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影。”
他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叫着里面的人。
程影回头看他,眼睛里是满满的惊讶与疑惑。
这小孩儿原本还是客气地叫他一声“程先生”的。
少年单手插兜,也许是昨晚睡觉时不老实,连头发都出奇的乱,翘起来的几小撮卷卷的,莫名地更加可爱。
“你还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程影关上水龙头,认真听他说话。
荆挑撇着嘴,刚想阴阳几句,要说的话到嘴边就转了弯,最终他也只是叹着气看他:“你是老好人吗?”
程影没听懂。
门口的人细细打量着他,语气里有一些莫名苦口婆心的忠告。
“你以后别随便对别人好,不学会拒绝,到时候谁都能找你提点要求。”
不过也就认识一两个月的人,谁提点小要求就都轻松答应了,这是个滥好人吧?
荆挑觉得不爽。
程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懂非懂。
他心里发笑,但还是轻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这一句话让门口的少年发了呆,大概是对这个回答有些意想不到。
话落,程影将最后一个碗从水池里拿了出来,放回碗架上后,才慢条斯理地擦干自己手上的水珠。
“你忘了吗?好朋友。”
他慢慢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在某一个位置停下了脚步,故意回忆,“昨天可是你主动加的我的微信。”
荆挑往后退了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所以,对我来说,你也不算是别人。”程影无奈地笑,“而他们,是你的家人。”
荆挑睁大了眼睛。
心跳一快,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刻意好心拉近的关系,好像在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方向发展。
“我,我就这么说说。”少年眼神一避开,只一瞬间,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那既然是朋友,我可以直接叫你名字的吧。”
“当然。”程影还是抬手去压下他头上翘起的一小撮卷毛,拉长的尾音里都藏着愉悦,“你可以随意。”
程影比荆挑还高了半个头,这么轻轻一靠近,荆挑说话都要仰着。
他能明确地感受着放在头上的那只手,只能迟疑着往旁边躲开几步,让两人的距离不那么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额,咳…”
少年耳尖微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明天有空吗?”程影突然问。
“嗯?”
荆挑一懵。
他的反应很慢,男人轻笑出声:“我们明天就去,看樱花。”
“这么急?”
“不该急吗?”程影盯住他眼底的愕然,意味深长地说,“反季樱花本就稀奇,距离下一次花期,还有大半年呢。”
最终选定的地方是谷奶奶家后面的小山丘,距离小阁楼比较近。
其实程影的私心,也不是画画。
刚将画板背上,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脸上的笑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名称时突然消失,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其挂断,可对方却像是铁了心要死磕,一直不停歇的打。
手指划过屏幕,程影面无表情地接了起来。
“林杨被送往医院了。”对面的人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无眠后的疲惫,“是自杀。”
“是吗?”
程影淡漠地给了点反应,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面沉默了,可重重的呼吸声里就像是压着怒气。
“程影。”近乎咬牙切齿的说话声,“他是因为你才自杀的。”
程影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眼神都是冰冷的,他站在半跪在矮窗边,心不在焉地想着,一会儿小孩儿会从这里经过,他或许会先跟他招招手。
电话没有挂断,对面继续传来类似于质问的声音:“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他?”
程影觉得有点吵。
“原值。”他冷冷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你真是可怜。”
略显慵懒的语调,最后还让他听出了似有若无的冷冷的笑意,隔着冰冷的电话,无形与他连接起来,只不过,没有了善意。
“程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了!”
“真有意思。”程影低声冷笑,可眼底却无光彩,“你觉得我为什么还留着你的联系方式?”
“什么?”对面的原值声音一颤。
程影却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原值啊,林杨只要不死,我就愿意从你的嘴里得知他的惨状。”
原值呼吸一滞。
“我说过的,我但凡有一天心情不好,林杨就要因此付出代价。”
他远远地看到了那个踩着自行车而来的少年,肆意洒脱,如同全身都在发光。
程影眼底的冰霜都好似被融化,他这一瞬间笑得比春日还暖。
“你该替他庆幸,我未来这段时间心情都会不错。”
他直接摁断了电话,然后,快速地将那串电话号码删除。
“程影!”
荆挑将车停下,单脚支着地面,与矮窗里面那人挥了挥手,大声叫他,“程影!”
程影莞尔,将矮窗锁上,然后起身往外面走。
槐乡的樱花一开,随时都能见到随风而来的粉白色花瓣,它们能散布到田野间,槐河上,那个时候,清雅的淡香会笼罩整个槐乡。
今年的樱花开了两次。
程影到来时是第一次花期的尾声,那个时候点点粉白早就已经陷进了泥土里,他来不及去仔细欣赏一番。
两人沿着新修整出来的石板路往山上走,道路两旁的樱花树逐渐茂盛密集起来,视线能及范围之内,尽是樱花的淡雅之色。
荆挑似乎很开心,脚步欢快落地处,脚尖总能与花瓣共舞。
这个年纪的少年意气风发,总是那么的容易满足,与他在一处,程影自己也能被轻易感染,那种欣喜,是这大半年以来,唯一的一次历时较长的积极情绪。
这一场花开来得突然,未经奔走相告,前一阵子便已经有过不少游客的涉足。
“程影!”
年轻的步伐极快,站在上坡的少年见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便挥手催促,“你快点啊。”
程影提了提嘴角,理着背上的东西应声跟上。
这小孩儿叫他的名字是越来越顺了,连同语气也没有了往日的那般客气。
花开枝头高,程影便寻了一处距离稍远的空地支起了画具,这里偏高,远远望下去,便是一簇紧一簇的烂漫花海。
荆挑就在树下穿梭,手上拿着的手机还录着,远远近近的将花簇放大缩小,脸上的笑容带了一点痴迷沉醉。
程影静静地坐在画板前,手上捏着的铅笔停顿在画纸边,轻轻点着让人不易察觉的细小铅墨。
中指推了推镜框,片刻的阴影从鼻骨上一闪而过。
他定定地望着站在花丛里的少年,看似随意地问:“那么喜欢樱花?”
“诶?还好还好。”
折中的评价,并不能解释他脸上洋溢着的笑容。
程影低眸,唇边噙着笑。
他没揭穿少年人假装的含蓄,墨瞳如同相机收影,将明媚的画面一帧帧记录了下来。
铅笔描着一张面容,柔和的线条不动声色的彰显着些什么。
其实程影素来擅长肖像画多一些,他不大爱画人,只是因为没有让他中意的模特,可一遇到眼前人,他便上了瘾般心痒难耐。
喜欢用彩铅着色的人不少,但程影却只觉得这样更省事才鲜少带着颜料出来,可此时此刻,他竟有些后悔。
彩铅的颜色太淡,描不出少年人的浓烈的热情,无论点重几分,都总觉得差几分味道。
随风散开的花瓣突然一大捧从头顶撒下来,程影受扰抬头,正好对上了那散散花瓣之后的一双深蓝眸眼。
手上的力道紧了几分。
“真漂亮。”
荆挑笑得坦然肆意,明朗的脸在眼中逐渐放大,他几乎能捕捉到那汪深泉里的点滴狡黠。
调皮的少年将落在他脸上的几颗花瓣拿了起来,开心却遗憾地说:“好可惜,我不会画画。”
花瓣留下的一点轻柔的凉意被他挥开,指尖不经意触碰到的地方都好似有了热意,痒痒的。
四目相对,荆挑微微俯身,抬手调整了下他的眼镜。
“要不然我高低给你画一张肖像。”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然后揉着那两片从程影脸上取下的花瓣往旁边站了站。
程影用手背蹭了蹭那一处,目光随着他往自己身边移动,声音无奈:“我可以教你。”
荆挑尴尬摆手,突然注意到了画上的内容,惊诧:“不是送人的吗?你怎么又画我啊?”
程影瞄了他几眼,唇边不动声色地扯出一点弧度,漫不经心的样子:“触景生情。”
蓝眸一动,荆挑直直地去寻他的眼,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而后才语重心长地感慨:“你们艺术家心思还挺重。”
程影觉得头疼。
思考半天思考出这么一句话,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什么。
他抬手拾起少年发间那一片不知藏了多久的花瓣,示意他伸手,而后动作缓慢地将它放置在他的掌心上,近似哄小孩子般的口吻:“还是玩你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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