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青灰色的晨雾在海面上流动，将渔船桅杆晕染成水墨画里的淡影。缆绳上的露珠坠入油亮的海水，荡起的涟漪搅碎了倒映的朝霞。柴油引擎的闷响惊起一群海鸥，翅膀掠过之处，雾气被撕开又缓缓弥合。
清晨似乎总象征着美好，所以就算这次的心情再怎么沉重，霜时一嘴角也还是不由自主挂着淡淡的笑。
海晨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
说他大吧，总能约几位同班同学出来玩，几家住的也不远。
说它小吧，去见母亲的路上，还要转几班地铁，倒是有些麻烦。
其实也不是母亲买房非要选偏的地方，但长大后，霜时一还是不由自主的选了离家最远的一套地处市中心的房子。
三年没见，地方倒是变了不少。
霜时一环顾了一圈，压了压心头的悸动，抬脚朝小区走去。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说害怕吧，倒也不至于，总之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虽然自己已经长大，但童年的阴影，原生家庭的伤害，无论如何都不会那么轻易的抹去。
大老远他就看见母亲已经在单元楼下等候。
今天没有太阳，风吹过还是会感觉到丝丝凉意。
毕竟已经9月份，秋天已过，冬天也不会过太久，转眼就来到眼前。
可母亲身上还是只有单薄的一套T恤。
霜时一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低垂的头慢慢走过去。
她脸上又新增了一些淤青，不算严重，看着却有些触目惊心。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走近后，怔怔的望着，强忍着心里泛起的苦楚。
母亲空洞的眼神回神，温柔的笑了笑，扯起嘴边的伤口，又低头嘶了一声。
霜时一呆呆的看着，过了好久才哑着声音：
“妈。”
霜妈愣了愣，小声开口：
“回家吧。”
两人一步一步沿着台阶往上走着，都没说话。也许是因为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但霜时一不愿意细想。
他呆愣愣的数着楼梯，直到撞上母亲的后背，霜时一有些疑惑的抬眼，被母亲挡住视野，只能听见她颤抖的嗓音：
“老……老公……”
下一秒，他听见，一个男人带着酒意的声音：
“时一啊……你回来了……隔……”
“妈的……你这臭娘们怎么还没把饭做好……”
“给老子……滚过来！”
母亲被猛的扯向前面，霜时一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能看见她的头发被人猛地抓住，然后重重往前一拽，对方瘦弱的身影就猛地往前一扑。
霜妈猛地跪倒在霜富贵的脚下，她的膝盖重重磕在台阶上，发出一声闷哼。
霜时一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愣愣的看着，惊惧蔓延上骨髓，童年的下意识身体反应让他转身想逃，可双腿却像麻木了似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混沌中，他清楚的明白，少时一直发生的事情将再次重演。
他似乎遗传了母亲的懦弱，每遇到这种事，就会像一只死去的鱼，瘫在原地，不知所措。
哪怕已经长大，也依旧会浑身僵硬。
可霜时一这一次却转过身，皱着眉，极大声的吼出：
“放手！！！”
这一声用了他极大的力气，声音透过走廊又传回来，回声极大。
父亲浑身都震了震，不可置信的转身，似乎是没想到从未反抗过的小儿子居然会吼他。
他想也没想，转身拿过放在柜子上的啤酒瓶，猛地砸向霜时一。
这一下砸的狠，但父亲毕竟喝过酒，还没用得上十成十的力气，啤酒瓶就脱手，砸向了霜时一的脑袋。
没像电影里的一样碎掉，瓶子顺着台阶滚落下去，留下原地愣愣站着的少年。
先是一阵阵的麻木，然后从脚到头传向大脑，最后是一阵猛烈的剧痛，以及站不稳的晃动。霜时一只能勉强扶住楼梯的扶手，才不至于跌落下去。
怎么没把自己砸死呢？霜时一遗憾的想。
男人似乎也被自己随手做出的举动所吓到，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
母亲猛地扑上来，哭喊着抓住对方的手：
“他还是个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呀！”
父亲烦躁的挠了挠头，嘟囔着走进房门：
“别他妈要强了，自己站外面好好反省反省吧！”
母亲小心翼翼的上前，如以往一般，以一个近乎仆人的姿态，小心的问着：
“我送你去医院吧……你别怪你爸……他也不是故意的……”
霜时一突然抬头，愣愣的盯着这个陪伴了自己16年的人：
“妈，你真的打算跟他过一辈子吗？”
“如果连这样都不足以让你动摇，你要和这个烂人过一辈子吗？”
“哪怕就算可能被打死，也要一直这样吗？”
母亲语气里带着些许着急：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呢？他不是这样的人……你别怪他……他也不想这样的……”
“……”
霜时一长长的叹了口气，疲惫的垂下眼，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饭我就不吃了，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离开，背影带着一丝无奈。
母亲沉默的看着，摇了摇头，转身走进房间。
他知道接下来几人会干什么，母亲大概会质问父亲，然后以父亲道歉为结尾，重复着日复一日，令人厌倦的事。做饭，炒菜，然后给父亲倒上洗脚水，若是父亲心情好，那应该会直接睡觉，可若是今天，但凡有任何一点事惹到他，他就会不停的不停的找茬，直到看着母亲一次次道歉，他才会满意的关灯睡觉。
16年来，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遍了，可却依旧无法释怀。
霜时一看着窗外每家每户的星星点点，人生第一次感到渺茫。
三岁时，他被接回那个家里。
父亲生意失败，好像自那开始，生活就变得格式化。
其实刚来家里时，父亲不是这样的。
他也会抱着霜时一像别人家小孩一样，将他顶在自己肩上。母亲也会在家做好香喷喷的饭菜，不是满脸伤痕，而是带着一脸的温柔，微笑着看他。
那个时候很幸福，幸福的让他觉得不真实。哪怕现在想起来，也只会自嘲的笑一笑。
霜时一坐上公交，靠着车窗玻璃。
他感到无尽的迷茫在身体里游走，一种叫无助的东西，围绕在身边。
八岁时，他清楚的明白，考上一个好初中就会有好前途。
十四岁时，他知道，考上一个好高中，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
十八岁时，他做好了规划，离开了这个痛苦的地方。
离开了名为痛苦的家，也远离了让他感到幸福的地方。
他一直都很有规划，也从未感到过迷茫。
直到现在，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漫无目的。
脑海中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顾知劲。
水一下[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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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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