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瑶给康宁送衣的消息很快传入周诗研耳中。
“你是说,萧瑶那个蠢货去完锦绣院后,就命人往客院送冬衣?”
周诗研掰断了正在练字的笔,浅粉的衣袖上沾满了漆黑的墨色,一张秀气的脸,被怒火和妒火焚烧,显得狰狞而扭曲。
“是的小姐,我去表小姐的汀翠院打听过,院中无人知其缘由。”云儿的头埋得低低的,声音中都打着颤。
小姐对于世子的执念,云儿再清楚不过。她讨好夫人,表小姐,只为博得世子的侧目,昨日刚见了世子和康小姐的亲密之态,今日又闻表小姐对康小姐的关怀之举,如何不令她生怒。
周诗研猛地站起身来,狠狠揪住云儿胳膊下的软肉,怒骂,
“没用的东西!”
衣裳下的皮肉定已经被揪得发青。
云儿忍住疼,不敢回话。
“云儿,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个远方表哥在药堂做工对么?”
“是...是的小姐。”
周诗研放过云儿可怜的胳膊,嫣然一笑,脸上的神色一瞬间从阴转晴,她忽然笑着对云儿招手,“你附耳过来。”
周诗研在云儿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虽轻,却如同毒蛇吐信般阴冷。
云儿的脸色随着周诗研的话逐渐变得惨白,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向周诗研,却见周诗研脸上带笑,眼中却闪烁着疯狂和决绝。
她哭着劝,“小姐,此举是自毁名节啊!”
丫鬟和小姐本为一体,小姐毁了,她一个贴身丫鬟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周诗研半点劝诫的话都不想听,“那你告诉我该如何做?我今年已经十六了,再不成事,夫人很快就要将我送回周家嫁人!”
“我委曲求全这么久,为的不过留在表哥身边,留在萧家,可你看一年过去,萧家可曾有谁拿我当个人物看?既有捷径可走,那别人走得为何我走不得?”她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透着无与伦比的疯狂。
云儿看着周诗研这个摸样,心中满是恐惧,却又不敢不劝,“小姐,表小姐与康小姐交好,或许不是因为世子污了他的名节,国公府要负责,毕竟您也知道,表小姐最憎恨那些主动往世子身上扑的女郎,其中或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周诗研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云儿,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可恨的贱婢,也欺她无权无势,让她做一件小事,竟然敢推三阻四。
她深呼一口气,恢复成平日那个温和守礼的模样,抓起云儿的手,未语泪先留。
“云儿,你自小跟着我,最是知道我的心思,表哥他就是那天上皎皎明月,若不用此法,将他拉回人间,以我之家世,容貌,何时才能盼得来他一顾?”
“你按我说的去做,只要小心些,不会被人发现的,事成之后,我定不会亏待你。”
“好云儿,你我虽名为主仆,但这么多年相伴,我心中早以将你当做了妹妹,偌大的京城,如果你都不帮我,那便再无人帮我了。”
云儿听着周诗研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心中不觉感动,只有深深的恐惧,每次她这般,等待她的只有麻烦,但她拗不过她,最终云儿还是点点头,声音颤抖,“那物小姐何时要,我好找个时机出府。”
周诗研见云儿应下,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在老夫人寿辰之前,我要见到东西。”
......
冬月十八,是镇安国公府老夫人六十大寿寿诞。
镇安国公府正门大开,广迎四方宾客,前来贺寿的宾客陆续上门,府中各处皆热闹非凡。
来国公府借住之前,康家兄妹二人并不知半月后是府中老夫人六十大寿,故而未备合适寿礼,知道消息时再备礼已来不及,只得从随身之物中挑拣上得台面的送上,以全心意。
康安送的是一副雪飘松鹤图,此图是他的老师延一先生所做,延一先生乃当今书画大家,此礼文雅却不寒酸,松龄长岁月,鹤语寄春秋,正合适此等场合,只是若是老师知道自己将他赠的画送出,非得气得吹胡子。
康宁送得则是原本打算卖出的蝶戏牡丹屏风,此屏风绣工精湛,惟妙惟肖,在一众奇珍异宝中不显眼,但也不算失礼。
时下京城各家不论是什么宴,正宴之后都总会在院中划出一块地界儿,专门给各家小辈玩耍,名头或是煮酒赏雪,或是谈诗论句,总归不管主题如何变化,其本质都是给各家小年轻一个近距离相看接触的机会,若是看对了眼,后续两家父母也认可,便可寻媒人上门详谈后续。
今日小宴的主题是品茶。
国公府的更大的一片梅园旁,早就布置好了点茶的一应器具,来此参加的公子小姐们都会展示一番自己的点茶手艺,邀人品鉴。
此举不争先后,只为玩乐。
康宁第一次参加这等场合,很不自在。
也很冷。
大冬日的一群人在外赏雪,冻得人端茶杯的手都是抖的,何苦来哉。
康宁今日穿的是萧瑶送的衣裳,淡淡的鹅黄色,衣领和袖口都镶了一圈雪白的貂毛,越发衬得她颜色靓丽。
自她出现,不少目光就隐晦的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周诗研今日一整日都不是很在状态,萧瑶多次和她说话都没得到回应。
“表姐,我看你脸色不对,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先回去歇息?”寿辰正宴已毕,也已向老夫人祝寿请安,这时走并不算失礼。
周诗研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妨事,许是昨夜没睡好,有些乏了。”她嘴上这般说着,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康宁,原有些打退堂鼓的恶念再次萌芽,并越发强烈。
她记得康宁身上的这件衣裳,是萧瑶去岁入冬时做的,当时萧瑶歪在夫人身边蜜言撒娇,说这次做的冬衣颜色不衬她,求娘亲赏些银子重做。
那件被嫌弃的衣裳是极淡雅的鹅黄色,其上布满了白色的栀子花暗纹,衣裳的领口和衣袖镶着一圈柔软又华丽的皮毛,是匆匆离家只穿着单衣的周诗研不可奢想之物。
那时父亲要将她嫁给头发已经花白的绸缎商做不知道第几任填房,母亲宁死不肯,连夜带着她跑出了家,跪倒在姨母身前,求她收留。
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夫人,面对庶妹的请求,只是冷淡的放下茶杯,道了一句,“这于礼不合。”
轻轻的一句话,将母女俩的希望彻底击碎。
但是母亲还是不愿放弃,她跪在嫡姐面前,苦苦哀求,最后终换得了她留在了国公府。
但是在场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
姑娘家长大了总要嫁人,她爹娘亲族俱在,总不能从国公府出嫁,她那位姨母也不会多管闲事到帮庶妹的女儿相看人家。
但是没关系,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么,至少她已经不用再嫁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翁了。
将人送到后,母亲当日就回了周家。
此番回去母亲要面对什么周诗研心知肚明,但是她也无法因担忧而舍掉下半生和母亲一起回家。
她永远记得当时望着母亲单薄背影离去的感受,那是一种无法掌握命运的无力感,好像无形之中有一只大手将她紧紧攥住,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努力,都难以挣脱,母亲用她的尊严和所有努力,将她暂且推上了岸,而她则要独自去面对更加凶恶的狂风巨浪。
从那日后,她就下定决心,永远不要再回那个令她做呕的家,她要留在国公府。
国公府富贵,奢华,每个人都将自己蒙在假面里,即使心中恶意再大,面上也带着虚伪的笑意。她喜欢这份虚伪,和虚伪的笑容周旋,总比直面父亲哪张狰狞横肉的脸来得轻松。
而她留在国公府是唯一机会就是委身国公府的男丁,成为府内真真切切的一员,这样才不会有人可以将她赶走。
周诗研的注意力,理所应当的投到了萧家下一代当家人,萧珏身上。
萧珏身得芝兰玉树又学富五车,乃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可以助她留在国公府。
为博萧珏目光,她刻意讨好,终和其胞妹萧瑶交好,原以为这样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岂料那人的目光从未落在她身上半分过。
一年来的暗中注视,悄悄在意,纵使初衷掺杂的功利再多,也在一年的时光中酿出许多真真切切的情谊。
如今她是真心喜爱萧珏。
也是因为倾付了情谊,所以在发觉他与那位康小姐亲密之举时,才会更加酸涩难耐,妒火中烧。
既然哪位新来的康小姐,凭着手段,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得萧瑶和府内的承认。
那她周诗研为何不可?
手段脏不要紧,能达成目的就好。
周诗研捏紧了袖中的药包,那是云儿寻她远方表兄花了大价钱得的,据她表兄所说,只要沾染一定点,便会沉溺沦陷。
人群这时传来一阵喧哗声,周诗研循声望去,目光被那道青衣吸引。
他长身玉立的站在雪地之中,周身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气质,此刻正颔首与各家公子闲谈。
与在场许多还未入官场的年轻公子不同,年轻轻轻便官至大理寺少卿的他,身上比旁人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沉稳可靠。
这就是她喜爱的郎君,是她为自己寻的如意郎。
周诗研将眼中的势在必得遮掩,
此时萧瑶刚刚点完茶,众人喝过她的茶,纷纷夸赞。
周诗研借着宽大衣袍的遮掩,将手中的药粉弹入桌上的茶水,她将加了药的茶杯递给萧瑶,温柔的笑意之下裹着砒霜,“表哥正好来了,瑶瑶的好点茶手艺,也当让表哥品尝一番才是。”
萧瑶得意一笑。
“那是自然,他不喝是她损失了。”说着便拿起茶杯朝萧珏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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