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人不算多，林萧带着女孩等了十多分钟便轮到了号。
她牵着女孩走进了门诊室，坐在凳子上，等待着医生的询问。
医生看着眼前这组合：一个穿着优雅干练的女人，和一个脏兮兮的女孩，不由地眉头紧促。虽心生疑惑，却并没有多问。
直到在登记个人信息时，从女孩口中得知，她居然已经七岁了——
医生忍不住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指责。
“看起来挺有钱的，孩子营养不良成这样了，当的什么家长？”
林萧也愣了一下。
毕竟眼前的女孩实在是太小太瘦弱了，仿佛风一吹就会倒，谁也不会想到她已经七岁了。
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闷。
面对医生的误会，她并没有做出反应和解释。只是垂着眼，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背。
她的眼里，此刻只有这扛下一切的瘦小身躯，那么小，那么让人心疼。
在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女孩的擦伤后，林萧抱起女孩，按医生指示，把她放在了一旁的治疗台上，随后静静地守在女孩身边。
黑白的治疗台上方，大灯猛然亮起，明晃晃地照在女孩的身上，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女孩浑身轻轻颤抖，却依旧没有一点哭闹。只有那紧紧攥着林萧衣服的小手，还在无声地提醒着，眼前这个小人，其实也是个会害怕的普通孩子。
平整的衬衫被攥得像揉烂的白纸团，可林萧早已不在乎。她只是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又握住她的小手，眼里满是温柔，轻轻地说了一句。
“别怕。”
医生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更加疑惑了。
女孩对林萧的依赖，林萧对女孩的呵护。让人一时难以将这位看起来温柔负责的女人，与“疏于照顾孩子”的监护人联系起来。
“您......是孩子的监护人吗？”医生抬眼看了一眼林萧，动作微微放缓。
林萧愣住了，低头看向女孩。女孩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眼神里却溢出了些许无法忽视的小心与期待。
她忽然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那双眼睛像一面能照穿人心的镜子，她所有的犹豫、退缩与顺从，都在这一刻无所遁形。
林萧别开视线，眼神躲闪，声音带着些冰冷。
“不是。”
余光中，女孩缓缓地低下头，眼里闪过些许失落。但她神色依旧平静，就像只是没有得到一颗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糖果。
“那真不好意思，刚才误会您了，原来您是......好心人。”医生解释道，语气略微尴尬。
“......”
林萧沉默了片刻，却忽然有些奇怪地开口：
“不是好心人。”
医生闻言一愣，看她一脸平静却难掩微妙情绪的脸，动作也下意识停了下来。
林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莫名。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脱口而出，只知道那一刻，“好心人”这三个字像什么钝钝地刺进了心口，令她本能地抗拒。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良，好心的人。外界称他父亲为慈善家，可父亲真正的目的他再清楚不过。他从不在乎贫苦人的生活，他想要的不过是名誉，口碑。在林萧眼里，她的家庭从不做“好事”本身，只做“有利”的事。
所以林萧清楚，她对女孩的动容从来都不是同情，自己行为也不是真的出于好心。
“没......没什么，您继续处理伤口吧，不好意思。”
见林萧不愿再多说，医生便也没有再追问，低头继续处理起了伤口。很快，身上的擦伤都包扎了起来。
医生正准备检查其他部位伤情，手刚一碰女孩的衣摆——
原本连清洗伤口时都一声不吭的女孩，此刻却突然激烈地反抗起来。她疯狂地推开医生，死死拽住自己的衣服，整个人蜷缩进治疗台的角落，像是握住守护自己的最后一面盾牌。
“真的没有其他伤口了！我要回家！”
女孩大喊，声音带哭腔和颤抖。
突如其来的失控让林萧和医生都愣在原地，但是她们知道，女孩越是试图掩盖，越说明问题严重。
林萧拦住了还想说什么的医生，半步上前，双臂缓缓敞开。
“姐姐在这，不怕，好不好？”
那声音像风，像光，像她一生中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如同走失的小猫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主人，女孩从治疗台的角落缓缓爬出，缓缓扑进她怀里，再次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林萧。
林萧将她抱在怀里，坐在治疗台边，把女孩轻轻安置在腿上，低声哄道：
“姐姐帮澜澜看看，好不好？”
女孩没有拒绝，可是小手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不停地来回揉搓，像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女孩搂住林萧的脖子，贴近她耳边，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被舅舅发现就糟了......会挨打的。”
林萧心里一震，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她贴近女孩耳边，声音轻得像风：
“澜澜不怕，这里没人会伤害你。姐姐会保护你。”
“那你不要告诉舅舅......”女孩望着林萧，眼神炽热。
“我保证。”林萧看着她，语气温柔而坚定。
女孩这才缓缓松开捏着衣服的小手，把脸悄悄埋进林萧怀里。
得到了女孩的默许，林萧轻轻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稳了些，另一只手慢慢落在女孩衣角。
感受到怀中人的轻颤，林萧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道
“没事，没事。”
随着衣摆慢慢被掀开，林萧和医生几乎在同一瞬间沉默了。
一道道交错的伤痕，从背部蔓延至腰腹，淤青、红肿、结痂——像一张地图，刻满了痛苦的轨迹。伤**错的样子，仿佛那小小的身体曾是个随时可以被惩罚的物件，而不是个孩子。
林萧猛地别过头，胸口像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沉了半分。
她收紧了唇线，指节发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住什么即将翻涌出来的情绪。再抬眼时，她的神色已恢复平静，只是眼底的光沉了几分。
她没有惊呼，也没有质问，只是伸出手，拂过女孩肩头一处泛青的伤。
手指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仿佛怕碰疼，又像在试图确认——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女孩微微一抖，林萧立刻将手缩了回来，抬手抱紧她，像要把她整个人藏进怀里。
“好了，不看了。”她低声说。
医生也提醒道：“这种伤......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萧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语气轻到几乎听不见：“我知道。”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林萧把女孩放回治疗台上，摸了摸她的头，强忍心中的酸楚：
“姐姐一会儿就回来，你在医生这等等我，好不好？”
女孩看着她，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看着女孩不安的样子，林萧握住她的小手，轻声道：“我保证，嗯？”
女孩轻轻点头，浅浅的微笑再次浮现在脸上。
林萧转头对医生道：“我出去打个电话。请帮我看一下她，别让任何人靠近，好吗？”
她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医生点点头。
林萧看了眼女孩没再多说，快步出了门诊室，女孩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萧走出房间，直到一点也不看见。
一到大厅，林萧就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电话接通的同时，她走到了医院外侧的吸烟区——这里人少，信号好，不会被女孩听见。
她背对门诊楼，一边压低声音报案，一边强迫自己冷静陈述......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在自己出大厅时，一个神色愤怒的男人，正从另一侧与她擦肩而过。对方低着头，步伐快得异样。
林萧背对着他，浑然不觉。
而电话那头的警员似乎对这类事件并不上心，不停地追问细节，一会儿问地址，一会儿问她是否确定，是否有证据，语气懈怠得令人不安。
林萧一遍遍解释，直到对方终于确认会派人时，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
她立刻转身回楼。
刚进门诊大厅，就听见几个护士在小声议论：
“刚才那男的给那小孩拽得，太吓人了！。”
“是啊，听说是还是家属......”
一种不详预感油然而生，林萧心里一颤，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冲进了门诊室。
门诊室果然只剩下了医生一人和另一名正在就诊的患者，女孩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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