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几乎是同一时间，玄武的厉喝声如同惊雷炸响。
玄武的声音里淬着惊怒。在他守护的漫长岁月里，从未有人能如此近身。
他一步踏出，那柄沾过无数鲜血的刀，已经分毫不差地横在了卫不辞的咽喉上。
卫不辞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在那一刻本能地做出反应想要抬手格挡，顺势锁腕夺刀。这是地下拳场练就的本能，遇到攻击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进攻。
但身体没有听她的指令。
原主的身体太弱了，或者说，动作模式完全不同。她想要的爆发力没有出现，反而因为两股意识的冲突，整个人只是微微晃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
卫不辞在心里暗骂。
这幅身体到底是怎么当上影卫的？刚才玄武还说她武功心性都是上乘，怕不是瞎了眼？
刀锋割破了皮肤，一丝血线缓缓渗出。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住手。”
姬如晦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目光却依旧锁定在卫不辞身上。
那双眼睛里，震惊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审视、怀疑，以及……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贪婪。
玄武一愣，但还是收回了刀。
“毛手毛脚，不成体统，”姬如晦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漠，“罚你在长宁殿外跪两个时辰。玄武，你御下不严，同跪。”
罚跪？
玄武微微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按照宫规，方才那等冒犯，即便不处死，也至少是五十鞭刑或废去武功的重罚。罚跪，且才两个时辰……这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一个轻描淡写的警告。
更何况，殿下从来不是会网开一面的人。
她的手段向来雷厉风行，从不留情。任何冒犯，都会付出代价。
可今日……
玄武的目光落在卫不辞身上，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惑。
“谢殿下开恩！”卫不辞立刻叩首。
“明日辰时，再来当值。”姬如晦说完，便挥了挥手，仿佛再多看她们一眼都嫌疲惫，“退下吧。”
“是。”
玄武收刀，示意卫不辞起身。两人躬身后退，一步步离开那座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大殿。
直到踏出殿门，卫不辞才敢大口呼吸。
冷风扑面而来，带着初春的寒意，却让她觉得无比清爽——至少，她还活着。
但就在她后退到距离殿门约五丈的位置时——
那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再次袭来。
卫不辞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警告：宿主已脱离有效范围。】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高台之上，姬如晦那只刚刚放下的手，猛地再次抓住了扶手。
习惯了。
她本该习惯了。这五年来，一千多个日夜，她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可为什么…… 为什么在感受过那一瞬间的“温暖”之后，
这本该习以为常的痛苦，会变得如此难以忍受？
“站住。” 姬如晦的声音响起。
卫不辞和玄武同时僵住，转身。
“望舒，今夜你留下。”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罚跪的事，明日再说。”
卫不辞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玄武。
玄武垂首应是，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殿下愿意接受贴身影卫，这本该是件好事。可殿下今夜的每一个举动，都透着诡异——那个轻描淡写的惩罚，那个突然改变的决定，还有此刻殿下看向望舒的目光。
他看着卫不辞，目光中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忧虑。
但他不能违抗命令。而且，他也信任望舒。
他朝卫不辞使了个眼色——照顾好殿下——然后转身离去。
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玄武复杂的目光隔绝在外。
卫不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随着玄武的离开，那股被“被动分担”的寒意，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不，不是。是姬如晦的痛苦，在加剧。
“过来。” 姬如晦的声音从高台传来。
卫不辞不敢犹豫，膝行向前。她能感觉到，每靠近一步，自己和姬如晦身上的寒意，就同时消退一分。当她停在台阶下，距离姬如晦约莫五步远时，那股刺骨的疼痛，终于再次被压制到了一个可以忍受的范围。
【检测到重新进入有效范围。目标状态：稳定中。】
卫不辞长长地、几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
姬如晦的呼吸渐渐平稳，额头的汗珠也不再渗出。眉心那道因痛苦而生的褶皱，慢慢舒展开来。
但她的目光，却变得更加锐利。
又是这样。
只要靠近这个影卫，她的痛苦就会减轻。
这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是药？是毒？还是某种她不知道的秘术？
多年来她早已对各类毒物了如指掌，任何异常气息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可这个影卫身上……
姬如晦微微吸气，捕捉着空气中的气息。
淡淡的皂角香，没有药味，也没有毒素特有的那种甜腻或苦涩。
许久，姬如晦才缓缓开口。 “望舒。”
“属下在。”
“你知道，你该做什么吗？”
她该做什么？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调取着原主那少得可怜的记忆，和玄武在训练时的教导。
她垂下头，用一种影卫特有的、毫无感情的声线回答： “属下之责，在于护卫殿下周全。”
“目之所及，皆为殿下之盾。”
“耳之所闻，皆为殿下之哨。”
“心之所向……”
“够了。” 姬如晦打断了她。她似乎对这些影卫的陈词滥调毫无兴趣。
她缓缓地，从那宽大的扶手上站了起来。
卫不辞的呼吸一窒。
姬如晦走下了台阶。一步，一步，走到了卫不辞的面前。
玄金色的凤纹朝服，带着冰冷的药香，笼罩了卫不辞的全部视野。
姬如晦停在了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这个距离，太近了。
卫不辞甚至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那滴因痛苦而渗出的、尚未干涸的汗珠。
姬如晦缓缓地伸出手。
卫不辞浑身僵硬。
那只苍白、冰冷，却美得惊心动魄的手，停在了半空。没有触碰她。只是指着她身后的位置，那片笼罩在阴影中的角落。
“你的职责，是护卫本宫。”姬如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威严，“不惜一切代价。”
卫不辞没有听懂。
“今晚，”姬如晦的目光深不见底，“你就守在这里。”
卫不辞顺着那纤细的指尖望去——那确实是影卫惯常隐匿的角落，但那个距离……已明显超出了系统所限的有效范围。
“没有本宫的允许，”姬如晦继续道，目光依旧锁定在卫不辞身上，“不得擅自靠近。”
“是。”卫不辞低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她起身，缓缓后退，一步，两步，三步……
每退一步，那股刺骨的寒意就浓重一分。
四步，五步，六步……
当她退到那个昏暗的角落时，寒意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警告：宿主已脱离有效范围。】
一晚上反复的折腾让卫不辞早已没了力气，她紧牙关，强撑着没让自己颤抖出声。
她悄悄抬眼，透过昏暗的光线，看向高台上的那道身影。
姬如晦转身，走向与大殿相连的寝殿。
隔着重重宫墙，她仿佛能“看见”姬如晦躺在锦被中，独自抵抗着新一轮寒毒的侵袭。
卫不辞能感觉到。
因为她也在痛苦。
“系统，”卫不辞在心里咬牙切齿，“她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检测中……当前未触发警报。根据分析，目标应该只是对宿主产生怀疑，但尚未掌握具体证据。】
“那她为什么……”
【建议宿主保持冷静。目标状态：正常】
卫不辞只能在心里暗骂。
什么受虐体质！
她都明摆着送上门来了，这人居然不要！
非要两个人一起受苦？
她不敢流露出任何异样，只能将自己深深嵌入阴影，如同一个真正合格的影卫，无声无息。
她悄悄打量了一圈周围。
偌大的宫殿里，此刻只剩下寥寥几名宫人，垂首侍立在殿门两侧，如同沉默的剪影。
所有人，都被姬如晦清晰地隔绝在一条无形的界限之外。
夜还长。
卫不辞的思绪，在这漫长的等待中，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刚才发生的一切——穿越、系统、姬如晦、差点被杀、寒毒……这些事情来得太快、太突然，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只是凭借本能在应对。
直到现在，被迫静止在这冰冷的角落，真实的恐惧与荒谬感才迟来地涌上心头。
她想起系统之前提到的“说明书”。
卫不辞在心里呼唤：“系统，把说明书调出来。”
下一秒，一面半透明的光屏在她眼前展开，密密麻麻的规则条文浮现其上。
卫不辞飞快地扫了一遍，忍不住想骂人。
这是霸王条款吧。
系统会预警姬如晦即将遇到的伤害，若能化解最好，若未能化解，她会被强制分担50%的伤害；或者，她也可以选择伤害转移——姬如晦不受伤，但她要承受150%的伤害。
卫不辞的嘴角抽搐。
“所以我不管做什么选择，都得替她挨刀？”
【被动分担为默认机制。主动转移为宿主自主选择。】
“你这系统的心都偏到外太空去了吧？”卫不辞在心里咆哮，“好处全让她占了，我就算什么都不干，都得给她分担一半伤害？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作为补偿，系统将根据宿主承受的伤害程度，提升宿主的身体素质与战斗能力。】
卫不辞一愣。
“什么意思？”
【每一次承受伤害，宿主的身体都会得到强化。包括但不限于：力量、速度、反应、恢复能力等。承受的伤害越重，强化效果越显著。】
“要武力有什么用？”她在心里嘀咕，“我又不打算当什么武林盟主。”
【按照原著剧情，一年后将发生宫变。宿主的原定结局，就是在那场宫变中，为保护幼帝而死。】
意思是哪怕她现在费劲心思给这短命的长公主续命，如果她不够强，到头来还是和原来一样的早死结局？
【但如果宿主足够强，】系统继续道，【不仅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改变剧情走向。】
“等等，”卫不辞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支持我改变剧情？”
【系统不干涉宿主选择。】系统的回答滴水不漏，【系统唯一的目标，是确保目标与宿主存活。至于如何存活，由宿主自行决定。】
卫不辞眯起眼。
【那我换个问题，】她在心里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选中我？为什么要绑定姬如晦？这种逆天的系统，完全就是在给她开挂，到底是谁创造了你？】
【权限不足，无法解答。】
卫不辞冷笑。
果然。
【更多信息，将在任务进度达到特定节点后解锁。】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最终放弃追问。
算了。
眼下她别无选择，不如先接受现实。她向来擅长随遇而安，只要先活着，其余的明天再说吧，总有下一个明天的。
如今只有两条路：要么保住姬如晦，要么一起死。
她当然选择选择了生路。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寒意在体内肆虐，卫不辞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要倒下。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双腿已经完全麻木，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直到那股刺骨的寒意，终于开始缓缓退去。卫不辞才猛地回神，下意识看向窗外。
天，快亮了。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姬如晦缓缓睁开了眼。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动作从容而优雅，仿佛刚才那一夜的折磨从未存在。
很快，姬如晦换上了朝服。依旧是玄色为底、金线绣凤的宽袍，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冷肃威严。
她走到铜镜前，目光扫过镜中那张苍白的脸，然后伸手拿起一旁的胭脂，在唇上轻轻点了几下。那抹艳红，让她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吓人。
她放下胭脂，转身，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卫不辞身上。
“过来。”
卫不辞依言上前。
她以为姬如晦要说什么，结果对方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淡淡道：“今日你跟着本宫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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