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结束后，盛砾去地摊上买了一双干净的白手套和一套新的衣物。
路嘉珩的洁癖远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深夜，他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隔间，雀柠的短信终于来了。
【柠柠：对不起小砾，我今天练琴练到很晚，手机静音了，现在才看见你的消息。工作是好事啊，但不要太累了，身体要紧啊。】
【盛砾：嗯，你也是。】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屏幕上弹出“您的话费余额不足十元”的提示。
盛砾的手指悬停在拨号键的上方，迟迟未动。
紧接着是路嘉珩的来信。
【明早七点，去老地方。】
盛砾想了一下，保存了他的私人号码，备注为“洁癖蓝玫瑰”。
他回复了一句“好”，便关闭了屏幕。最终，原本拨给雀柠的电话还是没有打出去。
第二日中午，车内只有盛砾一人。
路嘉珩和其他工作人员都去了附近的餐厅用餐。
盛砾看不见，也闻不见他们的食物，他摸出一块从便利店买的临期面包，小口小口地啃着。
熬完这一天的工作后，车辆回到了江心洲。
路嘉珩自然是和以往一样，由几名保镖护送着，准备返回别墅休息。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盛砾的声音拉住了对方的脚步。
“路先生。”
“嗯？”
“我能不能预支一部分工资？我话费快用完了，手机要停机了。”
“预支工资？”路嘉珩偏头看他。
盛砾轻抿着唇角，他明显可以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从崭新的手套游移到纯白的新衣上，带着玩味的审视。
“有钱买手套和衣服，没钱充话费？”
盛砾吞咽了一声口水，他紧盯着男人发亮的皮靴，一句话也不敢说。
“不过——”男人话音一转。
盛砾偷偷抬起头，眸光停留在对方精致立体的下巴。
“我若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司机开了先例，那以后，岂不是人人都不守规矩？”
盛砾的心沉落谷底，手脚冰凉。
就在男人转身的同时，盛砾凭着本能，再度开口。
“路先生，上次……在跨江大桥，我的电瓶车……为了给您让路，损坏了。我修不起，把它卖了，那笔钱……我都用来租现在的房子了。”他艰难地陈述着，“我需要……我需要那笔钱。”
路嘉珩的脚步彻底顿住，他转过身，走到盛砾跟前。
他比盛砾要足足高出半个头，单手随意地插在裤兜，微微俯下身，直到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
“你是在跟我算账？”
盛砾向后退了一步：“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车坏了，是你技术烂加上运气差，与我何干？”
路嘉珩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所有的费用，等你干满一个月，自然会和工资一起结算。在此之前，你自己想办法。”
“呵。”他轻笑：“我的司机，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就趁早滚蛋吧。手机停机，那就让它停着。我让你来，是给你一个工作，不是让你吃干饭的。无论如何，不许迟到。”
接下来几天，通告连轴转。
盛砾开着车，从录音室到摄影棚，又从影视基地辗转至电视台。
期间，他只见过一次路嘉珩的经纪人刘宣，在电视台的后台。
那时，刘宣不苟言笑，一身黑西装，拿着两部手机，正同时回消息，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个怯生生的新人演员。
此时此刻，盛砾这才明白，哪怕路嘉珩已是天盛娱乐的当家台柱，是家喻户晓的顶流，但在经纪人手下，也并非唯一的艺人。
刘宣抽空走到路嘉珩面前，确认了一下后续的行程，又随意看了一眼新来的司机盛砾，便投身于下一个电话当中。
几日后，小王趁着路嘉珩录节目期间，悄悄塞给盛砾一张话费充值卡。
“盛哥，我这几天运气好，抽奖抽中了这个。反正我也用不着，送你了。”
“谢谢，我会还你的。”
“都是兄弟，说什么还不还的。不过，你可别说出去啊，要是让路哥知道了，咱俩都得玩完。”
说完，小王见四下无人注意，于是仓促地回到原位。
盛砾捏着这张薄薄的卡片，指尖发烫，只来得及用沙哑的声音挤出一声“谢谢”。
忙碌数日，这个月的通告才全部结束。街灯如闪烁的繁星，点亮了城市的夜空。路嘉珩没有让盛砾把车开回江心洲，只是说：“掉头，去云顶天地。”
云顶天地是国内最高端的奢侈品商场，坐落于帝都的市中心。车座VIP入口处短暂停留，路嘉珩迈着从容的步伐，在保镖和小王的陪同下，进了贵宾电梯。
【商场需要先清场，路哥一时半会儿不会下来，你先自己找个车位。】
盛砾不得不将车开进逼仄拥挤的车库里。跟随前车的尾气，车子龟速挪动了四十多分钟，才勉强获得一个车位。
倒车入库的同时，手机震动了一声。
【莱恩酒店，西侧转门，现在。】
发信人：洁癖蓝玫瑰。
“就不能多等几分钟吗？”盛砾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发动刚刚熄火的车辆。
他支付了停车费，将车驶出地面。
盛砾心想，接下来的几顿饭又该以面包充饥了。
莱恩酒店毗邻云顶天地，刚出车库没多久，他就看见了一身新行头的路嘉珩。身旁的小王提着大包小包，笑得像只苦瓜。
路嘉珩上车后，报出下一个目的地：“去西山草地公园，有个慈善晚会。”
闻言，盛砾没回话，沉默地打开车载导航输入地址。透过后视镜，他清楚地看见路嘉珩的手边有一只蓝色的高奢礼品袋。
“明天上午见雀柠，东西带上。”
“明白，路哥！”
*
盛砾曾无数次来到学校的大门前，只不过，这一次是开着路嘉珩的车。
熟悉的药店和糕点铺映入眼帘，他轻轻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将车驶入校内。
学校行政楼前，路嘉珩刚下车，校领导们便迎了上来。
待他们离去后，盛砾将车停稳在路边，下车快步走向店铺。
清苦的药香和甜腻的糖果味交错附着于盛砾的衣服上，他提着几包药和一袋刚炒熟的糖果酥来到门卫处。
“门卫大叔，我是钢琴表演专业雀柠同学的家人，能不能帮个忙，把这个给他送去，谢谢。”
“是你啊，小伙子，有段日子没见了。”
盛砾脸色平静，只是将东西塞到窗口，鞠躬说：“最近有点忙，总之麻烦了。”
等路嘉珩出来时，已过了午餐时刻。盛砾的肚子咕咕叫着，他才想起，自己为了省钱，连早餐也没吃。
盛砾弯着腰给路嘉珩开门，空腹的刺痛感不断扩散。对方似乎未听见，目光灼灼地看向盛砾的新衣服，问道：“你身上什么味道？”
盛砾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出。
路嘉珩嗤笑几声，钻入车内，舒展着长腿。
归途，车厢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等把路嘉珩送回别墅后，盛砾才回到那个狭小的家。他找出一袋面包，就着热水，咀嚼下咽。随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几日的奔波让他头痛欲裂，还是手机的提示声唤醒了他。
盛砾从床头摸到手机，看见了雀柠的信息。
【柠柠：小砾，药和糖果酥都收到了，门卫大叔已经跟我说了。谢谢你，你别总是想着我，也要照顾好自己。】
【柠柠：还有，路先生今天托人送了礼物给我，我请老师帮忙退了回去。】
【柠柠：我会想你的，晚安。】
隔间的窗户格外地小，月光柔柔地映照在盛砾俊朗的脸上。他弯了弯唇，靠在斑驳的墙面上，眼皮耷拉着。
【盛砾：好。】
他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驱散这份疲惫。
他重新躺回床上，然而噩梦缠身，睡得很不安稳。枕边的手机嗡嗡直叫，再次将他吵醒。
来电显示：洁癖蓝玫瑰。
“我饿了。”路嘉珩说：“我要城南那家玉墨轩的牛肉火锅。你现在就去打包一份，不要匙仁和牛百叶，其他都要。要麻辣锅底，所有酱料单独包装。记我账上，其余的你看着办。”
“路先生，这难道不是助理的工作吗？”话一出口，盛砾自己都愣住了。
“让你去你就去，我给你车钥匙是干什么用的？何况，你都能给你那omega买糖果酥和药，给我买个火锅很难吗？”
盛砾垂下眼睫，默默搜索着玉墨轩，应道：“可是，得提前一个月预约。”
“说你笨你还真笨，你就不会报我名字？别说大堂经理了，他家老板算个什么东西，亲自来了也得给我几分面子。”
盛砾赶到玉墨轩时，已过了凌晨，门口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
他走到前台，硬着头皮说：“是路嘉珩先生让我来的。”随后，他报出了牛肉火锅的要求。
在报出名字的那一刻，食客们频频回首望着他，有打量也有好奇。
大堂经理会心一笑，热情说道：“原来是路先生的人！您稍等，我这就吩咐后厨，马上就好！”
等待的时间极其漫长，四周是穿着精致的alpha和omega们，脚下是定制的特殊纹理地板，他这个普通的beta站在这里，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两个多小时后，盛砾按响了别墅的门铃。小王带着浓重的困意来开门。
路嘉珩面无表情地坐在长桌上，冷冷地看着姗姗来迟的盛砾。
“路先生，已经取到火锅了。”盛砾将包装盒放在路嘉珩的面前，向后撤到了远处。
“你是爬回来的，还是我的车坏了？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你要不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现在几点了？”
时针指向二和三之间，盛砾并未抬头去看。
路嘉珩打开食盒，刚舀了一勺汤入口，便吐了出来。
小王见状，拿起餐巾赶忙擦好油渍。
“冷的我怎么吃？味道也不对，你管这叫麻辣？滚过来，给我吃完。”
“路先生，我不能吃辣。”
“你浪费我的时间，也浪费我的食物。这次是让你长个教训，下次给我好好做事。”
路嘉珩慢悠悠地拿出手机，下一瞬，亮眼的屏幕出现在盛砾眼前。
是路嘉珩和雀柠的对话。
“有时间给你那omega跑东跑西，轮到为我做事，就只剩一个垃圾？”
路嘉珩吐出一口气：“他拒绝我的礼物，你敷衍我的要求，你们还真是有默契，不愧是发小啊。”
路嘉珩将“发小”这两个字说得很慢。
盛砾不再争辩，走上前拿起汤勺，喝了一口。
强烈的麻辣味灼烧着他的胃部，喉咙隐隐作痛，咳嗽声冲口而出，眼眶也泛出生理盐水。
看着他这副强忍的模样，路嘉珩的心里窜起一股难言之火。
画面让他心乱如麻，咳嗽声更是搅得他不得安宁。
“别吃了！”路嘉珩厉声打断，“咳成这样，难看死了，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似乎是在压过那点莫名的不适。
汤勺停在半空，辣油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内心的烦躁更是达到顶峰，说不清道不明。
“我叫你停下，听不懂吗？吃得真难看，看着就心烦。”
“带着这盒垃圾，给我消失。”路嘉珩拍案而起，向着楼梯走去，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得到许可后，盛砾拎着食盒，推开别墅的大门。凌晨的风刮得他的脸部火辣辣地疼，胃部的灼热也不断翻涌着。
他脚步踉跄，没入夜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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