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青城职业技术学院办公楼里弥漫着忙碌气息。
陆妤比平时更早一些到了办公室。
她脱下外套挂好,戴上清洁手套,仔仔细细擦了三遍桌面。
刚摘下手套,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被推开,来的是永鑫厂办的一位年轻干事,手里捧着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档案袋上方还放着一个略小的,同色系的牛皮纸信封。
陆妤的目光在上面停了两秒,信封表面干净,没有任何标记。
那位年轻干事急忙解释:“陆校长,早上好。姜厂长临时有个紧急会议,走不开,特地让我把这份项目初审材料给您送过来。”
她说着,先将那个厚重的档案袋放在桌子空处,然后略显迟疑地举了举那个薄薄的信封。
“这个……姜厂长吩咐说,是另外一点信息,让我务必单独交给您。”
陆妤的目光先在那厚重的档案袋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到那个单独的信封上。
“放这儿吧。”
干事放下信封,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
门合上,办公室里只剩下陆妤一人。
她的目光在两个纸质物品之间流转了片刻,最终先落在了那个厚重的档案袋上。
她需要撰写提交给集团的《关于永鑫机械厂高新技术实训基地的初步考察报告》。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时间在笔尖滑动的细微声响中悄然流逝。
近午时分,陆妤拨通周维的电话。
“周主任,来我办公室一趟。”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周维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拖沓:“陆校长有什么指示?我这边正忙着审计季报。”
“关于永鑫和昌达贸易的几笔往来款,需要审计部门协查。”
“现在。”
二十分钟后,周维推门进来,脸上挂着介于恭敬与不耐之间的表情。
她没坐下,就站在办公桌对面。
“陆校,永鑫的账目问题,按流程应该先走集团备案……”
陆妤没抬头,将一份薄薄的文件推过去,指尖在“昌达贸易”四个字上点了点。
“这家公司,周主任不陌生吧?”
周维视线飞快地扫过文件,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昌达贸易?陆校长还真是会挑。这家公司的法人刘远航,是永鑫刘总工的亲侄子。怎么,姜好没告诉你?”
陆妤目光落在周维脸上:“它经手的业务,恰好都跟永鑫和红星厂的交易有关。”
“陆妤。”周维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桌沿,“听我一句劝,有些线,不能碰。昌达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所以审计部就选择视而不见?”陆妤轻轻合上手中的文件,“周主任,你之前在总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周维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什么意思?”
“你姐姐吴萦上个月刚在北城牵头完成了一个新项目,很受赏识。”陆妤语气平静,“周主任就甘心永远待在青城这个小地方,看着别人步步高升?”
周维咬牙:“你少拿她来激我。”
“不是激你。”陆妤从抽屉里又取出一份文件,“下个月北城有个交流会,集团有两个名额。如果你能把昌达的账查清楚,我可以推荐你去。”
周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随即冷笑:“就这?为了一个交流会,让我去得罪昌达背后的人?陆妤,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当然不止。”陆妤向前倾身,声音压低,“你在青城这几年,经手的审计报告有多少是‘适可而止’的,你自己清楚。如果集团真要复盘审计部的工作......”
她故意停顿,看着周维的脸色渐渐发白。
“你威胁我?”
“我在给你选择。”陆妤重新坐直身体,“要么,继续在青城当个听话的审计主任,看着吴萦越爬越高。要么,借这个机会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让所有人都记住周维这个名字。”
周维死死盯着陆妤,胸口剧烈起伏。
许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需要时间。”
“三天。”陆妤语气不容置疑,“下周一上班前,我要看到详细的审计报告。做得好,北城的门我给你开。做不好......”
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周维深吸一口气,抓起桌上的文件:“陆妤,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一向说话算话。”陆妤淡淡回应,“倒是周主任,别忘了赌局还没结束。现在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周维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陆妤,你最好祈祷姜好这次是真心帮你。否则我们都会被她拖下水。”
门被重重关上。
陆妤站在原地。
周维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昌达贸易背后的问题,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而且牵扯的人,让周维这个集团审计部主任都感到忌惮。
陆妤端起已经凉掉的茶喝了一口。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那个一直被冷落在旁的,单独的信封。
信封入手很薄,拆开里面是几张折叠整齐的A4打印纸。
是几处房产的信息列表。
小区名称、户型、面积、大致价位、物业特点,优缺点都列得清清楚楚。
都是青城市里环境清幽,安保严格的新建小区,位置离学校不远不近。
打印格式干净利落,没有任何落款或备注,只在页眉处用极小的字体标着打印日期,是这周二,她和文慧在淮扬府吃饭的那天。
陆妤的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冷笑。
一边在公事上给她递刀子,利用她去冲锋陷阵。一边又在私事上,用一种近乎体贴的入侵,提醒着她。
——我了解你,了解你的处境,了解你的喜恶,甚至了解你正需要什么。
这种无孔不入的关照,比周维那种**裸的敌意更难应付。
它模糊了盟友与对手的界限,让她在保持警惕的同时,偶尔也会闪过一丝疑虑。
她是否在借此试探,自己是否还残留着当年那份轻信?
但这个念头刚冒头,就被她迅速掐灭。
姜好对她太了解,也太熟悉了。
信任姜好,是这世上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事。
她将那几张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内,然后拉开右手边的抽屉。
那里放着一些她个人的,不涉及工作的零散物品。
将信封压在一本旧笔记本下,她重新坐直身体,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一场冬雨似乎正在酝酿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午间的食堂笼罩在一片沉闷黏腻的空气里,仿佛被窗外那场未落的雨压得透不过气。
陆妤端着餐盘刚坐下没多久,一眼就瞥见家里的保姆张姨正牵着小侄女陆知月的小手在门口张望。小姑娘眼尖,看到她之后立刻挣脱了手,像只快乐的小鸟般扑了过来。
“小姨!”陆知月一把抱住陆妤的腿,仰起脸,“张奶奶说你在这吃饭!”
陆妤放下筷子,将侄女抱到旁边的空椅子上:“嗯。月儿吃过了吗?”
“吃啦!可是我还想吃个小包子!”陆知月眼睛滴溜溜地转向陆妤餐盘里那只小巧的豆沙包。
陆妤将包子递给她,目光看向跟着走过来的张姨。
张姨有些局促地搓搓手:“陆校长,大小姐临时接到通知要出个急差,得走一个月。文主任那边下午也有个重要会议,实在抽不开身,就让我先把月儿送过来,看您下午能不能……”
陆妤瞬间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姐姐何姝离异后在北城独自带着孩子,这次出差仓促,家里无人看管孩子,母亲便顺势将月儿推到她这里,无非是想借此让她搬回家住,方便照顾,实则仍是变相的掌控。
她面色平静。
母亲永远懂得如何用最合情合理的方式,来达成她的目的。
“我知道了。”陆妤打断张姨的话,“月儿下午跟我。”
张姨明显松了口气,连声道谢,又嘱咐了陆知月几句要听话,这才匆匆离开。
陆知月小口啃着豆沙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成了大人们博弈的小小棋子,她晃着两条小腿,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吃饭的姐姐哥哥。
下午的办公室安静许多。
陆妤将陆知月安置在会客区的沙发上,找了几张白纸和彩笔让她自己画画,又给她倒了杯温水。
小姑娘很乖,很快沉浸在自己的涂鸦世界里。
陆妤坐回办公桌后,处理了几份文件,但效率不高。眼角的余光不时瞥向沙发上的小小身影。
母亲和姐姐的意图昭然若揭。
利用亲情和孩子,将她重新拉回那个看似温暖,实则处处是界限和控制的家里。
一种不动声色的绑架。
沉吟片刻,陆妤的目光落在右手边的抽屉上。
她拉开抽屉,那个牛皮纸信封安静地躺在笔记本下。
下午五点半,陆妤牵着陆知月走出办公楼。
小姑娘午睡后精神十足,蹦蹦跳跳地跟着上了那辆黑色桑塔纳。
“小姨,你下班了吗?”陆知月扒着车窗,睁大眼睛望着窗外流动的自行车和行人,“我们不回姥姥家吗?”
“嗯,去看个新房子。”陆妤替她的儿童座椅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她先回招待所接上一直等在那儿的保姆张姨,才驶向城西的听澜庄园。
这处房源是从姜好那几份资料里筛选出来,给本地搞房地产的老同学看过,推荐说是安保好,环境清静,陆妤看过资料后觉得合适,就定下这里暂时落脚。
车子开进庄园,绿树掩映着一栋栋样式各异的小楼。
陆妤找到对应楼号停好车,牵着陆知月走上台阶,张姨提着个小包跟在后面,用物业给的钥匙打开门,一股刚打扫完的消毒水气味淡淡散出来。
房子整体装修得有些浮夸,水晶吊灯、金色描边,不是陆妤喜欢的风格,但中介说这小区里就数这栋条件最好,她也只好将就。
陆知月兴奋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跑来跑去,脚步声清脆地回荡着。
“哇!小姨!这是公主住的城堡吗!”
“公主”无奈,陆知月和陆姝一直住在北城的老宅里,以小孩的花哨审美,自然是此处更佳。
虽然下午请了人打扫,陆妤依旧逐个房间查看了一番。张姨则寸步不离地跟着陆知月,生怕小丫头磕着碰着。
“小姨你看!那边有滑滑梯!”陆知月突然趴在客厅窗台上,指着不远处的儿童游乐区。
陆妤走到窗边,看见绿地上确实有个小型儿童游乐场,几个孩子正在那玩耍。
她看了看时间:“张姨,你带月儿去玩一会儿吧,我这边看完就下去找你们。”
张姨连忙点头:“好的陆校长,我会看好月儿的。”
陆妤继续检查房屋状况,一边拿出手机给中介回电话,沟通租赁合同的一些细节。
电话讲了十来分钟,挂断后,她目光习惯性地先投向窗外的游乐区。
滑梯和秋千还在,但不见了张姨和小侄女的身影。
她心下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
就在她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问张姨具体位置时,屏幕竟先亮了起来。
是张姨的来电。
听筒里传来张姨带着哭腔,惊慌失措的声音:“陆校长!月儿她不见了!”
下一章明天排榜之后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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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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