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洁儿被捆绑起来,塞进一辆马车。崔狸转过身去看远处的群山。
段季斋下了马车,慢慢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把她绑起来?”
“怕他跟我乱说呗。”
“是怕你心性动摇。公主刺杀太子不成,我理解。只不过很多事情是要一鼓作气去做的,时间拖的越久,你就会越受那些莫须有的证据影响,自欺欺人,再过些时日,你便不会再相信是太子杀了你的兄长。”
“当初你给我的匕首,可以长一些,也可以淬上毒。如果这样,还怕他死不成吗?你不过是想知道,我对他到底有没有杀心。”
段季斋道:“我是在试探你。”
“那你不是知道了?绑走蓝洁儿也是在试探我?我叫她陪我回来,不过是因为她在崔家多年,对崔家熟悉,没别的意思。你要绑就绑,左右我跟她又不熟。”
这时客栈中走出一位侍卫,对段季斋道:“殿下,客房已经安排妥当。”
“公主,去休息吧。”
崔狸朝天字一号房去了。推门而入,是一个二进间的屋子,宽敞干净,在这乡野中已是难得的上房。
不用说,里里外外都被段季斋的人检查了个遍。
夜至三更,她醒了一次。窗外“咄咄”有声,也不知道是风扫动了树枝,还是鸟儿夜里觅食。
崔狸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总觉得这声音怪异得很,架不住太困,又睡了过去。
至次日去堂下吃饭,才得知昨晚遭了盗贼,柜台里几百两银子被偷,一些住客的包袱也被洗劫。
崔狸边吃边听人家议论,随后问段季斋:“你丢东西没有?”
段季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几十个暗卫守着他,怎么可能丢东西。
崔狸咬着包子:“你也是的,叫你的人顺便护卫一下客栈怎么了?几个小毛贼还不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段季斋笑了笑:“万一不是小毛贼呢?”
“这荒山野岭的,不是毛贼就是山匪,不然还能有谁?”
“呵呵。”
“干嘛笑得这么阴阳怪气?”
段季斋好歹也是个皇子,虽然一直不受重视却从来无人敢当面给他难堪,是以听到崔狸这么一说,原本皮笑肉不笑的脸陡然变得阴沉。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如常。
“公主既然这么说了,今晚便再留宿一夜,替这里的乡民做做好事。”
“那敢情好,抓到的人可是要送到府衙,禀明情况?”
段季斋笑得很高兴:“本王的暗卫杀人,无需向任何人交代。”
崔狸终于停了动筷的手:“万一他们只是偷点东西呢?”
“偷到本王头上来了,照样格杀勿论。”
崔狸皱着眉头,心不在焉地戳着眼前的馒头,似乎有些后悔。
别山风景秀丽,白日,崔狸去附近游山玩水一番,相安无事。
当晚崔狸有些紧张,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模模糊糊睡去。
竟也是相安无事。
第二天,段季斋没有走的意思。崔狸去问,他道:“山匪既然没抓住,自然要再等等。”
“万一他们知道有厉害的人等着他们,便不来了呢?”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如果他们偷过一回,觉得没甚好偷的呢?”
“我自会放出诱饵。”
“你是铁了心要抓住那些山匪啊?”
“不止,我定要对他们处以极刑,叫此处再不敢有人来犯,永世平安。”段季斋故作惊讶地问道:“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崔狸很勉强地笑了笑:“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这等啊,掌柜的也去报了官,交给府衙的人不可以吗?”
“公主是第一次托我办事,我自然要尽心尽力地完成。”
“可是我等不及要回江南了。”
“还得委屈公主再等些时日。”
“你还真是……。”
段季斋道:“我是看重公主。”
一连三个晚上,毛贼的影子都不曾来。
崔狸把别山附近可看的地方都看遍了,实在无聊,便催促段季斋启程,奈何他无论如何都非要抓住毛贼不可。
第四晚戌时,崔狸已经完全不紧张了,睡得正香,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谁?”
“是我。”
三殿下。
“这么晚了,我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公主开下门,有情况,明日只怕来不及。”
“有……有情况你去解决啊,跑到我屋子里来做什么,你男的啊!”
“请公主穿好衣服再开门。”
崔狸见识过这家伙的倔,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穿好衣服去开了门。
“今晚我要留宿此处了。”
崔狸一听,立刻摇手:“当然不行!”
“长则到天亮,短则半个时辰,还请公主委屈一下。”
“一天天地尽叫我委屈了,我为什么受这个委屈,你给我回去!”
“我房间布置了陷阱,今晚便能抓到人。”
崔狸这才将放在门框上的手拿开,将信将疑:“真的?”
“明日必给公主交代,我们也可以动身启程了。”
“要我说,那些人不过偷点东西,殿下按照律法处置便是了,何必非叫人家死呢?”
“公主这个时候心软,可来不及了。”
“你倒是一直心狠。”
“到明日你就会知道,我为何心狠了。”
“……”
崔狸脸上那种小孩的表情不见了,摇晃的烛火下,她的脸竟也带着三分阴沉。
如她所愿。
“公主不睡了?”
崔狸没好气道:“你在这里我怎么睡?”
“呵呵。”
“你又笑什么?”
“我们可是拜了堂的夫妻,公主也没必要拒人千里。”
“你不会当真了吧?你要是敢对我无理,我定不会对你客气。”
段季斋道:“公主心里有人,便对我这般不假辞色。”
“有没有人我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好脸色,你这号人就该躲得远远的。”
段季斋上下打量了崔狸一眼,忍不住反唇相讥:“你这样的,也只有被人哄骗的份。”
崔狸气得跳脚,正要想着怎么怼回去,这时,门外窗上浮现一个黑影:“殿下。抓住了。”
崔狸睁大眼睛,忍不住看向段段季斋:“这么快?”
段季斋起身:“一起去看看?”
“真的抓住了,我怎么一点没听到动静?”
“回公主,人是在沉塘坳抓住的,据此大约三里的路程。”
“不远。备轿。”
“又没来客栈,你们怎么知道他们就是那晚的毛贼呢?”
“公主,你去了自会辨认。”
崔狸稀里糊涂被人送进了轿子,朝沉塘坳去了。
别山山脚下一汪清澈的小溪岸边,跪着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崔狸下了轿子,几支火把在她面前升起,她看了那些“毛贼”,心里一下子被揪紧了。
这些人不是武艺很高吗?怎么会被抓住?
段季斋从她身后慢腾腾走上前,接过一个侍卫手上的火把,问崔狸:“不负公主所托,人我抓住了,这便叫人将这一干人就地正法。”
那些人看向崔狸,不由自主露出可怜哀求的神色;但也有些人冷静地看着崔狸。
“都杀了。”
段季斋的侍卫上前,寒光一闪,血溅在河里,犹如落了一阵急雨噼里啪啦。
一颗头颅落地,滚去好远。
崔狸脚发软:“他们……他们……”
“公主想说什么?他们不是毛贼?”
“你……你都查清楚了?”
“查清了,我虽然神憎鬼厌,倒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他们的确不是毛贼,他们是太子殿下的人,一路不近不远地跟着,显然是对公主心存不轨,我假借抓贼设下陷阱,他们就真的上当了。”
“上当?上什么当?”
“不妨告诉公主,第一晚客栈失窃,是我安排的,为的就是留在客栈,等一等段书斐的人;后来我们一连滞留了几晚,我又宿在你房中,这些人果然忍不住出现,生怕我对你如何。我不喜欢被人跟着,你呢,你大约也不喜欢被你的仇人跟着;既如此,我便给段书斐一些颜色瞧瞧,叫他离你远一些,你觉得呢?”
那些人当中,的确有崔狸熟悉的面孔,都是太子最为亲近的侍卫。
段季斋一直不肯相信她,一直在试探她对太子的心意。
“都杀了。”
“等等。”
“公主?”
崔狸干巴巴道:“我的仇人是段书斐,又不是这些无辜之人。”
“公主是在说笑吗?这些都是太子的近侍,你轻易地放走他们,太子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监视你,控制你;如此,我们还怎么行事?怎么去取赤焰金?你还怎么复仇?”
“你以为杀了这批人,就不会有下一批了吗?”
“会。但是,这一批却不能放过。”
“公主殿下!”那些跪地之人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崔狸看去,这人有几分面熟,定是在东宫见过,却叫不出名字来。
“太子殿下自崔公子去了沧州,便一直耿耿于怀,也不知道去了多少封信劝他回来;殿下当真没有害死崔公子,公主莫要被人骗了!”
崔狸哀哀道:“你也知道?”
“是!公主定要找到太子的亲笔书信,不要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崔狸闭了闭眼。
段季斋又问道:“公主,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崔狸从未杀过人,从不忍心杀人。
更遑论这人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暗示她此时该有的立场和态度。
书信,是太子害死崔麟的明证,她一定要“相信”这一点。她一定要让段季斋知道,她与段书斐之间存在着血海深仇。才可以在回到崔宅后,在段季斋眼皮子底下,找出其他证据来。
“太子的亲笔书信……就不可以伪造?你又怎知,我没有太子与我哥哥的往来书信?”
那人表情呆滞,像是不敢相信崔狸会说出这样的话。
段季斋凉凉问道:“那些书信在哪里等着公主呢?崔宅?还是陆太锋那儿,蓝洁儿那儿……?”
“公主……!”
崔狸整个人都在颤抖:“你……你以为我……就那么好骗吗?”
崔狸转过头。
段季斋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杀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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