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揪着口罩，坐在讲台上看晚自习，二轮复习将将开始就当头一棒，盯着学生们参差不齐的座位，他有些头疼，又捏了捏口罩上的鼻夹，想起闺女昨天晚上有点流鼻涕，很可能被传染了，不知道现在状态怎么样，今晚要查寝，回去得十一点了……
于扬背挺得很直，手肘撑在桌子上，脖子以扭曲的姿势弯着，低着头昏昏欲睡，时不时打个激灵，抬头瞥一眼老班的位置，又垂下头继续睡，突然从右后方飞过来一个纸团子，正中她的太阳穴。
“什么玩意？”于扬一下子清醒了，嘟囔着回头，看见高静雯挤眉弄眼，口型示意着让她丢给刘欣琪。
“事儿真多。”她恼火地小声吐槽，然而并不敢让别人听到，转眼看准刘欣琪的位置，比量下距离，觉得直接扔扔不过去，于是拍拍前面的同学：“那个——”
她突然忘了这人叫谁，盯着已经转过来的陌生的脸，苦思冥想两秒，决定直接忽略称呼：“麻烦你给刘欣琪。”
他咳嗽两声，伸手接过，转交给了徐佑泽，任务层层转包，总算把纸条成功传过去，她悄悄扯了下李晨希的衣角，贴着她耳朵问：“前面那个男生叫什么啊？”
“？周青晗啊，你失忆了？”李晨希像看傻子一样瞥了她一眼。
“我就是一下子没想起来，他存在感太低了……”
“于扬！说什么呢？站起来！看看倒计时，九十三天，还急不着！”
于扬瘪着嘴挪蹭到教室后面去了，哀叹自己时运不济。
晚自习结束，林霏开耷拉着脑袋收拾书包，不住地吸鼻涕。
“要不你明天早读也请个假？”祁忆良忧心忡忡地挽着她的胳膊，她们并排着下楼梯。
“我妈那边倒是过得去，但是我爸肯定会说，本来他就不乐意我请假休息……”林霏开一个趔趄，差点踩空，祁忆良把她拉上来，借着力站稳，她瘪瘪嘴，“我要在家里的大床上一觉睡到自然醒——”
第二天早读江云归果然没来，林霏开虽然猜到了，未免还是有些慌乱，像一双无形的手揪起心脏，空落落地悬着，没有踩在地上的踏实感。
张一然踩着上课铃闯进教室，一个箭步扑在课桌上，忙不迭地确认：“老班没来？”
“没有，快坐下吧。”祁忆良摇摇头，顺手扶了下他的书包。
“真稀奇，走大运了今天。”张一然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掏出昨天刚发的英语写作资料。
小晨读不强制任课老师到班，因为太早了，班主任也没来，他们叽里呱啦背书的声音就不自觉地小了点。挨到下课铃响，摘下眼镜全倒了，到语文大晨读，谭娜的唤醒工作就格外费劲。
“站起来背！快点！”她用力拍着讲台，加上铃声，好不容易把一群被妖怪吸了精气的僵尸叫起来。
第一节课还是语文，谭娜不喜欢学生课间补觉，认为这样会越睡越困，于是把趴在桌上的学生全赶出去了，美其名曰呼吸新鲜空气。
“我服了，课间也不能睡，一会儿上课睡死别怪我。”林霏开也是其中一员，早饭后刚喝了感冒药，现在正起效，她打个哈欠，擦掉眼角的泪，皱着鼻子说。
“既然出来了就活动活动吧，天天坐板凳坐得腰疼。”祁忆良虽然不困，也陪着她一起出来了。
事实证明对高中生来说，什么方法都不能有效阻挡犯困，就跟差生文具多一个道理。谭娜气不过，干脆点人回答问题，吓也把他们吓醒。
“周青晗。”
没有回答。
“周青晗？”谭娜狐疑地抬起头，打量着全班，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指向一个不起眼的空位置。
“他没来吗？请假了？”最近感冒请假的人不少，谭娜下意识地猜测，准备再提问下一个。
指尖划过座次表，她突然顿了顿，老教师的第六感告诉她有点不对，她之前翻过学生信息，这个周青晗是跟他姥爷住一起，爸妈都不在身边，这种情况还是谨慎点……
于是她清清嗓子，问全班学生：“他住校还是走读？”
学生们互相交换着目光，最后零星几个声音不太确定地响起：“应该是住校。”
“他舍友呢？”谭娜边问边掏出手机，准备问问李林什么情况，今天他没往群里发一班的请假名单，这也很反常，前几天都是最晚大晨读之前就会把名单汇总，告知任课老师，大家上课也有个数，知道谁是请假谁是翘课。
班里一片寂静，好像人突然都死绝了，谭娜有些焦躁，拔高了音量问：“他舍友呢！”
张一然和张皓轩同时出声，不过要说的内容并不一样，谭娜指向张一然：“你先说。”
“是江云归，但是他昨天晚上发烧请假了，没在宿舍。”
张皓轩看一眼满面怒容的谭娜，挠挠头：“我是，不过我高三开始半走读，只有中午在宿舍睡，晚上回家。”
感情问了一圈毫无有效信息呗，一个知道周青晗在哪儿的都没有。这是学校管理的大忌，老师不知道，同学不清楚，家长说我孩子在学校呢，然而到处见不着人。谭娜一个头两个大，直觉要出事，交代学生先做着第267页的语言文字运用，她握着手机走到教室门口，翻出通讯录中备注着“一班班主任”的李林。
“诶李老师，我想问问，那个叫周青晗的学生他家长跟你请假了吗？”
“谭老师，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李林那边很嘈杂，听起来像是在医院，还是儿科，到处是小孩哭声，他尽量掩住手机话筒，“男生宿舍的宿管刚才给我打电话，早读检查的时候有扇门反锁着打不开，是咱们班的，敲门也没人应，她来问我509宿舍的三个男生在不在班里。”
“周青晗不在，”谭娜倒吸一口冷气，“今天一早晨都没来教室，而且江云归和张皓轩昨天晚上都没住宿舍。”
“好，我知道了，”李林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昨晚查寝请假了，所以甚至无法确定晚自习后周青晗究竟在不在宿舍，“谭老师，麻烦你跟主任反应一下，我这就赶回——”
他的话戛然而止，被一个小女孩哭喊的声音打断了，听着跟李林距离很近，然后是尖声叫嚷：“爸爸我不打针——妈妈！哇啊啊啊——”
“不好意思啊，这边太吵了。”李林歉疚地说。
“你先照顾好你闺女吧，主任那边我去说，估计这次……”
她把“难办了”三个字咽进肚里，转身回了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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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感觉老谭脸色这么难看呢？”林霏开探头探脑地往教室外张望，隐约从门缝中窥见语文老师的背影。
祁忆良雷打不动，继续钻研她的“文字游戏”，语言文字运用题快被玩成数独了，张一然一直是成语填空苦手，对着三个空抓耳挠腮，也没功夫接话。林霏开觉得没意思，垂下头，也开始老老实实地做题。
谭娜突然进来，吓得全班同学纷纷低头，可她没有骂人，也没生气，只是让课代表上楼去数阅读专项练习卷，说这节课做完收起来，晚上要讲，然后便匆匆离去。
“她刚才走得好急啊，下讲台的台阶差点绊了。”张一然囫囵吞枣地填完，也抬起头，皱眉看着老师离去的方向。
“出事情了？”祁忆良终于合上练习册，问道。
“不知道什么情况，”林霏开摇摇头，“应该是睡过头了吧，宿舍昨晚就他一个人。”
“有可能。”张一然嘟囔着，折起新发下来的卷子。
大家都不怎么在意，本来周青晗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在班里存在感很低，要不是挂着个心理委员的虚职，估计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谭娜一整节课没回来，课间休息，祁忆良正要出去接水，看见江云归背着包走上台阶，略有些吃惊：“你这么早就来了？”
“主要是，下节是数学。”江云归打个哈欠。
“快去吧，林霏开记挂着你呢。”祁忆良没工夫吐槽这个卷王发言，忙着把他往教室赶。
江云归晃晃悠悠走进去，又收获了张一然的亲切问候：“你不趁着请假多睡会儿吗？”
他搪塞过去，把书包拉链扯开，掏出一大袋感冒药和食物，刚拆开其中一个装着红糖小馒头的塑料袋，张一然的手就伸过来了，直接拿走了一个，边嚼边说：“真好吃。”
江云归无语地扭过头，拿出两个递给林霏开和祁忆良，又掰了些小块分给旁边的人。
“这是你家里自己蒸的吗？”林霏开几口就吃完了，意犹未尽地抿抿嘴。
“嗯，”他有点不好意思，“你们别嫌弃……”
“为什么要嫌弃？很好吃啊。”祁忆良边说边吃。
“就是，这种手工家常馒头，放在店里得卖好多钱了。”林霏开甚至想再蹭一个，看袋子里不多了，只好作罢。
“那就行，”江云归松口气，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学校怎么回事啊，我本来想先把东西放回宿舍的，结果楼那边又有救护车又有警车，围着出入口不让进。”
她们都停止咀嚼，互相交换了眼神。
“出什么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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