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桃夭应下，叶从寒只觉得高兴极了。
她，寒霜寨寨主，名号听起来威风凛凛让人闻风丧胆，可谁能想到，堂堂一寨之主，竟连猪跑都没亲眼见过！
寨子？其实拢共不到三十口人，二寨老柳如眉精打细算得令人发指。
过年杀猪？当然要买。
但最多只买处理好的半只。买多了吃不完会发烂发臭，浪费。
顶天了，一人分个两三斤肉，意思意思就算过节了。
因此，这将是她叶从寒自打娘胎出来头一遭，亲临杀猪现场。
说不定观摩一番后，自己还能从中悟出点新东西。
饭桌上，叶从寒只觉得碗里的菜肴都比刚才香了三分，嘴角压不住地上翘。
桃夭察觉到她情绪的陡然高涨，有些困惑地眨眨眼。
这位身手凌厉的江湖客，怎会对杀猪这件事显出如此兴奋。
但叶从寒那纯然欢喜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让桃夭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然而，笑意刚漾开，一丝凉意倏地钻进心底。
桃夭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了。在【清源里】这个地方，她的存在，本就是消遣的谈资，杀猪匠、怪力煞星、克夫命…贴在身上如影随形。
以往稍有人对她释放点善意，转头就会被更汹涌的流言裹挟、劝退，最终仍是形单影只。
叶从寒……这位新邻居，她那般清正磊落，初来乍到不懂此地的“规矩”。
现在她是不知道，可等她听多了那些话，看多了旁人的眼色，还会觉得杀猪是件新奇有趣的事吗？
她会不会也像其他人一样，觉得她桃夭是不祥之人，避之唯恐不及？
想到这种可能，桃夭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闷闷的疼。
桃夭小口扒拉着碗里的饭，刚才那点因为叶从寒高兴而升起的暖意悄然褪去，只留下落寞和自嘲。
罢了，何必在意。
她早该习惯的。一个人不是更好？清净。没这么多患得患失。
叶从寒何等敏锐？
趁桃夭低头吃饭的间隙，她也偷偷抬起眼。
此刻的桃夭，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开。
那份刚刚还鲜活的光彩，此刻被一层薄薄的疏离感笼罩，看得人心尖发涩。
叶从寒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是自己说想看杀猪，让她不高兴了？
对桃夭来说，杀猪是谋生的辛苦活计，自己这兴高采烈的样子，是不是像去围观杂耍的看客？平添她的烦扰？
一个生手在旁边杵着，万一碍手碍脚怎么办？
想到这里，叶从寒瞬间坐立难安。
她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肉，轻轻放到桃夭碗里，讨好笑道，“那个……桃夭，你别误会。我就在旁边安静站着，绝不添乱。你看，你有什么需要打下手的力气活，比如提水递东西啊，只管喊我。”
她急急地表态，生怕对方拒绝。
桃夭眼波微动，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她目光落在那块夹过来的肉上，留到了最后才吃。
饭后，桃夭简单地告知了明日出门的时间，“路途有些远，得早些动身，暄和你今晚也早些歇息吧。”
说完，便自然地走到门边，不等叶从寒再多说什么，“啪嗒”一声轻响，那扇薄薄的木门便在两人之间轻轻合拢。
门板隔绝了叶从寒有些茫然的身影。
桃夭背靠着门，轻轻吁出一口气。胸腔里那股微妙的酸涩感并未完全散去。
她需要冷静。
自己这是怎么了？叶从寒甚至算不上亲近的朋友，怎么似乎就生出这种……害怕失去的念头？
难道真是自己一个人待久了。
她用力甩甩头，像是要甩掉那些不该有的依赖。
明明，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坚硬得像块石头，风霜雨雪都刮不动半分。
怎么突然就变得这样软弱？
她暗自告诫，桃夭，收好你的情绪。旁人的来来去去，本就与你无关。
【叮！检测到宿主存在明显自我欺骗倾向，逻辑冲突，给予纠正提醒，并非‘似乎’害怕失去，而是真的害怕失去】
系统音如同冰水滴入颈窝，惊得桃夭后背瞬间绷紧。
更让她面皮发烫的是，这破系统居然点破了她的心思。
桃夭试图扳回一城，故意刁难：哼，你这么厉害，能看穿我在掩饰？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现在在想什么？你能不能一个字不差地说出来？
系统沉默了片刻，它知道自己说什么桃夭都会否认。
【……】
【宿主真是嘴硬，为了面子，无所不用其极】
桃夭一口气噎住。
这破系统。明明是自己答不上来，倒打一耙说她嘴硬，还“无所不用其极”？
无赖。
她愤愤地在心里嘀咕：我才不在乎她走不走！我一个人过了这么久，心早就被千锤百炼，硬得像石头了，懂不懂？
【叮！】
【新任务发布：口是心非】
【任务描述：对着你毫不在乎的叶从寒，说，你给我走】
【任务完成奖励：任务完成】
桃夭：这系统有仇当场报，一刻都不带迟的！
真要她跑去对叶从寒无缘无故说一句“你给我走”？叶从寒怕不是会觉得她疯病发作吧？她才不要自取其辱。
桃夭带着满脑门的官司，重重把自己摔在床上。
她脑海里忍不住盘点起来，新任务【庖丁授业】和这个【口是心非】，背包格里还有个上次任务奖励的【卤猪蹄一份】
等等！她脑中灵光乍现。
这东西如果能保鲜，岂不是相当于一个大冰窖？
【是的，宿主背包空间具有默认保鲜功能，物品在格内状态恒定，除非取出否则不会变质】
【将现实物品主动放入背包需具备更高级功能权限。宿主当前权限不足，此功能暂未解锁，完成基础任务，开启升级任务后可拥有此权限】
桃夭眼睛瞬间亮了，还真行。
那以后有什么重东西，直接塞进背包空间，再也不用吭哧吭哧费力背来背去。
虽然对她而言背点重量不是什么问题，但…能省力为什么要费力？能舒服为什么要吃苦？
——
叶从寒几乎一夜没睡好，两个念头在脑子里打得不可开交。
一边是桃夭忽然低落的情绪，她翻来覆去想破头也没弄明白是哪句话说错了。
另一边却是对即将到来的“杀猪观摩课”的极致兴奋，像有小爪子在心里挠。
几番折腾下来，直到后半夜才堪堪眯了不到三个时辰，但习武之人的底子还在，虽只睡了这么一小会儿，她此刻却精神奕奕，眼神锃亮。
叶从寒早早便来到桃夭家门前，斜倚着青砖墙，怀里抱着那柄从不离身的长剑。
晨光熹微，轻风掠过，调皮地拂动她额前和鬓角的几缕发丝，衣袂也随之轻轻摆动。
她并未刻意摆什么姿势，但那抱剑静立的姿态，仿佛孤生的一杆劲竹。
吱呀一声轻响，桃夭推开院门。
“暄和？你…你在这儿等了很久？”
“不久，不久！刚到一会儿，想着你该出来了。”
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
叶从寒的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频频落在桃夭背上那个看着颇为厚实的包袱上，按捺不住好奇地问，“桃夭，你背的这个里面就是今天要用到的工具？”
“嗯。”桃夭点点头，指尖下意识地捏紧了包袱带子，声音很轻，“是刀。放猪血用的。”
她没敢说起那把玄铁杀猪神刀，生怕叶从寒识货追问来历。
桃夭赶紧岔开话题，视线落到叶从寒不离手的那把剑上，“对了，你这柄剑……看着分量不轻，一路抱着累不累？”
“还好，习惯了。”叶从寒下意识地掂了掂怀中的剑，如同抚摸伙伴，“带在身边才安心。”
她见桃夭那身形背着个大包袱，显得包袱格外沉重，忍不住又伸出手，“包袱还是我来帮你拿吧？看起来不轻快。”
“不用，”桃夭脚步未停，甚至故意轻松地加快了一点步伐，她侧过脸看向叶从寒，“我背得动。”
她顿了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别说这个包，就是再加上你的剑，我也背得起。”
说着，空着的左手还作势要去接。
一路闲谈，她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那并非在【清源里】里面，而是隔了一段距离，坐落在一个偏僻小山坡向阳面的猪场。
桃夭显然是熟客，径直走向猪场的简易棚屋。
一个中年汉子正用大瓢搅拌着猪食，听到脚步声抬头。
“桃夭？来得这么早？”
猪贩子姓张，人唤张老七。
他目光在桃夭身后的叶从寒身上定住，圆脸盘子上那对绿豆小眼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嚯！这位是……”
他在这地方摆弄了半辈子猪，还从没见过哪个姑娘会跟着桃夭一起来看这血糊淋拉的场面。心里犯嘀咕，这姑娘脑子没进水吧？来凑这热闹？
“叶暄和。”叶从寒言简意赅，只报了个字。
“噢噢…叶姑娘。”
桃夭没理会张老七探究的目光，说道，“照旧，半只猪。”
“新到的几只肥货，都精神着！你自己去挑？”张老七指了指旁边用粗壮木头围起来的几个大猪圈。
桃夭点点头，熟门熟路地朝最近一个猪圈走去。
叶从寒赶紧亦步亦趋跟上。
几头膘肥体壮、皮毛油亮的肥猪正挤在一起，或躺或拱，嘴里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当桃夭的身影出现在圈栏边时，异变陡生！
那几头原本优哉游哉的大肥猪，竟齐刷刷地停止了哼唧！
离栅栏最近的一头黑花白底的猪，猛地抬起埋在食槽里的脑袋，小眼睛惊恐地看向桃夭的方向，身躯明显僵硬，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小步。
其他几头猪也像是感应到什么，不安地骚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惧意的“呜噜”声，挤挤攘攘地试图往猪圈更深处躲藏。
整个圈子里，安逸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动物面对天敌时本能的恐惧与紧张。
叶从寒看得心头震撼，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杀气。
来自桃夭的杀气。
桃夭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径直走向另一个稍远的猪圈，这里有一头她早就相中的目标。
它体型格外硕大，背部宽阔，臀部浑圆结实，腿脚有力，走起路来地面似乎都微微震动，正是肉贩眼中品相最佳的“上等货色”。
桃夭停在圈栏边，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头膘最厚的大肥猪。
很好，看这身架，三百斤左右稳了。
她只要半只。一百五十斤，足够好好卖上几天了。
今天，就用神刀试试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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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宿主爱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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