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响起又落下,周悬和方雪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又闭上嘴。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杨笛衣眉心跳动,余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暗道她之前怎也没发现这两个人如此默契。
方雪明无声勾起唇角,“周大人先说。”
周悬没什么表情,“此番方大夫经历颇深,你先。”
方雪明笑容依旧,“周大人是客。”
“方大夫年长。”
两人表情看着友善,说出的话却总带着几分隐约的奇怪。
为防止两人继续如此,杨笛衣抢先一步,“那我先吧。”
两道目光于是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杨笛衣:“.......”
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大致脉络,杨笛衣清了清嗓子,说道,
“前几日我暗中寻了不少人,城中凡有太子参的几家医馆,其相关的买卖记录我都查探过,虽然不多,但确实,买得起的皆是名门望族,”杨笛衣神情带上几分落寞,
“可惜,剩下再深一层的我查不到,没找到是谁给那位老人送的人参。”
“你已经很厉害了。”方雪明安慰道。
能购入太子参的,无一不是声明显赫的大医馆,里面药材出入记录也不是说拿便能拿到的,能查到这一步,她必然费了不少力气。
周悬指间摩挲着手中茶杯,“要不要名单给我,我直接派人去他们院中查?”
杨笛衣摇了摇头,不赞同道,“这样太冒险了,犯不上。”
周悬心底却扬起一抹雀跃,她这是在为他着想吗?
周悬眉眼间带上了几分暖意,连带着再开口的声音都轻柔起来,
“我撬过王卓的嘴,虽然他这个人没什么用,但是嘴还挺严实,只说是有人想故意折磨这位方大夫,只需关上几天,套个看似严重的罪名,好将他撵出京城,没说想要他的命,至于是谁,王卓死活不肯说。”
杨笛衣若有所思,“看来背后那位,是个厉害的。”
但却有些说不通,如果真是当年蓄意构陷父亲的那伙人,矛头必然直指杨笛衣,此番种种,倒像是冲着方雪明来的。
想到当年,杨笛衣下意识望向周悬,后者刚巧也在看她,见状轻轻笑起来,
“我们想到一处了。”
周悬的声音不紧不慢,仔细听去还带着轻微的喜悦的骄傲。
电光火石间,杨笛衣就明白了某些事情,之前方雪明是说过,来京城是为了查探母亲死因。
剩下的事情,他未曾多言,她也就没有问过。
在京五年,方雪明从未提过此事,渐渐的她将此事便有些忘记了。
如今想来,这是对方先一步按耐不住了吗?
杨笛衣想问的有很多,但毕竟是方雪明家中私事,周悬还在,杨笛衣不敢贸然开口,只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方雪明接到身旁人的目光,无所谓道:“无妨,本身我母亲的故去和十年前你们两家的意外便有联系,按理说我也不该避着你们。”
一说起此事,杨笛衣敏锐地察觉到周悬四周气息的变化。
不安,焦躁,甚至还有些惊惶。
那夜事变,周悬不过十岁,到底是被吓到了。
周悬思绪仿佛被瞬间拉回到那个充斥着血腥气的晚上,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哪怕他已经手刃过不少人,但只要一想起那个夜晚.......
控制不住的,他左手敷上右手,企图掩盖自己的颤抖。
忽然一丝清香钻入他的鼻中,周悬扇动眼睫,面前大片大片的鲜红变得模糊,杨笛衣关切的面容逐渐清晰。
周悬轻轻摇头,“没事。”
“其实我知晓的也不多,当年我母亲带我来京城,只说带我来玩,但不许让我叫她母亲,只称她方大夫。”
“后来,一个普通的夜晚,她说去给伤者看病,再没有回来,而我则被我母亲的贴身丫鬟提前带离京城,回到江南外祖父家。”
“那夜的其他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晚城中两位高官暗中勾结,包藏谋逆之心.......”却拒不受捕,全府上下,被就地正法,无一活口。
后面的话,他并未说出来,他知道面前两人听得懂。
杨笛衣和周悬便是那两位高官之子。
良久,杨笛衣讽刺地扯动唇角,谋逆,真是个可笑的称呼。
方雪明看着两人不算好看的神情,思考片刻便问杨笛衣,“你查到的买太子参的那几位高官,可有一位姓李的?”
杨笛衣被这句话拉回些心神,在脑海中过了遍名单,肯定地点头,“有,有一位叫李明玕的.......”
方雪明心下顿时了然,“是他。”
杨笛衣一愣,便听他说道,“他便是给我写信,让我入京的,我的父亲。”
当朝刑部尚书,李明玕。
*
讨论到最后,三人一致得出结论,既然方雪明如此高调的在刑场闹了一遭,不出意外,没几天李明玕便会主动找上他们,杨笛衣他们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等到将要离开之时,周悬却是一脸的不情愿,看向方雪明的眼神也愈发不耐起来。
方雪明暗道,他不是不用被砍头了吗,怎么总是感觉脖子上有股凉意呢。
馒头和江书华早早便等在门口,见三人出来时神色各异,江书华向馒头递了个眼神,馒头顿时心领神会,跑到方雪明身边。
“方大夫,那个我最近头疼的很,要不你给我把把脉,咱进去说,走走走。”
方雪明到门口还没站稳,就被馒头拽着胳膊架回屋内。
方雪明:“?”
杨笛衣看着沉默的周悬,担心他是不是还被提起的十年前之事所影响。
“你没事......”
周悬用脚踹了下门槛,烦躁道,“方雪明一个刑部尚书的儿子,他没钱吗?”
杨笛衣:“?”
见杨笛衣满脸茫然,周悬抿了抿唇,补充道,“这也太小了,要不我再给你买一座宅子。”
知道他已经缓了过来,杨笛衣放下心,同时却有点纳闷,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宅子大小。
“够住就可以了,不用浪费银子。”
“噢,”周悬闷闷地应了声,“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没事,我原本担心你还受那夜的影响,现在看来,”杨笛衣看他的眼神带上几分欣慰,“周家的江上,长大了。”
杨笛衣一句话,周悬却听的眼眶发酸,她说他长大了,那她呢,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也会像曾经的他一样惊醒吗?
那时陪在她身边的,是方雪明吗?
他忽地生出一股子冲动,想不顾一切将她带走,带回家中,藏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她骂他也好,打他也好,她只要好好地待在他一眼便能瞧见的地方就好,养养花,看看书,乏了便睡。
等他把该杀的人杀了,该报的仇报了,他就牵着她云游四方,再不理这破烂世俗。
可是他不能,在行人经过的门口,他连抱她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了?”
见周悬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晦暗,杨笛衣便又担心起来,“你是不是之前的病还没.......”
忽而,门口脚步声四起,一列商队载着货物经过,马蹄快速地抬起又落下,粘连起脚下的尘土。
一时间街道上弥漫起薄弱的黄烟。
烟沙眯眼,杨笛衣下意识闭上眼,就在此时,一股熟悉的气息凑近,她的额头猝不及防贴上少年的衣物。
周悬轻轻地拥着她,像是抱着世间顶顶珍贵之物。
不同于上次情难自已的紧张,这次周悬虽然也使了劲,却也不敢太过,怕勒紧了她,只敢松松的抱着。
“等我。”
周悬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像是带着绵长的不舍。
还未等杨笛衣反应过来,周悬便松开了她,脚步轻巧地跳上马车。
尘烟散去,门口的马车早已离去,只余杨笛衣愣愣地站在原地。
周悬让她等?等什么?
直到方雪明来寻她,杨笛衣才清明过来。
方雪明好奇地瞧了她几眼,促狭地笑道,“你这个弟弟,还挺有意思。”
杨笛衣不语,摸了摸泛红的耳朵,暗道父亲是没说错,周家小子确实孟浪!
*
日子一点一滴过去,明疾堂风平浪静,因着之前刑场上那一遭,方雪明的名声倒是打出去了,来明疾堂瞧病的一波接一波。
杨三白和方景和叫苦不迭,只有小易一如既往的淡然,似乎还带着几分兴奋。
累是累,但几人却是都得到了不少的锻炼,医术精进了不少。
宁静是突然被打破的,这天,四五个穿着不凡的人有序走进明疾堂大门,一个个脸上神情严肃。
杨三白被之前的官兵吓得不轻,见状立马凑到杨笛衣身边,警惕地盯着他们。
杨笛衣心中大概有了判断,安抚地拍了拍她。
果然等他们巡视完屋内,最终锁定在方雪明身上,其中一个大步上前,冲方雪明弯腰行礼,
“方大夫,我家大人有请。”
方雪明不慌不忙地写着手中的药方,一个眼神也没给他,来人也不恼,就这么等着。
等到方雪明落下最后一笔,将药方拿起来抖了抖,递给面前的妇人,又叮嘱了不少注意事项,这才看向那人。
“走吧。”
“是。”方雪明神色平平,抬起步子跟着他往外走。
不料那人却在杨笛衣面前停了下来,“方夫人,可同行。”
方雪明闻言蹙眉,刚要说不用,却见杨笛衣似是早有预料,点头道,“好。”
杨笛衣跟在方雪明身边,向他投去安抚的目光,方雪明虽然不喜,到底跟着离开。
方景和走到杨三白身旁,眼露忧色,“方大夫他们......”
“应该没事吧,”杨三白喃喃道,“夫人说不用担心。”
李宅离的虽然不算很远,但也派了马车来迎,等几人到达李宅,跟着小厮走过一道又一道月门,终于来到主屋。
见到的不是李明玕,而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周悬甩着腰间的药囊,神色恹恹,似乎很是疲倦,没什么姿态地坐在左边的椅子里。
杨笛衣:“?”
虽然面上不担忧,但明面上到底是来见公爹的杨笛衣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周悬瞧见她却是眼神一亮,清脆地喊道:“阿衣姐姐。”
杨笛衣:“.......”不知道以为你见着金子了呢,喊得这么开心。
时刻注意着他们动向、比狗还灵的周悬:你比金子值钱,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那排商队,抱到了嘻嘻[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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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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