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笛衣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看似狡黠的少年,虽然周围不是很亮,但却足够让她看清周悬表情的细节。
愉悦,调侃,还带着几分得意洋洋。
他说变坏就变坏了,杨笛衣才不会顺着他走。
“噢,是吗,为什么这么说?”
周悬表情明显一滞,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你不知道这里是......”
“这里是哪里?”杨笛衣眨了眨眼睛,轻轻问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疑问,仿佛诚心在问。
“.......”周悬刚想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什么,说这里是全京城最大的青楼后门处?好像他很了解一样。
“我只是带馆中大夫来给病人瞧病,还真不知道这是哪儿,不过似乎我们的周指挥使很了解啊,那烦请赐教?”
几步外的小巷口,丝丝缕缕的阳光不知何时偷溜进来,映在眼前人的眉眼和唇上,教周悬看的一清二楚。
她眼中的笑意,和上下张合的唇瓣。
周悬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在逐渐加速,他下意识十指紧握。
“怎么了?周指挥......”
杨笛衣话还没说完,便感到肩头一沉,她的后半句便也说不出口了。
“阿衣姐姐......”
周悬不敢看她,只把额头轻轻抵在她肩膀上,声音又低又绵长,还带了几分无奈。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就是和方雪明也没有几次,杨笛衣顿感有些不自在,把他轻轻往外推了推。
“多大人了还撒娇。”
周悬低着头,杨笛衣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换了个话题,
“你今日没去指挥所吗?”
“还没有正式入职。”
“那你今日是......”
“我去了大理寺,”周悬话刚说出便有些后悔,顿了顿还是选择如实相告,“见了方雪明。”
他在她面前,不想说谎。
杨笛衣神情登时有些紧张,连带着声音也添了焦急,“他还好吗?有没有被打?”
“还好,没有,看着精神不错。”
周悬很不情愿的回忆起大理寺中的情景,还有心情说要给他把脉看病,看着确实不像是个饱受折磨的。
杨笛衣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稍微便放了下来,这些日子她没少找各种门路,试图进大理寺探望一下方雪明,但毫无疑问都被拦了下来。
背后之人不想让她见到方雪明。
杨笛衣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只是想到些什么,杨笛衣刚沉下的心复升了起来,这也不对,不放出来任何消息,只是关着,拖着。
仿佛是想在牢中折磨他,想屈打成招,可周悬又说他没什么事。
杨笛衣思考着一时出了神,没察觉到周悬已经不知何时抬起头,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周悬只觉胸中一口气上不来,让他烦闷。
她在她面前,又一次展现了对那个男人的关心。
可是明明,他们两个先认识的,他比他认识的还要早上好多好多年。
“你这么关心他?”
“什么?”杨笛衣收回思绪,见周悬望向自己的眼神深沉,不解道,“他是我夫君啊,我关心他不是自然......”
“我也需要你关心啊,你从昨晚见面到现在,两次了,你一句也没有问过我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周悬似乎委屈极了,刚刚还有些深沉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落寞。
刚刚那一瞬间的深沉仿佛只是杨笛衣的错觉。
杨笛衣登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几番张口欲说什么,但都咽了回去。
小巷静谧,只有她和周悬,她听到了自己格外清晰的心跳。
不是没想过要不要问,在小凉山上那一夜,她有好多话想问他。
想问他被收养后过得好不好,那家人待他如何,在军中过的可还顺心,有没有受很多伤。
可是隔了这么久,如今她已是人妇,而他是声名赫赫的显武将军,以前未曾说出口的关心,仿佛都已经被深埋了起来。
昨日街上惊鸿一瞥,少年意气风发,杨笛衣下意识就以为他这些年过的还不错。
周悬没有得到杨笛衣的回答,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睫毛轻颤,挡住了他自嘲的目光,撑在她两旁的手臂逐渐落了下去。
周悬紧握双拳,竭力掩盖自己,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你......”
杨笛衣轻启唇瓣,刚说一个字便被周悬打断,“是我失态了,阿衣姐姐,你回去吧,还有人在等我。”
周悬抬起脸庞,冲她扯出一个笑容,一改方才的阴郁,状似轻松地说道。
杨笛衣愕然的同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小巷口,那里有一片红色衣角。
杨笛衣只得点头,“好。”
巷子并不长,杨笛衣跟着周悬没走几步就到了外面,果然一个红衣少年闭目背靠瓦墙,听到他们两人的脚步声便侧过头。
“出来了?”阳霄笑嘻嘻地冲她打招呼,“杨姑娘好,我是阳霄,周江上朋友。”
“你好。”杨笛衣微微欠身,算是回应。
昨日长街她见过他,和周悬骑马并行的另外一位少年将军,想来自己的名字也是周悬告诉他的。
“那我先回去了,”杨笛衣望向周悬,“你......保重身体。”
周悬一愣,笑容更大了些,爽快应了,“好。”
又向阳霄点头示意后,杨笛衣便朝着明疾堂的方向走去,想来三白和小易寻她寻得焦急万分。
杨笛衣挂念他俩,步子走的快了些,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两个身影跟了她一路,直到看着她踏入明疾堂的门槛,那两道身影才离去。
“我说,够了啊,”阳霄搓了搓手臂,杨笛衣一走,周悬表情就跟变脸似的,唰的冷了下来,要多阴沉有多阴沉,比他经历过的最大风雨都冷。
阳霄看着周悬脸色,不住的翻白眼,“我说,你是要把那块牌匾盯出个花来吗?”
“走吧。”周悬垂下眼睫,既然好好看着她走了进去,那应该没什么事了。
“去哪儿啊?”阳霄连忙跟了上去,“你一大早给我拽起来,这饭你得请,我要吃全京城最贵的那家,你知道吧......”
明疾堂内,小易一脸平静地在柜台处看医术,杨三白泪眼婆娑的在屋内打转,看的方景和也忍不住焦虑。
“你别转了,转的我也头晕。”
“我担心夫人啊,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事,突然方大夫就进去了,要是夫人再出点什么事,我......”
杨三白话没说完,就看到杨笛衣走进来的身影,立刻跑上前去,
“妈呀,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刚刚你去哪了,我一回头找不到你,吓死我了。”
“怎么就要吓死了,快呸呸呸,摸木头,”杨笛衣笑着把她的手放在一旁的木凳上,耐心解释道,
“我刚刚看到一个旧识,下意识跟他过去聊了几句,忘记和你们说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杨三白拿起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终于笑了出来。
“不哭了,忘记随之和你说过什么了,”杨笛衣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是我的问题,下次保证不会了。”
“嗯。”杨三白重重地点头。
“好啦,”杨笛衣摸摸她的头,看向柜台处的人,“小易你收拾一下,今晚我们就去。”
小易闻言从医书中抬起头,淡淡地应道,“好。”
“就你俩吗,夫人,”杨三白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我在门外帮你们望风。”
“不用,去那么多人难免引起他人注意,”杨笛衣微微摇头,“我不甚通药理,带小易是方便查验,寻到有用的东西我们就回来。”
杨三白还是有些犹疑,但到底拗不过杨笛衣,只好答应不去,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杨笛衣笑着应了。
去的地方也无非他处,正是那位故去老人的家中。
前几日杨笛衣寻消息不得,便决定自己前去查验,既然那位老人死于他杀,总有些痕迹会被留下来。
但兵马司封锁了宅子,又看的严,杨笛衣一直找不到突破口,只好另寻别处,嘱咐杨三白和方景和留意眼熟的兵马司官员。
幸得方景和记性不错,留意到那日带走方雪明的其中一个官员曾进出雪霞院。
杨笛衣使了些银子,得知是云柳接待的他,而刚好明疾堂内便有那位云柳姑娘的预约问诊,杨笛衣顺势应下了。
得知杨笛衣的来意,云柳松了下身子,声音轻柔,
“他找我也只是寻欢作乐,怎么会和我聊官场那些污糟事呢,姑娘是不是把我看得太重了。”
杨笛衣看了她一眼,平静道,“我记得云柳姑娘对外宣称,孤身一人来的京城,并无亲眷......”
“你什么意思?”云柳目光倏地警惕起来。
“没什么意思,只是看姑娘梳妆台上的东西有几分眼熟。”杨笛衣轻轻瞥向窗边的台子,“亦有几分,突兀。”
云柳胸口起伏加快了些,并没有看过去,“他也没提过很多,只是抱怨过那差事又简单又麻烦的,说那老头屋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其他的呢,比如他们什么时候换班,间隔多久?”
“我只是一个乐妓!”云柳声音突然变大了些,神情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
“最后一问。”杨笛衣神色依旧。
云柳咬了咬后槽牙,“你就不怕我告诉他?”
杨笛衣轻轻笑了,“我只是带人来为云柳姑娘看病,然后关心我的夫君,问了些不是秘密的事情,云柳姑娘想说自然可以,只是好像没什么人能为姑娘证明。”
屋内四个人,另外两个都是杨笛衣的人,云柳咬紧唇瓣,只觉浑身的力都卸了下来。
“他只喝醉后,和我提过一次.....”
丑时三刻不到,杨笛衣便带着小易去到了那位老人的住处,远远望去,还有两个官兵在门前看守,似是困极。
“我说,这有什么好看的,没完没了还。”其中一个抱怨道。
“看呗,”另外一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手撑着长矛打盹,“反正无事可做。”
“也是,”另外一个刚想说些什么提提神,就看到不远处一只小猫迈着小步子朝自己走了过来,“哪来的小猫啊,好看。”
“我瞅瞅,哎,真漂亮。”另外一个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小猫柔顺的毛发。
摸着摸着,其中一个便觉得眼皮沉得有些抬不动,“只不过,我怎么,有点困啊,”
“正常,这都什么时辰了,当然,困了。”
两个人摸着摸着,脑袋一栽便睡死过去,杨笛衣和小易瞧了好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人,这才走上前去,从官兵身上摸出钥匙,打开了封锁的门。
只不过他们没注意到他们刚进去,两人方才站过的地方又钻出两个脑袋,正是杨三白和方景和。
“你不是答应夫人不来吗?”方景和瞥了她一眼。
“夫人又没说不能帮她,”杨三白脖子一梗,反击回去,“那你怎么来了?”
方景和哦了一声,“我又没答应夫人不来。”
“你们说的夫人,是叫杨笛衣吗?”
冷不丁传来一道稚嫩的少年音,杨三白下意识点点头,“是啊......”
话刚说出来就感到身后一阵阴风刮过,两人对视一眼,都下意识攥紧手里的药包,一顿一顿的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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