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闷不做声,只是顺从地蹲下来,将杨笛衣扛在肩膀,另一只手扶着豹哥。
山是下不去了,周悬带了百余人,将寨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大熊和豹哥两人都受了伤,还带着杨笛衣,也跑不了太远。
牛棚最初并不是在现在的位置,是在山的更深处,大小也只有现在那个的三分之一。
早些时候,他们还不懂该怎么建造出完美的地牢,后来不知是谁,发现这里土壤并不硬,很适合挖洞。
因此肥鼠命人尝试挖了很多坑洞,慢慢地有了现在牛棚的雏形。
有的废弃坑洞不大不小的,填补起来也费事,索性就放任他去了。豹哥就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其中一个还算比较完整的。
肥鼠偶尔不在的时候,豹哥就会过来看两眼,扔点东西进去,什么衣服吃食、废旧物件,总之只要多少有点用,就扔进去,以备不时之需。
此刻天还未亮,两道佝偻的身影悄无声息穿过幽暗的树林,大熊朝着豹哥指引的方向走去,果然在地上找到一扇小小的木门。
木板上沾着不少残枝落叶,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个门。
进去后,大熊将杨笛衣靠墙放下,拿出火折子擦亮,就着些许亮光,给豹哥上药。
豹哥被药刺激的斯哈不停,嘴里骂骂咧咧,刚开始骂伤他的人,后来骂杨笛衣,末了骂肥鼠,只知道享乐的无脑货。
“豹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哼,能怎么办,这狗屁世道,家家没有,人人没有,走到哪儿是哪儿。”豹哥摸了下脑袋,感觉似乎没那么痛了,“你这药还挺好用。”
大熊把药放下,眼神迷茫,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
“想去哪儿便去,这么大的世道,总有能去的地方。”豹哥不以为然,抬起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杨笛衣,“你要真喜欢,腿打瘸,留身边,时间一长,还怕她以后不跟你?”
大熊没说话,豹哥看他的样子就来气,“虽说是,现在这世道不好混,但人总要先活着,再谈别的。
当初我们村,大家伙饿的都吃上人肉了,不就图一个活着,官不做官,活着都不容易了,要什么劳什子道德礼法,呸。”
“我当时刚来的时候,看那些小孩哭也会心软,是,对他们好了,然后呢,”豹哥冷哼一声,“那小孩给我脖子上咬了一口,差一点我就活不成了。”
“所以我就知道了,他们是为了活着,我们也是为了活着,都一样,哎不是,我怎么有点.....”
豹哥话说到一半,眼前直晃悠,反应过来后一把抓住大熊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他爹给老子下药....”
大熊垂着头,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就是一点点麻药,不致死的。”
豹哥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死死盯着他,“你就为了这么个吃里扒外,心如蛇蝎的女人.....”
“豹哥,她不是.....”
“还在抬杠,好,”豹哥踉跄着站起身,往杨笛衣方向走去,“老子今天让你看看,这是个什么货色。”
大熊大惊失色,连忙站起身去阻止,没料到豹哥哪怕被下了药,速度依旧很快。
就在他双手抓住杨笛衣脖子的一瞬间,杨笛衣倏的睁开眼,使劲掰扯着他的手。
杨笛衣其实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豹哥本就受了伤,手上没多大力气,加上她还被扛着走了一段,早就被颠醒了。
她闭着眼听那边两人的对话,只是将火折子藏在身后,暗暗思考要不要趁他们不注意,直接将这里点了,然后死守门口。
她出不去也无所谓了,总好过留这两个祸害出去害人。
但没想到豹哥这次是下了杀心的,他双手死死抓着杨笛衣的脖子,把杨笛衣推至身后的土墙。
杨笛衣后脑就这么直直撞了上去,一时间她眼中天旋地转,耳中轰鸣不止,窒息感在一点点加重,只剩下本能推搡着面前的人。
大熊在旁边急得焦头烂额,双臂插在豹哥的腋下,使劲将他往后拖,“你快走,阿依,阿依....”
杨笛衣止不住地咳嗽,浑身上下无数处痛感将她包裹,耳旁仿佛有人在说些什么。
似乎有人在唤阿依?阿依是谁,哦对,是她。
“你叫什么名字。”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第一次被卖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在牛棚,是大熊问的她这一句话。
“我...我叫依柳...”她看到幼小的自己,在地上颤抖着回答。
依柳,为什么是依柳,对了,长恨歌,长恨,不,不对,她不是依柳,她是杨笛衣,她还有,没做的事情。
杨笛衣忽然清明一瞬,脖子上的力度似乎轻了一点,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是目眦欲裂的男人。
豹哥整个人仿佛陷入了癫狂,眼中泛着血红,死死盯着她的脖子。
他身后大熊还在用力,豹哥被拽的力度少了一些,杨笛衣抓住机会,取出袖子中的火折子擦亮,果断举向男人的手腕。
豹哥被火焰烧得吃痛,手上力度大减,大熊一把将他拖离杨笛衣,两人齐齐摔倒地上。
杨笛衣猛地一松,终于恢复呼吸,便立刻强迫自己站起身,朝不远处的小门跌跌撞撞地爬去。
“死,得死......”豹哥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但还在奋力挣脱身后的桎梏,口中呢喃着什么。
“你先走,阿依。”大熊手脚并用,想把豹哥按住。
杨笛衣不敢停留,一边不住的咳嗽,一边用力打开了木板门,努力爬了上去。
来不及休息,杨笛衣用里面带出来门闩锁住外面,这样这扇门除非从外面打开,里面的人是轻易出不来的。
走,要走,这里不能留,对,之前馒头让她藏好,杨笛衣手上用力按着身下的木板,甩了甩晕眩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
杨笛衣尝试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是浑身无力,身上密密麻麻的痛感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神智。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在哪里,模糊中只记得馒头说让她找个地方躲好。
前方不远处是寨子,似乎还有人影朝这边走来,那是谁她看不清,只踉跄着往反方向走。
步子似乎踩在棉花上,虚虚浮浮的,她也控制不好方向,只一心想着走的再远点。
走了不知道多远,她也不知道走到哪里,突然一脚踩空,她整个人瞬间失去支撑,控制不住的往下跌。
忽然碰到了什么,让她停下了滚落,杨笛衣想看清眼前的朦胧,眼皮却止不住的往下坠。
不能睡,杨笛衣,她在心里唤着自己,竭力让自己清醒,这里还没有被清剿,她昨日才见过周悬,还没有看清他的脸,不知道他现在身高几何,脾性如何。
况且她还没有去祭拜过父亲和母亲,她还有要做的事情。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的耳中似乎传来零碎的声音,似乎是一对少年人的声音。
“....这个周百户......”
百户,是谁,是周悬吗?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是士兵吗?她动了动手指,想发出点声音。
“......成亲了,可不是......你当他为什么...大家都......的,人就......”
“......真的?”
成亲?杨笛衣刚抬起的手指顿了下来,周悬要成亲了吗?
“据说......收养....当童养夫......还挺喜欢他.....开始置办...,而且......年纪也......况且......拐卖,人.....”
“......周悬...厉害。”
“有什么好找......树枝......差不多......”
“走。”
那声音渐渐消失了,又似乎从未来过。
杨笛衣分不清楚,只是将抬起的手指轻轻落下,看来他们已经将那里一窝端了,真好,这里终于是被烧了个干净。
刚刚似乎听到了收养,她想起来了,收养周悬的那家人,她见过的。
那个小姑娘,唇红齿白,站在他身边,望向周悬的眼神温柔。
杨笛衣忽然想起那夜的草蚂蚱和声音波澜不惊的周悬,想来,这么多年,他早就忘了自己了吧。
这样,似乎也很好,杨笛衣卸下浑身力气,任由无边痛感将她包裹。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想,好多年了,就休息一下,就只是,睡一觉,母亲不会哭的吧。
*
不远处寨子中心的周悬突然一阵心痛,痛的他几乎站立不住。
馒头蹲在地上薅草玩,见状立刻凑了过来,一把扶住周悬,“怎么了?”
“还没找到?”
周悬捂着心口,眉头越来越皱,心中愈发慌乱,这附近该搜的地方查了个遍都没找到阿衣,还有,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不知道的。
“没有,要不问下那些被绑的狗东西?”
不远处肥鼠已经醒了,破口大骂,不休不止,馒头听了这么久的狗东西,终于也学会这句了。
周悬一脸阴霾,垂着眼皮没有出声。
馒头眼睛一亮,这是,没否认?他立刻摩拳擦掌,他看那死老鼠不爽很久了。
“你们这些,无耻小儿,敢动我,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肥鼠还在吼着嘶哑的声音。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肥鼠半边脸上浮现鲜红的掌印,整个人呆若木鸡。
“闭嘴吧死老鼠,呸,老鼠都比你清秀。”馒头揉了揉打痛的手,满眼嫌弃,“不过,如果你说出这里还有哪里是可以藏人的地方,说不定我一开心,承认你比老鼠好一点?”
肥鼠眼神狠辣,死死盯着馒头,吐了一口血,冷哼道:“原来如此,你们还没抓完啊,什么隐藏的地方,没有,做梦去吧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馒头眼神一转准备再给他一巴掌,一旁的书华走了过来,止住了馒头的动作,微微笑道:
“看来你这老板当的也不怎么样,原来你也不知道。其他人有知道的吗,如果是真的,说出来也可能戴罪立功呢?少吃几年牢饭呢。”
肥鼠身后的人群静了一瞬,没有人说话。
肥鼠冷笑道:“同样的招数,你爷爷我都玩烂了,当时虾子举报阿依,那两个死玩意儿什么下场,你问问他们谁没见过,被查到,只会更惨。”
听到阿依的名字,周悬眼神一凛,大步流星上前一把揪起肥鼠的领子,声音冰冷,“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死玩意,自然是死的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是阿依那个小贱人,这么多年,也难为她藏了这么久。”
肥鼠见周悬脸色愈发差,反倒开怀大笑,“洗脸,知道吗,啊,你不知道,滴水刑知道吗?我们滴的怎么可能是普通的水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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