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终于失宠于太子。这一点,东宫人尽皆知。
不过失宠归失宠,亲,还是要成的。因皇帝缠绵病榻,眼看着油尽灯枯,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这婚事也就紧锣密鼓地进行起来。
崔狸的杜若宫,一下子多了好多宫女内侍。
太子前期为了云水族那点东西,也装得够多了。如今将崔麟诱去沧州,又控着崔狸,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昭然若揭。可天家“深情”向来如此,左不过又是一个皇后罢了。
朝晖殿里,皇帝支起病体,脸色看起来倒比平日要好。
“倒也不必如此,再怎么说,我对你……对皇后那几年,也并非全是虚情假意,你也知道,她性子跋扈,有时候也逼得我没办法。”
“只怕云水族边陲小国,一直就少教化,是以行事总是差不多。”
段正永笑了笑:“崔狸自小便生活在中原,也不一定就是那种性子,我见她几次,倒是个老实孩子。”
段书斐将案几上的汤药端过来,舀起一勺,喂了过去:“这是骨血里带的东西,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段正永很高兴,却摇头推拒了喝药:“你能想明白,朕十分高兴,你到底是朕的儿子。”
段书斐淡淡道:“我姓段。”
“怎么说都好。等崔麟一死,你便着紧一些,只是手段不要太过激;那孩子没什么城府,你也不要吓着她。”
“儿臣明白的。”
“朕乏了,去吧。”
段书斐放下汤药,退了出去。
一会儿,从屏风后走出一人来。
天光暗了下去,这才刚入秋,日子便像是短了不少。
三子段季斋坐在床头,依旧端起那碗汤药。
段正永敛了神色:“朕不喝。”
“父皇,儿臣不过是想叫你舒坦一些。”
段正永闭上双目,长长地闷哼一声。
“父皇,您可有哪里不舒服?”
段正永又睁开双眼:“没有。我只是不甘心。”
段季斋搅动着汤药,笑了笑。
第三子最懦弱,最阴沉,最喜怒无常;却是唯一一个愿意替他实现志向的儿子。
偏偏就是他,比段季旻还要不堪的人!
或许是出生微贱,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或许是关在岐王宅里七年,早就给憋疯了。
他不择手段的样子,叫段正永不得不相信,只要他有了那东西,便会横扫天下,不管不顾。
在赤焰金面前,什么雄韬伟略都不堪一击。
可惜……
然而,他对他深入骨髓的厌恶没有那么重要了。
“上回,你不是从季旻那里借了一本书?后事如何了?”
“我按照书里的暗示去过那地方,本是一处荒山,就连云水族本地人也很少涉足。除了草木长得不成样子,不像是埋着什么东西的。”
“怕是你不得法。”
“儿子觉得,崔麟去过一次。”
“哦?什么时候?”
“崔麟去沧州以后。”
“所以,不久前沧州那摧枯拉朽的一场战事,当真是赤焰金的威力?”
段季斋笑道:“不是。只是普通的火药,放大了很多倍,足以唬住很多人了,就算有人不信,但是谣言的威力也不会小。崔麟回云水族,定是动了赤焰金的心思了。”
这便是父子二人想要的了。
崔狸忽然有些人马,可要在别人的家门口复仇,无异于杯水车薪。
“怪不得,那丫头自己也没见过赤焰金,所以信以为真,跟太子能吵成那样——你很会挑拨离间。”
段季斋一语双关:“儿子的手段在父皇眼里,自然是不够看的。”
又如何呢?他的法子就是挑拨,从崔狸入宫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行挑拨之事。
古往今来,人心最是不牢;靠着挑拨成事的例子还少吗?
段季斋冷笑,自己也并非磊落之人,倒嫌弃起别人来了!
只是崔家兄妹没那么蠢。
世人就算知道了矿脉所在,也不代表能打开它。
在那座叫做“望眼”的荒山上,他叫人仔细查探过,此处深合中原奇门遁甲的原理,再仔细探查,果然发现了一些机关的痕迹。
这机关并非能工巧或智计超群的人可以解,也不是随便便可以毁坏的。
这机关上的图腾,他曾窥视过一次。
那个时候他已经因为为母妃求情而被关在歧王宅里有些年月了;本是再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谁知道,他那个虚情假意的太子哥哥,竟冒着受鞭刑的危险,绕开了巡侍,偷偷摸摸地进来,要问明当日情况,好救他出去。
那天晚上,他进来的时候曾跳进湖水中躲避侍卫,他被关了这些天,得知皇后已死,这个人还惦记着自己,多少有些触动。怕他着凉,便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他换上。
中途有人到他屋子里来寻人,他一时心急,便闯了进去要叫他藏起来,猛然间发现了他肩膀下的文身。
太子迅速掩上衣襟,从窗子里爬出去,躲在一棵玉兰树上。这才避开了那些侍卫。
太子再小些的时候,身上是没有那东西的。中原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身上刺青,乃是不吉之事。
太子为何会在身上刺那些东西?
而且,虽然只是一眼,但是那文身极其漂亮,叫人印象极其深刻。太子掩饰的样子,显然是不希望他发现什么。
后来他查了很多文献,才知道那图腾的纹路和颜色,乃是云水族所特有。
太子,是一早便被云水族选中的人啊。
他就没有再进一步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打不开这宝贝的。
不过,会有人替他打开的。
幸好……
此刻,段正永闭着双目,呼吸沉了起来。
这药倒是见效得越来越快了,刚才不过强迫他喝了一口。
段季斋起身。
眼下东宫为了太子的婚事忙成一团,他也要做些准备了。
太子一路走到东宫,径直去见崔狸。
还没进门,便听见吵闹之声。
从窗子里看去:崔狸正坐在桌子边,表情淡然地看着青晚对着思思发作。
“明知道殿下不喜,你不劝着也就算了,还要为她遮掩,你是献了忠心了;酿成了祸事,你担得起吗?”
思思一声不吭。
“如今这宫里喜事将近,正需要人手,殿下慈悲,才不计前嫌,要你来近身伺候公主,你倒是好,不过一两日,就撺掇着公主逃出宫去,当真胆大。”
段书斐听到这里,便走了进去。
两人同时跪下。
“怎么回事?”
思思竟不为自己辩解,阿狸摇了摇扇子,颇不在意地偏过头去。
青晚此时说什么都像是在告状,且不仅是告思思的状,还是告公主的状。
见她此时又像是锯了嘴的葫芦,段书斐便追问道:“公主要逃?”
“回……回殿下,今日本是公主学习大婚仪程的日子。我去尚衣局给公主取衣物,回头发现思思这……她早上带来的包袱里藏着一套宫女的衣物,瞧着款制颜色,正是公主大婚那日宫女的服制。我正打算问个究竟,便去找人,谁知道竟然在耳房外听见她……她跟公主说……”
“说什么?”
“说已经按照公主的身量给她赶制了一套宫女的服饰,一会儿回去便要叫公主试试……殿下,你说,思思她这是什么居心?好好的公主,为什么要穿宫女的衣服?”
听到此处,崔狸终于偏过头来,对太子解释道:“我不过是想着,仪程的间隙换身轻松点的衣物罢了。这几天试的几套翟衣太沉重,实在是叫我累得慌。”
这理由太苍白了。要是嫌累,家常的衣服也可穿,为何偏要穿宫女的衣服,且还是大婚那天的服制。
“殿下,思思这么做,显然是别有居心;上次因为公主私自祭奠一事受了刑罚,这一次她定是怀恨在心,故意将宫女的服制拿过来给公主穿;正好公主她……”
“她如何?”
“殿下,奴婢一心只想着平平安安,在婚事前一定不要多生事端,奴婢……”
段书斐看了思思一眼,淡淡说了句:“你胆子可真大啊。”
思思磕了个头,依旧不辩解。
段书斐又转向崔狸:“这事因你而去,如果你没那个企图,给她是个胆子,她也不敢。”
崔狸转过头去,被责骂了,也不见得害怕,倒像是不想理人的样子。
段书斐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子里却闪着流光:“公主屡次三番生事,全然不将皇家的威仪放在眼里,看来,本宫是要好好训导一番才可了。你们先退下去,没有传召,一律不得入内。”
“殿下,那她……”
“自然是杖毙。”
撺掇主子逃跑,还是在大婚前夕,自然不是一般的罪责。
死到临头,思思还是淡然,一会儿便来了两个内侍,将人架了出去。
青晚随后也出去,刚带上门,便听见太子审问:“你闹够了没有?”
接下来,两人似乎有争辩了几句,接着便没了声息。
正下楼时,听见楼上“稀里哗啦”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像是太子殿下大发雷霆。
青晚满意地下楼去。
这一架,也不知道吵到什么时候。
好容易得知,太子去了前殿书房;青晚去送吃的,却被内侍拦在门外。原来是太子关了准太子妃禁闭,今晚也不许吃饭。
到底是要成婚的,总不能罚得太过,叫她知道些厉害就好。
直到第二天,青晚才上楼去,发现她的眼睛还有些肿,想必是大哭了一场。
随后,青晚替她换衣服,便发现肩颈处手腕处,留着些红痕。
太子这是……打她了?
见青晚表情讶异,崔狸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身上是有伤的,慌慌张张地掩饰,脸色绯红。
“殿下他……生我的气,拿藤条狠狠抽了我一顿。”
“殿下这也太……你这些伤到大婚那日只怕不能好呀。”
“哎,也没那么严重,上些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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