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双被手套覆盖的手,此刻像两条僵死的鱼,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清晰地勾勒出手套边缘露出的皮肤——那上面狰狞的、蜿蜒的暗红色烫伤疤痕,如同某种古老而邪恶的符咒,在父亲微微颤抖的指节上若隐若现。尼斯蜷缩在楼梯拐角的冰冷阴影里,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片疤痕上。一种混合着恶心和刺骨寒意的感觉,从胃部翻涌而上,几乎让他干呕出来。
昨夜那粘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唰……唰……”擦拭声,瞬间在脑海中尖锐地回响起来。那声音……是在擦什么?擦血吗?擦掉母亲尖叫留下的痕迹?还是擦掉……别的什么东西?父亲手套下的这片疤痕,和那声音,和母亲那声“它醒了”的恐惧尖叫,像散落的拼图碎片,在他混乱的思绪中疯狂旋转,却始终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只散发出越来越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客厅里,父亲沉重的背影终于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被巨大重量压垮的滞涩感。他没有再看向楼梯的方向,仿佛刚才那锐利的一瞥只是尼斯的错觉。他沉默地走向通往一楼主卧的黑暗走廊,脚步声在死寂中显得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尼斯紧绷的神经上。那背影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如同被深渊吞噬。
尼斯又僵持了很久,直到确认楼下彻底没了动静,才像虚脱一样,手脚并用地爬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落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板上。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平息心脏的狂跳和血液的灼烧感。他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被那枚小小的、刻着双N的旧银铃硌出了深深的红痕,铃铛冰冷的金属表面,似乎也沾染了他掌心的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
他猛地将手凑到鼻子前,用力吸了吸。没错!一股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陈旧感的铁锈味!这味道……和刚才在客厅里,在父亲手套边缘的疤痕上感受到的那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如出一辙!这铃铛……这枚在阁楼旧箱子里发现的、可能属于那个被遗忘婴儿“莱恩”的铃铛,为什么会有血腥味?
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父亲手套下的疤痕……那烫伤……真的是烫伤吗?还是……某种更可怕的、被掩盖的伤痕?这枚铃铛上的血迹……又是谁的?
巨大的晕眩感袭来,尼斯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可怕的联想驱逐出去。他将银铃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和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神经。他需要空气,需要离开这个充满无形压力的房间,哪怕只是去厨房倒杯水。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出房间,走下楼梯。清晨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百叶窗,斜斜地切割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光栅。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苦涩香气和烤面包的焦香,混合着一种……浓重的药膏味?
尼斯的心猛地一沉。他放轻脚步,慢慢挪向厨房门口。
母亲背对着门口,站在料理台前。她穿着整洁的家居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专注地……不,是近乎偏执地擦拭着水龙头的不锈钢表面。她的动作又快又急,手里的抹布用力地摩擦着,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吱吱”声。水槽里放着一个空了的棕色小药瓶,盖子敞开着。那股浓烈的、带着薄荷和樟脑混合气味的药膏气息,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强势地压过了咖啡和面包的香气。
父亲坐在厨房角落的小餐桌旁,低着头。他穿着长袖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上方。母亲刚才擦拭水龙头的抹布,此刻正被父亲按在自己左边的小臂上。他按得很用力,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臂的肌肉微微绷紧。透过抹布薄薄的纤□□斯能隐约看到下面透出的……一片新鲜的、刺眼的红色!那红色边缘不规则,颜色比父亲手套下疤痕的暗红要鲜艳得多!
尼斯倒抽一口冷气,脚步钉在了原地。
父亲受伤了!就在小臂上!新鲜的伤口!
昨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那声“它醒了”的尖叫之后……父亲手臂上这道新鲜伤口……和那个粘稠的擦拭声……和这浓烈的药膏味……
“嘶……”父亲似乎被药膏刺激到,极其轻微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眉头紧紧锁起。
母亲擦拭水龙头的动作猛地顿住。她像是被那声抽气惊醒了,霍然转过身。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被人打了两拳,但此刻她的眼神却异常锐利,甚至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紧张,死死盯着父亲按在手臂上的抹布,仿佛那不是一块布,而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我看看!”母亲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甚至有些尖利。她几步冲到父亲身边,一把抓住了父亲按着抹布的手腕!她的手指纤细却异常有力,指甲几乎要嵌进父亲的皮肉里。
父亲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母亲用力地、几乎是粗暴地将他按在伤口上的抹布扯开!
一道狰狞的、新鲜的抓痕,暴露在清晨冰冷的空气里。
伤口不算很深,但很长,从父亲小臂内侧靠近手腕的地方,一直蜿蜒到接近手肘的位置,边缘参差不齐,皮肉微微翻卷着,渗出的血珠在抹布被移开后,迅速在伤口表面凝聚。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发亮,显然刚刚上过那刺鼻的药膏,药膏的白色和伤口的鲜红混合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目。
尼斯的胃部一阵翻搅。那伤口……那形状……根本不像是烫伤!更像是……被某种极其尖锐、带着巨大力量的东西狠狠抓挠过!指甲?利器?
母亲死死盯着那道伤口,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后怕,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猛地松开抓着父亲手腕的手,像是被那伤口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料理台边缘。
“怎么会……这么深……”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目光惊恐地在父亲的伤口和父亲疲惫的脸上来回扫视,“它……它昨晚……”
“爱丽丝!”父亲猛地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强硬,瞬间打断了母亲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刺向母亲惊恐的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一种近乎哀求的制止。“只是不小心!在储藏室被旧架子上的铁皮划了一下!”他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同时飞快地将被扯开的抹布重新按回伤口上,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掩饰。
母亲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低喝和那锐利的眼神钉在了原地。她张着嘴,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只剩下急促而破碎的喘息。她看着父亲强作镇定的脸,又看看他用力按在伤口上、试图掩盖那狰狞痕迹的抹布,眼神里的恐惧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沉淀成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灰暗。她明白了父亲的暗示——不能说,不能提,尤其不能……在尼斯面前提。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母亲。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不再看父亲的伤口,而是将目光投向虚空,眼神空洞而涣散,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躯壳,只剩下巨大的、无声的恐惧在空洞的眼眶里翻涌。
厨房里只剩下父亲粗重的呼吸声和母亲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啜泣。阳光依旧明媚地切割着地板,咖啡壶发出细微的“噗噗”声,烤面包的焦香弥漫着。但这虚假的日常气息,此刻却被那道狰狞的伤口、浓烈的药膏味和父母之间那无声的巨大恐惧彻底撕裂了。
尼斯僵硬地站在厨房门口,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父亲那欲盖弥彰的“铁皮划伤”谎言,母亲那瞬间被恐惧吞噬的绝望眼神,还有那道形状诡异、带着巨大力量痕迹的新鲜抓痕……所有的一切,都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意识里。
“它”不仅醒了。
“它”还伤了人。
就在这个家里。
就在昨夜。
那道伤口,是“它”留下的印记。是无声的警告,也是冰冷的事实。
而他手心那枚刻着双N的旧银铃,那上面若有若无的陈旧血腥味,此刻仿佛也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刺鼻。它像一块来自地狱的烙印,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摇摇欲坠的世界。
有点像恐怖小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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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血渍与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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