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明月透过稀疏的枝桠洒下光华,正值好时节窗外的蝉鸣都愈发肆意。风也渐渐暖下来了,屋檐下的冰淩滴滴答,惊扰了廊下的石阶。封凝看了一眼时辰,大概快到子时了,外面是一片聒噪,吵得她没有睡意。
自她搬来与江淮同寝,已经有三日了。江淮不愧是礼朝战神,正人君子。虽然同寝共梦,可封凝几乎感觉不到江淮的存在。她临睡的时候,江淮在灯火通明的书房熬着。她醒来以后江淮也不在身侧,只剩榻上的余香和温度,证明江淮曾歇息过。
他是那么恪守礼节,封凝逐渐怀疑那些坊间传言。都说江淮他杀人不眨眼,玩弄性命,四位侧妃死于大婚初夜也不假。可封凝怎么也无法把旁人口中的江淮,和她眼中所见的江淮当作一个人。封凝越想越乱,江淮声名狼藉,举世皆知。她却总是在心里为江淮找借口开脱,万一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万一那不是他的本意呢?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总而言之,有了一个人陪伴,封凝便没那么怕了。这几日正赶上春雨连绵,电闪雷鸣,她睡了好几个安稳觉,放在平常她是注定要梦魇缠身的。
是夜。
封凝均匀地呼吸着,睡容淡然,抱着被子侧躺在榻上。江淮信手翻了一页兵书,不自觉有些乏了。窗外一缕春风溜了进来,将兵书轻轻翻动,扰乱了他的思绪。江淮把兵书合上,压在了砚台下。
他的目光从窗外的明月,流转到内室的榻上。封凝翻了个身,背对着江淮的视线。她穿得极为单薄,一双圆润的藕臂连带着玉足将被子推到地上。不知她梦到了些什么,仿佛和那被子有血海深仇般,直到彻底推开才肯罢休。那见色起意的晚风偷偷钻进封凝的里衣中,寒意包裹着熟睡的她。
江淮皱眉想了想,还是轻声靠近,尽量不吵醒封凝的好梦。他弯腰低头捡起了被子,重新盖回到封凝的身上。他蹑手蹑脚地将封凝的手脚都用被子压住,再把被角掩好。江淮不住地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习惯没有,坏毛病一堆。
又不烧炭取暖,又喜欢踹被子,就是病个三年五载也不奇怪。
江淮坐在榻上,正欲躺下便听见了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这绝非风吹草动,而是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此人有着极高的轻功,能够在咫尺之内只发出微弱的声音。江淮屏住呼吸,寂静的内室竟只听得封凝细微的喘气声,那人必定是不怀好意!
他垂着头似笑非笑,拍了拍手,屋檐上便飞下了一抹黑影,与来人厮打起来。封凝恍惚间听见了厮杀声,以为自己又做了噩梦,便不自觉娇嗔道:“殿下,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江淮侧头望去,封凝已经苏醒,她两根纤长的手指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坐起身来。他“嗯”了一声,随即用双手捂住封凝的耳朵。封凝不明所以,迷茫而又懵懂地盯着江淮瞧,江淮深呼吸了一口气,压制自己莫名的躁动。
“别听,打雷了。”
封凝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又好奇地看向窗外,今日的雷声好像不怎么大。
“闭眼。”
江淮命令的语气一出,封凝便立刻合上双眸。他刚才好像很慌乱,虽不知为什么,但封凝还是选择听他的。封凝眼前是一片漆黑,耳畔是寂静无声。江淮手掌的茧子厮磨着她娇软的耳鬓,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的身上。
她问道:“今后每一个雨夜,殿下都会在吗?”
窗外的来者发出了痛苦而又绝望的低吼,窗外一道剑光闪过,一大片鲜血瞬间溅在纯白的窗户纸上,就像一片雪地里盛放的几点红梅,鲜艳、妖冶、动人心魄。可封凝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江淮面色不改,轻声回道:“本王会在。”
短暂的喧嚣后,窗外的声音消失了。江淮扶着封凝躺下,“睡吧,等你醒来,雨就停了。”
封凝想睁开眼看一眼外边的景致,她总觉得那声音不像是风雨声,更像是人的呜咽声。她心中想着,就眯眼偷偷看一下,就一下。她狭长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想窥探一下外面的情况。却不想,她看到江淮正在解着黑色衣袍的腰带,他松松垮垮地将衣裳的领口扒开。封凝只在洞房那晚偷看过江淮的背,那些纵横的疤痕仍旧刻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这次若再看下去,她能看到的就不止那些了。她赶紧闭上眼眸,心中祈祷着江淮刚没发现她的小动作。
江淮向前探身,双手撑在榻边,和封凝保持着一寸的距离。他的气息均匀地呼吸到封凝的脖颈上,封凝紧张地揪住被子的一角。良久,江淮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看够了吗?”
封凝好看的眉眼都蹙到一起去了,为什么每次都可以恰巧被江淮抓包。她简直是欲哭无泪。她双手拉着被子盖住自己的脸,闷在被窝里悄声道:“阿凝再不敢了,殿下莫要责怪。”
听闻此言,江淮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他低沉着嗓音道:“无妨。本王是你的夫君,你想看什么都可以。”
这话越说越让封凝胆战心惊,她听不出江淮到底是在同她故作玩笑,还是在威胁她。她此刻悔意涌上心头,只好不出声装作睡着了。江淮也不出声,不拆穿她的小把戏。不知过了多久,封凝再次陷入梦乡。
江淮听着封凝的呼吸从急促到平缓,知道她是睡着了。他眸色一沉,将自己的衣袍穿上,腰带系好,仍旧悄无声息地走出门去。
院子里躺着几具横七竖八的蒙面人,看样子已经断气一炷香的时辰。战况惨烈,随风从暗处走出。
“殿下,都解决了。”
江淮闻到了院子里淡淡的血腥味,一直手抵住自己的鼻息,压低声音问道:“吕文宣?”
随风摇头,将一块令牌递到江淮的手上,只见那令牌做工精致,材料是很罕见的紫檀木,这种木材寻常人家是用不起的。要么是宫中贡品,要么就是胡商手中买来的。江淮记着,紫檀木是西戎的特产。这西戎原本是礼朝的附属国,每年都要给礼朝上呈定量的白银和岁供。两国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从不大兴战事。
可自从三年前他被罢黜储君之位,交出兵权后,西戎便露出了真面目。不仅屡犯礼朝边境,还在礼朝处处安插细作。封家满门尽亡,江淮命不久矣,如今西戎已经打定主意,趁礼朝无将,占尽好处。所以西戎已经有三年的光景没交过贡品了,看来这紫檀木是民间流通的。
根据礼朝律例,文武百官都不能与胡商进行交易。轻则罚俸,重则抄家。故而,这令牌的主人必须是大富大贵,又不在朝为官之人。
令牌上刻了一个乐字,若江淮所料不错,这些人是极乐宫的杀手。极乐宫是礼朝颇负盛名的江湖组织,他们的主人极为神秘,几乎从不露面。极乐宫的宗旨简而言之就一句话,有钱就是爹。给了钱的就是主子,就是大爷;没给钱的那就是菜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江淮冷笑一声,居然有人买凶,买到他的头上了。
“幕后主使,交给你了。”
随风点头,这并不难。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贴在江淮耳畔轻声道:“殿下,吕文宣那边这几日都没动静,莫非是想和殿下化干戈为玉帛?”
江淮转了转自己的扳指,面无表情道:“那他就不是吕文宣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江淮再清楚不过。吕文宣为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父皇没提拔他的时候,他只不过是这长安城中欺男霸女,招摇过市的混混罢了。可他野心勃勃,能屈能伸,几年之内就平步青云,成为了西厂的锦衣卫指挥使。他的城府深不可测,喜怒无常,是朝中最危险的人物。
吕文宣刀下的亡魂,手上沾染的鲜血,是一本史册都记不下的。
奴才捏肩力道重了,杀;
属下办事不力,杀;
得不到的女人,杀。
也可以说,吕文宣杀人根本没有理由,他生来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一切人命在他眼中都只不过可以玩乐的爱宠,甚至只是棋盘上的一颗不起眼的棋子。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活人和死人的区别,没有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只有得到的玩腻的,以及尚未得到的。
他一向主张酷刑吏治,礼朝的大政若有一天落到这种人手里,祖宗辛苦打来的万里河川和江山社稷,就要毁于一旦了。江淮手指的关节被攥得咯吱作响,直到开始泛白,传来阵阵痛意才又松开。
江淮回头望了一眼窗棂上的斑驳血迹,目光变得冷冽,半晌复又开口道:“收拾干净,别留痕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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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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