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客厅的空气被强行注入了一股不属于这里的昂贵香氛——紧张、期待,还混杂着一丝李峖莳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虚伪。李父李母早早将家里那套蒙尘的“高档”茶具擦得锃亮,茶几上摆着显然是刚买、标签都没撕干净的进口水果,李母甚至还破天荒地换了身压箱底的暗红色旗袍,消瘦的身躯让旗袍松松垮垮,显得她气色更蜡黄了。
门铃响起那刻,李母几乎是弹射起步去开门。门外,刘澜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深色休闲西装,身姿挺拔,气质矜贵,手里拎着包装低调却质感非凡的伴手礼。他身后半步,是穿着简约却气场强大的刘淩。
“伯父伯母,打扰了。”刘澜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目光扫过局促的李家父母,最后落在强装镇定的李峖莳身上,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哎呀!刘总!快请进快请进!太客气了还带什么东西!”李父脸上的褶子瞬间挤成了盛开的菊花,伸出的手带着小心翼翼的谄媚,想去接刘澜手中的礼盒又不太敢,最终只虚虚引着路。李母也堆起十二分的笑容,目光黏在刘澜身上,像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嘴里不住地念叨:“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峖莳这孩子真是好福气……”
李峖莳站在角落,她看着父亲那副从未对她展现过的讨好,听着母亲口中那完全不属于她的“福气”,只觉得讽刺至极。刘淩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边,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臂,低声道:“挺住。”
寒暄落座,李父迫不及待地开始表演。他搓着手,对着刘澜,用一种近乎肉麻的慈爱腔调说道:“刘总,您是不知道,我们家峖莳,从小就是我们的心头肉!我和她妈,那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到大,别说动她一个手指头,就是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这孩子被我们宠得呀,是有点小性子,您以后可得多担待……”
李峖莳简直怀疑父亲失忆了。舍不得动一个手指头?那从小到大无缘无故的巴掌、半夜拎着刀站在床头的阴影、母亲腿上的淤青,都算什么?那些刻骨铭心的恐惧和屈辱,怎么在父亲这里都不存在?她几乎要冷笑出声,却死死咬住了下唇,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她不能破坏刘淩的计划,也不能坑害刘澜。
刘澜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笑容,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讥诮。他目光掠过李峖莳瞬间绷紧又强自放松的侧脸,想起妹妹曾隐晦提过的她家中的压抑和暴力,再对比眼前李父声情并茂的“慈父”表演,只觉得一阵无语。他抿了口李家准备的“高级茶叶”泡的茶水,压下那点不适,语气平淡无波地应和道:“伯父言重了。峖莳……很好,独立有主见。”他没顺着李父的“宠爱论”说下去,反而点出了李峖莳最本质的优点,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破了李父精心编织的泡沫。
李父似乎没听出弦外之音,只当是刘澜的客气,笑得更加灿烂。李母则忙着给刘澜和刘淩削水果,嘴里不住地夸赞刘淩漂亮、有气质,又拐弯抹角地打听刘家的家世背景。刘淩应对得体,既不失礼数,又滴水不漏,偶尔看向李峖莳的眼神带着安抚。
就在这时,刘淩的手机适时响起。她看了一眼,对众人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接个工作电话。”她走到阳台,低声讲了几句,很快又回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对刘澜说:“哥,公司那边有点急事,我得先过去处理一下。你陪伯父伯母多坐会儿?”她眼神扫过刘澜,带着只有兄妹俩才懂的默契——这是给刘澜创造“单独”与“未来岳父母”相处的机会,方便他提出那个关键要求。
刘澜会意,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客厅里剩下四人。刘澜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神情变得比刚才更加郑重,甚至带上了一丝“为难”。他看着李父李母,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慎重:
“伯父,伯母,今天能和二老见面,我很高兴。峖莳是个好女孩,我很珍惜。不过……”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因为一些家族内部的原因,我和峖莳交往的事情,目前还不方便公开。”
李父李母立刻竖起耳朵,屏住呼吸。
刘澜继续道:“我们刘家的情况比较复杂,树大招风。在关系彻底稳定、得到家族长辈正式认可之前,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影响到峖莳。”他看向李峖莳,眼神温柔又带着“保护欲”,“所以,我和峖莳商量过了,恳请伯父伯母暂时为我们保密。对外,包括亲戚朋友,都不要透露我们的关系。这也是为了峖莳好,避免她过早承受压力。”
这番话,既点明了刘家的“特殊”,抬高了保密的重要性,又把“保护李峖莳”放在了首位,让李父李母无法拒绝,甚至觉得这是刘澜重视女儿的表现。
果然,李父李母对视一眼,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被巨大的“理解”和“荣幸”取代。李父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刘总放心!绝对保密!我们懂!都懂!大家族有大家族的规矩!我们一定守口如瓶,绝不给您和峖莳添麻烦!”李母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为了峖莳好,我们肯定一个字都不往外说!亲戚们问起来,我们就说峖莳忙着工作呢!”
“那就多谢伯父伯母体谅了。”刘澜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二老。”
李父李母受宠若惊地端起杯子,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和满足。攀上了刘家这棵大树,哪怕只是“秘密”的,也足以让他们在想象中扬眉吐气。女儿真是好本事啊!能“钓到”这样的金龟婿,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峖莳看着父母那副仿佛捡到金元宝般喜不自胜、又对刘澜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一片冰凉。
一场表面和谐、内里各怀心思的“见家长”终于结束。刘澜起身告辞,李父李母恨不得鞠躬相送,一直送到楼下。李峖莳借口送刘澜,也跟着下楼。
单元门外,晚风微凉。李父李母还在楼道口张望,李峖莳终于忍不住,对着刘澜挺拔的背影,声音干涩地低声道:“刘总,再次感谢您。”
刘澜停下脚步,转过身。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锐利。他看了一眼楼道口那两张写满巴结和算计的脸,又看向眼前这个倔强却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女孩,脸上那副完美的贵公子面具终于卸下,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和……淡淡的怜悯。
“不必谢我,李小姐。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不过你的清净只有三个月,在此期间,你得想个长久之计。”
李峖莳用力点头:“我明白,我会自己解决,绝不给您添麻烦。”
刘澜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转身走向停在暗影处的豪车。司机早已恭敬地打开了车门。
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李峖莳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刘淩发来的消息:
[刘淩]:怎么样?我哥演技过关吧?我爹妈是不是高兴疯了?
[李峖莳]:……嗯。谢谢你,刘淩。
[刘淩]:跟我客气啥!暂时解放了吧?好玩吗?
[李峖莳]:……好玩。(她打下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客厅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她知道,暂时的风平浪静之下,是更汹涌的暗流和无法言说的屈辱。但至少,婚育压力暂时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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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午后,阳光慵懒地透过老式居民楼的窗户,在李峖莳小小的出租屋里投下斜斜的光柱。紧闭的门窗只投进阳光,将楼下小餐馆隐约的油烟味隔绝在外,只留下独居空间里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旧书和草香味。这里局促、简陋,还有一丝散漫的凌乱,却保持着倔强的清爽——这是李峖莳逃家后,用微薄薪水构筑的自在小窝。
门铃响起,李峖莳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刘淩,简单的休闲装衬得她身材更加高挑挺拔,像一株挺拔的白杨误入了这片拥挤的土地。她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就很精致的糕点盒,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却有些距离感的浅笑。
“打扰了。”刘淩的声音清越,与这老旧的楼道格格不入。
“请进!”李峖莳侧身让开,心里有些窘迫。她知道自己的小窝和刘淩的世界有着天壤之别。
刘淩走进来,目光自然而然地扫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衣柜,一张堆满书籍的旧书桌几乎就占满了全部。墙壁有几张二次元贴画贴住泛黄的壁纸角。然而,她的视线很快被房间一隅牢牢吸引住。
那里,静静立着一架瑶筝。
一个顶级品牌的中高端产品,售价一万两千多,琴身能看到些许岁月的痕迹,但保养得极好,光洁的桐木面板在斜射的阳光下发着温润的光泽。琴弦绷得笔直,仿佛随时准备歌唱。在这样一个朴素甚至有些寒酸的环境里,这架瑶筝像一颗被小心珍藏的明珠,显得沉静而淡然。
“这是……”刘淩有些意外地看向李峖莳。她印象中的李峖莳,是在格斗垫上笨拙摔倒、眼神却燃烧着不服输火焰的女孩,是那个为了兼职陪练被自己虐得爬不起来、嘴角带血却毫无惧色的“沙包”。她从没想过,这个看似粗糙的躯壳里,还藏着这样一份细腻的雅致。
李峖莳脸上掠过一丝羞涩:“哦,是我的琴。小时候学过几年,后来……家里不让学了。工作后自己攒钱买的,重新捡起来玩玩。”她走过去,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拂过琴弦,带起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吟。她没告诉刘淩,为了这张琴,整整十个月,她每顿饭只吃一个馒头就点豆腐乳。
“我能……听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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