动队成员整齐划一地将枪放下。
被天灯笼罩的夜幕开启了一场盛大的灯光秀，这是点燃巨型天灯的前兆。人群的欢呼声中，沈遇灯隐约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林晨晖向他走近一步，忽然，沈遇灯从腰后掏枪射击，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其中一个机动队成员朝着沈遇灯的方向开了一枪。
林晨晖下意思看向自己身体，却发现并没有子弹向他射来，然而另一颗子弹却精确无误地击中了沈遇灯的腹部，血花四溅。
“谁让你开的枪！”林晨晖怒吼道。
一辆军用卡车以极快的速度飞驰到他们面前，包围圈因为车身上的军校标志而让出一个豁口。
车门猛地在沈遇灯的面前打开。
一个陌生男人坐在驾驶位上，“沈少！上车！”
身穿西装的男人有着军校人员所罕见的斯文感，沈遇灯只犹豫了一秒钟，随后飞快钻进了车。
林晨晖透过通讯频道厉声质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把车开过来了？！”
频道里传来奇怪的电流声。
“蝴蝶……滋滋……袭击……我们被蝴蝶袭击了！”
“什么？！”
“一群来路不明的蝴蝶袭击了我们！车被人抢走了！”
“操！”林晨晖终于反应过来，挥手下令，“追！”
他同时切换频道，对着在外部防守的部队下令，“启用‘变色龙’拦截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允许对沈少开枪！”
就当他准备再度带人追出去的时候，巨型天灯底部忽然传来一身轻轻的‘啪嗒’声，林晨晖心感不妙，但还是朝着天灯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那把本该在沈遇灯手里的枪出现在天灯的点火器里，原本封闭的燃料箱露出了一个口子，而那把仿真手枪其实是沈遇灯闲逛时买的一个打火机，做工瑕疵，火焰会延迟出现。
林晨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恐惧。
军用卡车扬长而去，身后，巨型天灯提前了约莫五分钟的时间向上升起，燃料不断地向外泄露，后勤广场瞬间化为一片火海。
一只白色荧光蝴蝶停在伤口处，钻石般闪耀的翅膀，奇异但迷人。
沈遇灯承重地呼吸着，军用频道里的对话已经从车载广播中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沈遇灯拉住扶手，脸上毫无血色，“能从机动队的手里抢车，胆子够大的。”
“许俊材。”男人说道：“听说沈少刚才点名要见我，让我感到无比荣幸。”
前方出现拦截路钉，许俊材猛踩刹车，方向盘飞速旋转，一个摆尾钻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跑不掉的，别废力气了。”沈遇灯疲惫道，脑子里却还是在飞速思考逃离的办法。
巷子里格外安静，但很显然，机动队已经彻底堵住了他的去路，天空中除了天灯，军用直升机也在赶来的路上，今天就算他会飞，也不可能飞出高齐的手掌心。
他低头看向自己受伤的腹部，子弹已经化成了粉末离开了他的身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愈合，取而代之的是，那只蝴蝶也随着伤口的愈合而消散了。
奇怪的蝴蝶，奇怪的展厅，奇怪的男人。
沈遇灯忽然轻松地笑了声，“他来了？”
许俊材点头道：“是的。”
“他现在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对吗？”
许俊材：“是的。”
“塔利嘉斯。”沈遇灯说道。
许俊材犹豫了一下，“沈少，会长大人也许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对您的真心日月可鉴，他们塔利嘉斯的种群极其忠贞，严格奉行一夫一妻制度，雄性在遇到心意的配偶之前甚至不会分化出生殖器官，只有在遇到配偶之后才会分化出符合雌性的生殖系统。”
沈遇灯：“？”
“信息素不匹配的原因很有可能在于会长还处于分化未成熟的阶段，一旦他成熟，你们的□□会非常……”
“停停停！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沈遇灯的脸红透了，几乎滚烫。
什么真心，什么忠贞，什么莫名其妙的生殖分化，这都什么啊！这个许俊材到底在替喻孤野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说这是喻孤野特地叫人告知自己这些的？
这种告白方式……真的，有点太新奇了。
他的耳朵尖滚烫着，瘪了瘪嘴道：“我知道他对我的真心……我只是想知道……”
整齐的脚步声传进巷子里。
沈遇灯低骂了声，“‘伊万’！我是沈遇灯，现遭遇紧急情况，申请接管车辆，启动自卫模式！开启全部火力设施！”
一道机械声从车载广播中传来，“声纹识别成功。沈少您好，申请已通过，自卫模式已启动，武器库已解锁，火力设施已全部启动。”
话音刚落，军用卡车的前后分别升起两座智能榴弹发射器，车灯同时被替换为两架机枪。
“卧槽！军方最高科技的人工智能，市面上最完美的AI系统，连公司的黑客都无法入侵，你是怎么做到的？”许俊材惊叫起来。
“我做不到。”沈遇灯苦笑了声，“我妈死之前给我在伊万里留了个后门，声纹激活，估计只能用一次，我舅舅回去之后肯定会紧急找人修复。按理说不该这时候用的，反正也走不掉。”
他打开后排座椅，从座椅下面掏出两把自动步枪，随即打开天窗。
望向巷子两头的机动部队，沈遇灯的神情变得越发阴冷起来，他受够了这一切，隐忍之下仿佛藏着呼之欲出的疯狂。
许俊材已经告诉了他有关神经病毒的始末，这件事成为了压垮他和高齐之间的最后一根稻草，从今往后，他将不再对那份亲情抱有任何希望，无论是谁，要拦他的路，那就必须得付出代价。
既然今天走不掉了，那不如，好好地干上一场。
谁都别想讨到便宜。
剧烈的火光充斥着阴暗的小巷，浑身长有斑驳鱼鳞的男人站在购物中心的最高处，天空被巨型天灯点燃，他的身上仿佛被汹涌的火光笼罩。
从他的视角向下望去，军方派来的医疗队已经将重度烧伤的林晨晖抬上了担架，然而他却还是在担架上强硬地指挥着追捕小队的行动。
“变色龙还没有校准好吗！”
通讯器那头传来紧张的声音，“少校大人！马上就好了 ！”
直升飞机从不远处飞来，飓风席卷起人鱼的头发，男人的容貌十分阴柔，而那双血红色瞳孔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压迫感。
他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身后是几个穿着PIN公司制服的工作人员，他们实际上也是一家名为‘异世界生物研究协会’的成员，会长位置原本空悬，代表身份的铜制硬币被其中一个中年男人递到了人鱼的面前。
“我的女儿已经脱离了危险，感谢会长大人出手相助。”中年男人坚毅的脸上有着几分苍老。
他的女儿正是前段时间被沈遇灯从荒厂救出的女人，赛博精神病从现代医学的角度上来说是不可逆的，这一切只可能是神迹。
他扑通一声跪在喻孤野的脚下，虔诚地亲吻了他的鞋面。
“协会的武器已经运抵，您随时可以下令，即便是与联盟为敌，只要是您的命令，我们也会在所不惜。”
喻孤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硬币，硬币在他的指尖轻盈飞舞起来。
他淡淡道：“准备好去接应你们的许总，别的不用管。”
“那……沈少呢？”中年男人不解地抬起头。
喻孤野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这种小场面，我的妻子，不会止步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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