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那鬼婆子仰天尖啸,本体化作一张柔韧伸展的人皮,向后方阵眼包抄的一瞬间。
突然,夜空传来一声爽朗笑声,人未见,声已到。
“怨鬼炽,你在这里,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粗旷笑声贯彻长夜,转眼间,半空飞来一道墨绿身影,身姿矫健,衣衫猎猎,飞落雪地,不留印记。
他挥了挥手中的金色拂尘,万千金丝纷纷落入阵法中。
乔鹤大喜,万法宗实在太谦虚了,援兵这不是说到就到!
王师兄李师兄一起抬头望去,两脸迷茫,只见风雪中,一位绿衣宽袍的中年男子,手拿一把金色拂尘,笑容满面,落拓中又有不染凡尘的超然。
“你是谁!”鬼婆子高声尖叫。
它感觉到了,阵眼就在附近,为何又忽然消失不见,一定是此人从中作梗!
扭过越变越长的脖颈,咯咯作响,像一只毒蛇,随时发动攻击。
那绿衣客悠然一笑,“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
“桀桀桀,你要问我吃了多少人,还是问我什么人最好吃?”鬼婆子阴毒笑道。
“不不不,我只想问,当年你吃了自己小孙子时,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问完,在场之人皆面目悚然。
鬼婆子一张脸狰狞外凸,目射凶光,它不再找寻阵眼,只是死死瞪着阵外的绿衣客。
与此同时,煞气暴涨,连地面都在微微晃动,屋檐积攒的厚雪,簌簌落下。
地狱十层恶鬼,爆发全力时,这略显稚嫩的五行大乘阵,摇摇欲破。
绿衣客跃入阵中,迎面冲来鬼婆子愤怒地攻击,金光与嗤嗤作响的黑气交缠在一起,金不换游刃有余的闪避,绝不让那炽碰身。
“怎么了,你孙子不过六岁,白白嫩嫩,最听你话,你吃他时,滋味如何?”
“他有没有哭,有没有求你?”
如此残酷的事,他的语调却如调侃一般,清晰无比地散落在空旷夜里。
鬼婆子的攻击更加猛烈,几乎是毫无保留,伴随刺耳的嘶吼声。
过了小半个时辰,鬼婆子强势的攻击有一瞬凝滞,绿衣客知它此刻的力量已消耗许多,于是一挥金拂尘,拂尘藤蔓一样,分出无数的枝杈,将它包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金色蚕茧中。
鬼婆子化成巨大的肉团,在蚕茧中疯狂冲撞,眼看要冲破残茧。
绿衣客袖中飞出一串符纸,飞转到金茧上面,一瞬间金光冲天,鬼婆子左冲右突,惨叫凄厉。
风吹落檐上雪花,乔鹤缓缓走到褚云身旁,心有余悸,
不知多久,那金茧中,再无声响。
震耳欲聋的尖啸,犹在耳边。
金色拂尘光芒渐弱,又恢复平平无奇的模样,飞到绿衣客怀中。
在场除了褚云神色不祥,其他三人皆是目瞪口呆。
绿衣客转过身,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到褚云身上,目光饶有兴趣。
“鬼物已收,诸位小友,辛苦了。”
万法宗两名弟子神色微变,一齐向前一步,面色恭敬,躬身行礼道:“万法宗弟子,多谢金仙尊出手相救。”
乔鹤愕然,见天外来客一袭绿袍,腰间系的腰带松松垮垮,如同随手披了件衣裳,半夜起来上茅房,碰巧遇见他们,然后热情打了个招呼。
这谁啊?
原著中有这号人物吗?
“啊,都说了,别叫我仙尊,担不起担不起,”绿衣客苦恼地摆摆手,抖抖金拂尘上的碎雪,“无论哪门哪派,无论是大弟子还是小弟子,都唤我名字就好,我想,没人不知道我的名字。”
这话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炫耀,因为此人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走到褚云脸前,眯着眼睛,端详完前面,又丝滑地绕到背后,激动地喃喃自语,“妙极妙极,今天我金不换真是走狗屎运,碰见这么稀罕的修仙圣体了!”
乔鹤:“……”
想起来了,金不换,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炮灰,悬天门武力担当,少年时招蜂引蝶,放荡不羁,中年时悔过自新,一心向道。
算是男主修仙的启蒙人物,后面好像是因为情债,被搞死了。
具体怎么回事,乔鹤记不清了,谁能记得一个炮灰的爱恨情仇,而且原著两千多章,时间跨度三年之久,除了男主睡过的妹子,其他人物,他都是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他欣赏完完美的修仙圣体,又扭过头像个老学究般,观摩起雪地上的阵法图。
阵法没了阵眼,曲折的纹路被风吹起的碎雪,遮盖住大半部分,只能凭前后连接去推测中间的走向。
看完后,他笑叹道:“好啊好啊,五行大乘阵法,今日的修仙界,能画出这么精准的阵法,恐怕一根手指头也能数出来。”
“这阵法是谁画的 ?”他扭过头,先看向万法宗的两名弟子。
如此珍稀的法阵,出自根基深厚的万法宗,也不奇怪。
王师兄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这阵法透出丝邪气,似乎非仙门正派的手笔,若说出乔鹤,为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反倒有恩将仇报之意。
“我画的。”乔鹤像个好学生,乖乖举起手。
他明白了,某些重要的剧情,似乎并不会改变,即使在采药的时候,褚云没有遇到救下他的悬天门仙人,在别的地方,仍然会遇到,褚云会去悬天门,他得争取个表现的机会,让金不换把他一起打包带回去。
“你?”金不换视线猛地转到他脸上。
乔鹤发觉这人的瞳色很浅,看人时,像一滩透明的湖泉,虚实真假,都能即刻映照分明。
“你没有修为。没有修为,哪来的灵力,没有灵力,如何画阵?”他微笑着,语气和蔼。
正如一些怀柔政策的老师,在质疑学生作弊时,通常会用此类语气和神色。
正要解释,褚云淡淡道:“有灵力者,不一定会画阵,懂阵法者,不一定有灵力,灵力不过是画阵的工具,借一个便是,这个道理很好懂吧。”
仿佛是提出一个简简单单的质疑,说完后,他又带上谦逊温和的神情。
他是在替我出头吗,乔鹤忍不住扭头看他。
这才发现,他眼角竟渗出一滴血珠,在雪白的皮肤上,如同一粒红豆。
乔鹤不仅生出些愧疚,拿人做阵眼,却不考虑后果。
“说的不错!”金不换微微沉思,爽朗一笑,方才凝滞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是我狭隘了,对不住啊,小兄弟,就说不要被捧的太高,看吧,人啊,捧的越高,眼界反而越狭隘了。”
他走到乔鹤面前,神色诚恳地向他赔了个不是。
乔鹤受宠若惊,连忙跟他一起拱手,赔笑道:“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金不换:“……”
俩人人小鬼大,看来来比泥塘里的泥鳅还难抓。不过他这人,就爱抓泥鳅,年少时,爱撩拨些清冷无欲的女人,岁数大了,迷上抓滑不溜手的泥鳅。
万法宗两名弟子担心刘师弟的性命。
回到屋中,褚云从洞天法戒中,放出开膛破肚,面色青白的刘师弟。
修仙之人的身躯,比普通人要耐杀一些,这番残破不堪的摸样,还留着一丝生气。
王师兄立刻喂他服下一颗灵丹,又将他断了几节的肠子放进肚中,与李师兄输送灵力,稳住刘师弟最后一口气,等待救援。
这头有生死一线的刘师弟,另一头还有个被鬼附身,岌岌可危的小师弟。
这二人焦急如焚,但分身乏术。
乔鹤心道,万法宗也太费师弟了。
外面的暴雪终于停了下来,天地一片白茫茫。
祥和的三沟村,在和煦的阳光中,落满雪的屋檐,折出闪闪烁烁的金光。
金不换听闻二人境况后,提出和褚云一起去城里,帮他二人将鬼附身的师弟救出来。
金不换能出手,二人喜出望外,感激不尽。
“一定要记住,此鬼狡诈,褚兄弟扮作贼人时,切勿露马脚,等到那鬼确保安全时,一定会冲出来抢夺躯壳,这个时候,金仙……师再出手……”
王师兄不能亲自去,心中仍不放心,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风雪稀疏,只剩一点细雪,赶不上趟,此刻才幽幽飘了下来。
金不换带着褚云,御剑赶往来福客栈。
屋中,乔鹤与叶青青趴在桌上打盹,连夜的惊吓,此刻有些筋疲力竭。
天亮,风住。
灶火旁,一只公鸡抖擞精神,打了两声响亮的鸡鸣。
吵醒了乔鹤。
他看一眼万法宗三名弟子,刘师弟脸色依旧苍白,闭着眼,盘腿坐与炕上,两位师兄不眠不休为他输送灵力。
刘师弟腹部缠了几圈白布,中间隐隐泛红。
两个剑修,没做过医修的活,把肠子摆进去,拿了一块布缠住,以为这就可以了。
叶青青看不过去,咬着牙克服心中对血腥残酷伤势的恐惧感,给人重新包扎了一遍。
乔鹤纳闷问:“剑修天天出生入死,跟人在外面血拼,怎么一点疗伤的技能这不学?”
刚为师弟输完灵力,坐在一旁休息的李师兄,解释道:“一般我们出任务会带两位医修,而且剑修打架,断不会把肠子也扯出来,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
外面传来踏雪声。
乔鹤快步走出去,一看,院中一下多了七八个紫衣银冠的仙者,有人掌心托了一个八卦盘,低声与为首的长者道:“就是在这,没错啊。”
万法宗的弟子。
乔鹤闪身躲回屋里,急匆匆对李师兄道:“你们的救援到了,你快出去看看,老多人了,这屋子可装不开。”
李师兄可算等到救援的同门,神情喜悦,转身一个箭步冲到屋外。
屋外顿时响起你一言我一句的问好声,气氛很是融洽和睦。
一沉稳持重的声音道:“好了,回去再说这些,先去看你们的刘师弟。”
明明说了这屋子装不开这么多人,但李师兄太高兴,领着自家的长老与师兄师弟,一个一个挤了进来。
趁着大家全围拢在刘师弟身旁,乔鹤拉着叶青青,悄摸地跑了出去。
刚踏出院门,看见晴朗的雪空上,御剑飞来两道人影。
金不换率先跳下来,透过窗子,看见里面影影绰绰的紫衣人,生出些危机感。
于是拉着褚云,决定先下手为强,故作高深道:“小道友,你可知道,人生于天地,亘古追求的是什么,永生不灭的又是什么?”
乔鹤看一眼褚云麻木不仁的眼神,心道,笨啊,你跟一个七年学堂,十年放牛的朴实村民说哲理,他那能听的进去。
门口有一棵老柳树,扭曲枝干,苍老俯首,褚云站在柳树下,轻飘飘道:“听不懂。”
乔鹤没忍住,笑出声。
褚云偏过头,淡淡微笑,含着比雪还凉的尖锐,“好笑吗,你听得懂?”
心眼太小了,不就笑一声,瞧他那眼神,跟被人无缘无故踢了一脚似的。
乔鹤嘟囔道:“就问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褚云答得干脆。
噎的金不换沉默片刻,摸摸鼻子,甩甩拂尘,朗声笑道:“我如你这般年纪,也觉得人生啊,哪有太多意义,无非是喝喝花酒,睡睡美人,日子一天一天过,及时行乐,回过头一看,今天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和那朝生暮死的蜉蝣,又有何不同?”
他抬起拂尘,指向褚云身旁的老柳树,语重心长道:“你看,这棵柳树,日日站在这里,春抽芽,夏茂盛,秋凋谢,冬沉寂,年来年往,直至彻底死亡,你是想活的像这棵柳树,安定但无趣,还是想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常理来说,懵懂无知的少年人,只要心怀壮志,都会满含期待问一句:“什么是不一样的人生?”
金不换就可以为他擘画未来穿云破雾,斩妖除魔,保卫苍生,惊险刺激又苍茫浩渺的修仙大道。
谁知褚云指尖抚摸过老柳树凸起的树皮,直接摆烂道:“这样未尝不好。”
“就是啊,凡人的日子也很好。”褚大哥虽不是活人,叶青青却不希望他去修仙,修仙啊,一去之后,两人便再也见不到,褚大哥是这世上,她仅剩的一个亲人了。
如果褚云真的不去修仙,又会有怎样的故事。
乔鹤心道,不会的,他肯定会去。
金不换亮出杀手锏,他掉转身子,在雪地上踩出轻微的咯吱声,望着朝阳下,安详宁静的小村庄,笑叹道:“很好,这样确实很好,你看这村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何其安宁,但你真的认为,你能拥有这样的生活吗?”
他不等褚云回答,拂尘轻轻一挥,金光洒向晴空。
霎时间,晴空暗沉下来,在众人头顶,无数扭曲、贪婪的鬼影睁开双眼,伸出利爪,目标明确地扑向下方的褚云。
“万法宗将你的体质称为极阴之体,也不无道理,”金不换声音低沉,“你留在此地一日,此地便永无宁日一日,非你本愿,却是你之宿命,你的存在本身,就注定与平凡二字无缘。”
“他说得没错!”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插进来,院子里,走出一位身姿修长的中年男子,身上的紫袍比之普通弟子的,更加庄重贵气。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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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天外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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