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楼是清泉镇上最大的酒楼,平日里来往的客人本就络绎不绝,临近清明时节,出去踏青的也好,回来祭祖的也罢,镇子里车水马龙,酒楼生意更是火爆。
能让望春楼这么红火的,不仅是它的厨子烧的一手好菜,更重要的是,这里的青梅酒出自醉仙庄,白大小姐每年必定来喝。
不少人外地旅人专程赶来清泉镇,要品一品那青梅酒的滋味。
若是能恰巧见上白月倾一面,更是百年难得的意外之喜。
“你见过白月倾?天启一脉的白衣杀神,倾城国色的桃花仙,富甲天下的白少主,白月倾?你吹牛吧!”酒楼的厢房里,几个姑娘抱着各自的乐器围成一桌。
诗音吐出半片瓜子皮,另外半片粘在下嘴唇。
她不屑地瞥了众人一眼道:“既然不信,那我也不高兴说了,哎,可惜了了,只能我自己保守白月倾的秘密了,”她随手拨弄了琴弦,摇头叹息,“高山无流水,诗音无知音呐……”
“说个八卦在那里遮遮掩掩罗里吧嗦,姐妹们,走,甭理她。”
众人起身要走,诗音急忙起身把住门口,陪笑道:“好姐姐们,别走啊,我说还不行么,我说……”
众人回到桌前,摆上瓜子水果,围成密不透风的一圈。
诗音伸出手摸了摸圆乎乎的下巴道:“白月倾,有个喜欢的人!”
“你不会说是你吧?”一女子怀疑地看向她。
诗音捂脸扭捏起来:“也不是不行……”
众人:“……快点说,要上场表演了。”
诗音清清嗓子正色道:“白月倾喜欢一个人,那个人……死了!”
“好了,死无对证。”
诗音看到众人后仰,急了:“白月倾喜欢的人真死了,她一直在找那个人的尸体,暗地里还托人寻那人的鬼魂。”
“你怎么知道?”
诗音挤出一个骄傲的笑容:“她托的就是我二姨家的表姐的邻居家的三姑家的堂妹的表嫂的远房大姐。”
众人:“……”
诗音:“你们可别说出去啊,毕竟招魂这种事,肯定是不对的。”
众人纷纷散开。
诗音气鼓鼓地叉腰:“喂,说了又不信,我还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呢,哼,拿烤鸭来求我我也不告诉你们。”
乐师们于演奏台就位,诗音放好琴坐下。
她环顾四周,酒楼里座无虚席,桌子上的鱼肉香气,都在考验她脆弱的意志力。
小二端过一碗香喷喷的烤鸭,从诗音脸上一招呼,嬉笑着看到诗音一副流口水的样子。
“哈哈哈哈,胖丫头,想吃吧,没门儿,这可是送到天字号厢房的。”
诗音做了个鬼脸,不理小二,埋头弹奏脑海里的烤鸭挥之不去。
烤鸭的脆皮入口,焦香四溢,口感脆爽,再咬下一口沾了山楂汁的鸭肉,酸甜可口,香而不腻。
天字号厢房里,秦大姐吃得停不下来。
白月倾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道:“招魂的事,钱不是问题。”
秦大姐看着推到面前来的一盒金锭,情不自禁摸上去,赶忙又拍回自己手,笑盈盈道:“你秦大姐什么人,不要说人的魂,就算是阿猫阿狗的,那也是一找一个准,只是……”
白月倾走到窗前,眺望着夕阳落下。
红霞染在她的白衣上,仿佛能看见当年少女的鲜艳热烈。
黑夜来得很快,灯火初上,照映在她的脸上,不谙世事的少女如今出落得更是倾国倾城,本该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却多了一份死寂的哀伤。
“有话直说。”白月倾侧目道。
秦大姐不舍地看着金灿灿的财宝,咬牙又道:“只是……若说有魂,招了三年我那寻魂铃总该有点动静,可是它从未响过。”
秦大姐悄悄打量着白月倾的脸色,继续道:“若不是魂飞魄散……”
眼见白月倾的眼色冷得吓人,她赶紧补充道:“那就是人根本没死。”
“若没死,怎么到处都找不到她……”白月倾眉间微蹙,心头发苦,丝毫不像平日里风光无限的白大小姐。
一只鸽子飞到窗前,白月倾取下信条,展开:魔人袭击祝宅,死伤惨重,救命!贾知晴字。
白月倾恢复那张不可一世的脸,留下一句“老样子,别说出去。”就原地消失。
秦大姐抱着钱财满口应承着:“一定。”
夜深,大堂里稀稀拉拉的还有几桌,看着架势恐是要通宵达旦。
小二耷拉着眼皮问诗音:“就剩你在这弹琴,还不走呢?”
诗音端手下不停拨弄着琴弦,一脸鬼祟地看向小二:“老板是不是走了?帮我看看后厨有没有剩下的烤鸭。”
小二翻了个白眼:“你就为了这个坚持到现在?”
诗音抿着嘴唇,兴奋地点头。
小二拱拱手:“我真拜服了,行,我去看看。”
片刻,小二捏着油纸包站在门口朝诗音勾勾手。
“所有房间被祝家包下了,奇怪的是,一个人都没来,都得给人留着房。你回家吧,走大路啊!”
诗音狠狠地抱住小二:“我的好姐姐,你就是我的天神,等我发达了,我就建座庙供奉你。”
小二无奈地笑着,赶紧推开她:“去去去,劲大得想勒死我,你个胖丫头。”
漆黑的夜,长长的街,两旁飘着昏黄的灯,晃来晃去,像醉鬼的头,要死不活。
街角还有个未收摊的面摊,它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静默无声。
片刻,一个豹子般的身形在屋顶间点跳飞跃,从高处一纵身而下,轻车熟路地闪身坐在东北角的桌子旁。
“林姑娘,还是老样子?”面摊老板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多加点姜,今天的血腥味重了,抱歉。”那女子把手里的重物放在地上,周身的杀气犹如地狱中传来一般令人胆寒。
老板端上一碗鲜香的热汤,声音细柔温婉:“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何必说抱歉。”操弄着碗筷的手上满是可怖的瘢痕。
喧闹的声音传来,林姑娘不悦地皱眉。
老板拎起脚下的镰刀要走上前:“我去赶走他们。”
林姑娘道:“不必,今晚事多,我喝完就走。”
三五个醉鬼摇头晃脑地荡到面摊前。
“刘兄,有酒肆,再喝点,来来来。”
“王兄,这是面摊,我真得回家了,我媳妇孩子还在家里等呢。”
“啧,你管他们干啥,跟哥们在一起多快乐,来继续喝,哎呀,还有美人!”
“真不行,我得走了。”
“刘兄你是不是不给面子,跟别的女人都不敢打招呼了,瞧你那个怂样,看我的!美人,来跟哥哥喝两杯……”
林姑娘喝下最后一口汤,胸中暖和极了,手也摸上了腰间的点点寒光。
“喂!干什么呢!”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传来。
诗音舔干净嘴角的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撸起袖子扛起凳子朝那酒鬼砸过去。
“找打是不是?皮痒是不是?姑奶奶我揍扁你个不要脸的货!痞子王你往哪里走!我知道你家在哪!你个憋孙二百五……”
诗音把板凳放下,坐了上去喘口气,给自己倒壶茶牛饮半天才放下,露出圆乎乎的脸,笑嘻嘻地看着女子。
“我叫诗音,在那个酒楼里弹琴,老板是我姨,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别怕。”
林姑娘转头看向拍在自己肩膀上厚实有力的手掌,把扣向腰间的手放回桌上。
“我叫林自溪,多谢。”
诗音一口茶水喷出来:“你是林自溪?”
望春楼里,终于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小二的眼睛是彻底睁不开了,擦完这张桌子,她也不回家,去厨房凑合一晚上算了。
急切地敲门声响起,犹如催命的擂鼓。
“开门,快开门!救命啊,快开门!”
小二呼出一口气,认命地走到门前。
门栓刚拉开,门差点被撞散,一个衣着华贵的人披头散发跌倒在地,掏出一块牌子。
“祝家贵客,哎呀终于来了,就您一个人?”
那人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反身把门拴死,双眼全是血丝朝小二道:“外面全是怪物,他们都是怪物,谁也别放进来,放进来我们就完了!”
小二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那人,完全摸不到头脑:“怪物?王二丫的狗又出来咬人了?得了,那小的先带您上楼。请。”
“你……你走前面!”那人惊恐地防备着小二。
小二耸耸肩,见怪不怪地走上楼。
台阶一级级地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小二低头看着楼梯,心想该上报老板修修了。
奇了,怎么走完台阶,上了走廊,还在吱呀吱呀地响。
小二低头看着脚下的木板,也没动啊。
诶?这客人的脚怎么走得这么近?
诶?客人怎么有这么多只脚?
小二回过头,一张血盆大口咬过来,吓得她下意识躲闪,撞到背后的柱子,疼得龇牙咧嘴。
没等她摸自己的背,眼睛就看到客人的模样,登时腿都软了。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人,裂帛下的躯体犹如发泡过的死尸,肿烂青紫,散发阵阵恶臭。
下半身躯体生出一只腿下一刻就爆开,新的腿又发芽顶出躯干站到地上,活像不停生长的轮子,带着躯体像前走。
躯干犹如泡沫体,爆开又重新长出又爆开。
那怪物的全身都是如此。
这一刻死去,下一刻又活过来,就这样生生死死地朝着小二滚过来,张着一口又一口的血盆大口。
小二勒起手上的毛巾抵挡在怪物的口中,一路腾挪得到片刻喘息,才大喊救命。
那怪物的牙齿,跟她的牙齿没什么两样,都是人的牙齿,可她就快要被同样的牙齿咬上,撕碎,甚至吞进肚子里。
小二的胳膊在颤抖,她抵着柱子,怪物的变换让脚下的木板遭受到多轮攻击也开始震动。
个二百五,说外面全是怪物,合着他才是怪物。
小二眼看着支撑不住,就要被咬上,心里难受极了,又突然很想笑。
要是她死了,那个胖丫头以后还能不能吃到后厨多余的半只烤鸭。
要是吃不上,岂不是又会露出怨念满满的表情。
好像全世界都欠她半只鸭子。
也许会吃到吧,毕竟诗音的琴弹得很好,会有人被她的琴声打动,和她做好朋友,帮她留心后厨的鸭子
也许不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等诗音弹完琴才下工。
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小二发出怒吼,松了毛巾,打算跳下楼去。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
“啊!怎么这里也有!天呐,你给我放开她!”
小二闻声望去:“胖丫头!”
胖丫头的身边还有个女子,身穿玄色劲装,身形清瘦站姿挺拔,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单看眼睛,眼如冰霜眼尾上挑,有点阴狠,像是背负了整个村鸡命的狐狸,偏偏她嘴唇丰厚饱满,脸颊还有没褪去的婴儿肥,像只会跟人礼貌讨要果子的松鼠。
望春楼每天南来北往许多客人,小二见得多了,看人很准,这个人,她看不明白。
她到底是好人坏人?
怎么看着又可疑又可爱。
电光火石间,那怪物朝楼下二人滚去,小二大叫:“快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小二飞身死死抱住那怪物,血盆大口直接扭转过来朝她咬去,一道寒光闪过,怪物的头猛地断开滚落下去,露出发黑的颈椎。
小二脚下一歪,连同怪物的躯体从二楼摔下去,她痛得倒地不起,眼光落到粗糙的手背上,有一道鲜红的咬痕。
镇中几个仙门弟子和怪物缠斗,听到望春楼里的声音齐刷刷看过去。
“已经跑去酒楼了?那里有很多人留宿,千万不能让他们被怪物咬到!”
“可是这里的我们都杀不掉!砍掉的手脚都会没完没了地长出来!”
“都一年没见过妖魔鬼怪了,师姐,这是啥?”
“师姐也没见过啊!师妹小心!”
一个怪物头上插着剑,朝倒地的师妹咬去,电光火石间,一个身影飞来如同白莲凭空盛放,数道小天雷于白莲下劈了过来,一片怪物炸成碎片,冒出焦黑的烟。
“白师姐!”师妹喜出望外。
白月倾轻点剑尾:“我去望春楼,你们用天雷术,务必守住祝家,不得跑出一个魔人。”
“是!”
白月倾朝望春楼飞去,一个身影背着包裹从望春楼离开,脚步轻盈,身法自如,是个高手。
她只看了一眼,就赶忙到酒楼门口,里面站着两个人,一个粉嘟嘟的姑娘搀扶着另一个黝黑的伙计。
最重要的是,地上有个怪物的尸体,分开的尸体,断切口很整齐,一定是强大又迅速的发力才能做到。
出手的人显然知道怪物的命门!
眼前这两个人,断没有这样的本事。
或许她应该先去追那个高手,罢了,酒楼的人没事最重要。
“你是?”小二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地着突然出现的仙人般的女子。
“天启山问溪剑。”白月倾盯着尸体沉思,随口道。
“还真是白月倾!是白月倾!啊啊啊啊白月倾!”诗音激动地差点勒死小二。
白月倾捡起地上的一枚银针,细细端详道:“这么大声,把它吵醒了又来咬你,我不负责。”
诗音忙捂住嘴。
小二道:“不可能,它已经被杀死了。”
白月倾道:“你杀的?”
小二摇头:“不是,是一个……”
诗音抓住小二的手:“是你们的人杀的。”
小二看了一眼诗音,不语。
白月倾垂下眼帘睨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道:“你们哪里被咬了?”
“手……”小二张口。
“首先没有人被咬,其次你们来得很及时。”诗音大声道。
白月倾转身走向门口:“那就好,不然被咬到的人变成怪物又去咬自己的好朋友,就成一对小怪物了。”
“什么?”小二吓得几乎站不稳,她一把推开诗音:“你快走开,我不想咬你,不想变成一对小怪物。”
白月倾手提问溪剑,看着小二手背上的咬痕。
“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诗音汗如雨下,回头看到小二脸上的惊恐,咬牙拦在中间。
“不能杀她,求你救救她!”
白月倾几乎失去耐心:“再等等,你可能要求着我杀了她。”
诗音双手握拳,胸前起伏,仿佛下了决心,毫不退让地看向白月倾。
“我知道林自溪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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