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走吧。”迟屿接话。
“不是说图书馆吗？”
他头朝着便利店门口一点，重复道：“走吧。”
他果然是故意不回消息。
宋池月哑语，不再选择叫醒故意装睡的人。
**
一前一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这样走进图书馆。
每个班级的上课时间不同，周中下午的空余自习室没有傍晚或周末那么紧张，她很快发现一间处于比较角落的，保证控制交谈音量不会影响到别人。
书架堆着几本书，她把窗户打开通风，窗帘荡起微弱的弧度。
因为是晴天所以没有开灯，桌子半边明朗半边昏暗，但也不是影响阅读的程度。
迟屿拉开椅子坐下，两手空空，看起来多自信。
宋池月从拿出一早带在身上的教材和ipad，把东西推到他手边。
见对方没有分心，她指尖轻轻敲了敲触控板，调出几组数据，再拿出迟屿那份在旁边作对比。
宋池月：“老师说要在综合报告里补充分析这个案例并购的合理性，我觉得收购价有点高，但战略上还算说得通。”
迟屿扫了一眼折线图：
“溢价27%当然高，但市场已经消化了这个消息，股价没跌反而涨了。”
“那是因为短期炒作吧？”宋池月调查过原始模型，被收购的欧洲企业本就是享有不错名声的老牌公司，对方在公关这一块有专门外包合作的专业团队。
迟屿拿过自己的作业，好像随意翻到某一页，但上面的内容让宋池月惊讶，她扬眉：
“这太明显了，他们的管理层去年刚换血，新CEO是对方安插在集团内部的眼线，就是冲着并购来的——你连这个都查到了？”
迟屿轻飘飘说了句“有合作，算得上自家产业。”
这简直是开外挂，偷偷请教秘书长的小宋同学瞬间不觉得自己算作弊。
“基本功课而已。"迟屿靠在椅背上，语气平淡，"你只盯着财务数据而忽略考虑内部因素，当然会觉得贵。”
“任何事物都会有它的价值，大白话就是，贵也有贵的道理。”
宋池月反驳，“那你只看市场反应，万一后续业绩不达预期呢？”
“所以我们结论是相同的，如果是我，不会这么冒险。”迟屿在宋池月的笔袋里摸出一支笔，“我来写市场评估，你调数据。”
“可以。”聪明人之间说话做事就是省力，而且她和迟屿有着出乎意料的默契，这是宋池月没想到的。
可能这就是明怀自己的诸葛月和周屿。
天色渐暗，图书馆要关门了，宋池月伸了个懒腰，发现身边的人居然倒在资料上，埋头大睡。
抽起被压在手下的A4纸，迟屿不愧是帝都金融业的太子爷，几个小时思路框架清晰，要点直击人心，宋池月只看了两页就大致明白了他的思路。
完成度很高，所以就在她奋笔疾书的时候呼呼大睡？
她把纸张用笔压住，打量睡着的人。
有这么困吗，明明白天都翘课了。
迟屿喜欢趴着睡，把头埋在手臂上，头发遮住脸部，她能观察到的只有他指节分明的手，还攥着宋池月那只浅粉色的中性笔，莫名有一种反差。
宋池月蹲下来偷偷看他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挤压有些泛红，薄肌紧绷，流畅的线条从肘部一直延伸到腕骨，投下阴影。
可能迟屿有自己心情不好的理由，看在一下午挺卖力的情况下，她决定不和迟屿计较了，毕竟自己比较成熟，而对方只是一个混球。
她硬生生给自己哄好了，饥饿感越发强烈，她亮屏手机，17：56。
距离上一顿饭过了六小时不止，迟屿居然没有被饿醒。
但是他愿意在这睡，宋池月不愿意啊，她正在纠结是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笔然后叫醒他还是绝情的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睡到闭馆，天人交战中，对方突然有了动静。
埋在手肘中的头毫无征兆抬起，朦胧的眼睛睁开，勾人又引人遐想，宋池月还来不及反应，保持屈膝盯着他的姿势。
眼睛对眼睛，几秒后，她的瞳孔放大，回过神意识到迟屿的神色晦涩不明。
她猛地站起，却因为保持了太久的半蹲姿势而感到双腿发麻，不自控往后推了几步，小腿撞到身后的椅子，在一屁股坐空之前感受到右手腕被扣住。
迟屿长臂一揽，用力把人往回扣，体力悬殊之间，宋池月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因为低血糖的点点白星还没有褪去，又撞进一个雪松味的怀抱。
体型差的缘故，即使他只是坐着，扑向前脚步不稳的宋池月撞在他坚硬又温热的肩膀上，腰间又被稳稳扶住，她的双手下意识贴上迟屿的胸前。
扑通，扑通。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在强有力的跳动。
睡意后哑着声线有些含糊，
“你只是左手割了一道口子，不是变成没有自理能力的三岁幼儿。”
“但是我记得你小时候确实挺没有自理能力。”
吃个冰淇淋可以满脸都是奶油。
“是吗？”宋池月从他怀里挣出，当然迟屿可能顾忌了这里是学校，也没再耍流氓，手臂没带上力度，她理了理揉出揉出皱褶的外套，
“你记性真好。”
迟屿：“我知道。”
“我都忘了。”
把自习室的椅子归位，借来的经济学书籍全部还到阅览室，宋池月回来发现对方还站在门口等她。
对方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像吃了臭虫，宋池月理解为他被自己吵醒而发作的起床气，是的，没错，迟屿有起床气。
迟屿黑着脸，把东西一股脑塞进椅子上宋池月的包里。
宋池月：“……你干什么？”
迟屿：“走人。天都黑了，饿。”
迟屿转头问她，好像这本来就是她应该负责的：“去哪里吃饭？”
“你要和我一起吃饭吗？”
宋池月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受宠若惊，是不是只有这样迟屿才会突然意识到他们其实没必要一起吃饭。
写了一天枯燥的专业名词，她也懒得和他计较太多。
两根手指勾起背包肩带，宋池月递着不轻的重量伸手到迟屿眼前，
“你不会让我自己背这个还塞了你东西的包吧，”她还晃了两下，“这么重。”
想起下午某人说过的话，宋池月强调：
“和我一起吃饭你要考虑好了，我请客，有花不完的钱的你买单。”
迟屿淡淡应了声“嗯”。
接过卡其色的皮质双肩包时，他说：
“是你让我背的，别后悔。”
她能有什么后悔的？谁还乐意给自己找苦吃。
**
图书馆门口。
刚走下台阶，她也没想到意外能出现的这么快。
“池月姐……”怀里揣着滑板的男生的尾音逐渐上扬，看见她身后还跟着的人，脚步一顿。
陈星桦是她的舅舅，虽然两个人只差了一岁，但他确实是宋池月母亲的亲弟弟，按照辈分，她该喊这个一脸天真无邪的小男孩舅舅。
因为是老来得子，所以外公外婆对他过分宠溺，不同于几个哥哥姐姐，对方像是泡在在蜜罐里长大，性格也天真善良得出奇，就一个小活宝，在陈家很讨喜。
让陈星桦喊宋池月外甥女，面对那张脸，把他头打下来他都做不到，话糙理不糙。
久而久之，这两个人就以姐弟自称了。
慢悠悠跟在宋池月背后的人现在站在了路灯下，陈星桦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发现是自己认识的人，见怪不怪“哦”了一声，童言无忌道：
“池月姐，你和迟屿哥在谈恋爱啊。”
空气有些凝固。
宋池月尬笑了两声，她不能和小孩发脾气，耐心扯出一抹不那么尴尬的笑容：
“不是，我和迟屿同学是一个班的，在一起做作业。”
这话没错吧，她和迟屿真的是纯洁的一起做作业的关系，额，至少在今天。
陈星桦明显不信。
他不知道内里，但还记得小时候去宋池月家做客，经常撞见迟屿，这人还带着他去院子里抓过蛐蛐。
叫那么生分呢，还迟屿同学，她姐这也太装了吧，这么熟了还故意表现不熟，心里没鬼才怪。
他从小就觉得迟屿气势太强不太敢搭话，也没问另一个当事人，一股劲为难宋池月，指着迟屿身上的包：
“哪有男孩子背这种颜色的包，上面还有个兔子挂件，姐，你撒谎不打草稿啊。”
“还有，现在都晚上七点多了，我上学以来只见过在图书馆约会到这个时间点出去吃饭的小情侣，哪有学习搭子学到现在还帮对方拎包的？”
宋池月面露难色，这话痨嘴里的话倒是句句灵验。
她转头看了一眼迟屿，示意对方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和他清白又正直的关系。
“行了。”
迟屿微微点头，看不清什么神色，
“你也打过招呼了，早点走吧。你哥要带你姐吃饭去了。”
让你澄清，不是让你越抹越黑。
陈星烨比了个OK的手势，一脸嫌弃看向自家姐姐，他虽然话痨，嘴巴还是很严的好吧。
一脸崇拜样，眼里放光对他“亲哥”作出保证：
“放行吧迟屿哥，你都和我姐谈上了，我打今儿起就拿你当亲哥。”
“姐，你也真是的，不就谈个恋爱，还把我当外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长辈的。”
迟屿满意点头，催促他赶紧走。
滑板在地上摩擦后随人影扬长而去，宋池月面无表情，转头质问那人：
“你和陈星烨关系很好？”
“还行吧，不熟。”她眼里的社牛这么回答。
“哦，那你知道吗？”宋池月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惊世骇俗的话，
“在陈星烨嘴里，没什么秘密能瞒住两天以上。”
假笑过后，她没搭理后面的人自己走了。
**
用餐地点是宋池月选的私房菜，这是家位菜，宋氏名下的一家餐饮点，她也有些股份。
怕今天弄到太晚，宋池月提前和王叔说过晚上她打车走，当然，也是怕迟屿又和对方热切联络，她总觉得那场面很奇怪。
这个点车流量还好，司机没过多久就达到上车点。
宋池月和他坐在后座，迟屿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宋池月：“你欠我的88元什么时候给？”
说完她也觉得自己像是没话找话，就这么点钱还挂在嘴边，等会宰他一顿大的。
说起来，千湖私房菜馆的价格刚好翻了倍。
迟屿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良久，微弯的手指捏住黑色手机，抵在她眼前。
上面是某社交软件上的地址，旁边标着均价，赫然是888一位。
车里没有光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依稀从爽快的语气听出对方倒是痛快：
“花，有的是钱。”
**
车程三十分钟，不近不远的距离，就是和天璟在两个方向，吃完饭赶回去时间也不早。
由于是私房菜，临着帝都的一小片风景湖，低调的不太起眼，绕好几个弯再坐电梯上七楼，恰好是这一片最好的风景区。
她好久没来了，在观光电梯上望着湖面发呆。
很早以前千湖私房不是宋氏财团的，是她妈妈投资创立的品牌，最初只是一家本地人开的小小菜馆，当然也没有这么好的位置。
机缘巧合下，宋母在朋友的介绍下踏进小菜馆，觉得这里的菜式可口，两人吃着吃着就决定做一个餐饮品牌。
之后有了她，他们一家也时不时来经过搬迁、精致装修后的这里，坐在嵌着整面玻璃的位置上看夜景。
回忆汹涌而来，熟悉的场景就好像今天晚上，她带着迟屿来这里。
两个人饥肠辘辘，直接跳过了品茶。
宋池月看了一眼迟屿，对方透过身侧，视线往下，看下面热闹的夜景。
顺着他的视线，她往下看。
夜色正浓，千百盏灯笼挂在旧式的房子上，浮在水面的游船经过，金色的光化作点点洒在湖面。
一座长桥从岸的一面延伸到另一面，远看微微拱起，桥上人群三三两两，看样子有热恋中的情侣在桥中挂相思锁，也一家三口在聚在速写铺子前画肖像。
宋池月没意识到眼里流出一丝羡慕，她由衷的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幸福感到幸福，虽然她只是过客，虽然这些幸福不属于她。
她犹豫开口：“我来这里次数挺多的，这里的老板和……我爸妈关系比较好，所以我的味口老板也知道。”
宋池月递过去菜单：
“我估计菜挺多的，但是你要想吃什么还能加几道。”她又补充，“这里的菜都不是预制，所以，能不能尽量不要浪费。”
迟屿掀起眼皮，淡淡看着她，也不出声。
“那就不加菜了？”宋池月试探问。
迟屿：“我在你眼里是大肆铺张的人？”
相当于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她露出浅笑。
最先上的是清淡的鲍鱼羹，她一边往嘴里塞着鱼片，一边有些期待看他。
迟屿尝了一口，抬头撞进一双亮晶晶双眸。
那样子像是急于得到他的认可。
“好吃吗？”
迟屿轻笑，点了点头。
一道道菜上来，两个人不约而同没有再开口打断气氛，边吃边看湖边的繁华。
迟屿在不动声色打量对面人。
今天一天宋池月心情好像都不错，在这样的感染下，他好像也柔和许多。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这地方对她的重要性。
迟屿想不明白。
他懂宋池月，懂她眼里的情绪，大抵底色是不同的人，他又做不到完全懂她。
用汤勺一口一口吞咽南瓜和牛筋。
少年少女坐在窗前，古色古香的木制长桌上摆满精致佳肴，女生就一口菜一口汤，如看一场电影的认真和仔细，不肯移开视线。
所以她也没注意到，迟屿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
“阿月，”面目和蔼的老人走到她面前，“你今天来也不早说一声。”
“吴奶奶？”宋池月眼里划过意外与惊喜，吴奶奶是这家私房菜的主人，也是宋母结识的长辈。
像是很长的时光流走，她的身体不再那么健朗，头发也几乎花白，手里拄了拐杖，站在她面前。
“你这孩子，好久没来了，要不是小吴告诉我这是你，我都快认不出了。”
印象里爱躲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老人眼里满是疼爱与欣慰：
“你长大了，阿月。”
老人几近混浊的目光一转，落在她身侧的人，开口：
“阿月，这是你的朋友？”
迟屿闻言，喉结不自觉滚动，他半欠过身：
“奶奶好。”
“好，好，阿月的朋友，都是好孩子。”
老人慈祥看着迟屿，展开笑颜：“很少见阿月带朋友来，看来你和我们小阿月关系很好呢。”
宋池月一愣，看着迟屿和身边人交谈，老人太久没见到她，聊得内容多是关于她。
迟屿竟然也答的上来。
宋池月第一次意识到，他的话多总是在第三人在场，在她面前，迟屿永远是自持、淡漠的。
她又一次感受到，内心的那道防线在被撼动，岌岌可危，但也不然，是她的一次次放任和默许，才会摇摇欲坠。
[抱抱]搞点纯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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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P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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