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天权殿。
“皇上,司天台的杜沣大人正在殿外候着。”内侍总管常厉走近通报。
“让他进来吧。”龙椅上的帝王方忧正眯着眼,听到声音后疲惫地动了动眼睛。
“五皇万岁万万岁。”杜沣如今已八十有六,须发皆白,拄着拐杖走进天权殿。
“先生不必多礼。”方忧先是让其他人退避,随后快步上前搀扶着杜沣坐下。
“皇上召我前来可是为了太子之事?”杜沣咳嗽了两声。
“朕已经接连失去三位太子,迟早会贼心四起,江山不稳。”方忧近些年来苍老了许多,处理朝政也开始难以专注。
“皇上可是想问上苍,太子之位人选?”杜沣从袖中取出一幅星图,“物换星移,如今的问卜结果,皇上怕是不能接受。”
“你说。”方忧如今只剩下一个儿子,可因为血脉问题被他圈禁在长安。
“那就请七殿下方辞回洛阳。”杜沣将星图展开。
“只能如此?”方忧也不是没想过在宗族子弟中过继一个。
“唯有七殿下可延续国祚。”杜沣推演过方辞的命数,“只是七殿下尚有一劫需要化解。”
“天宇二十九年。”杜沣刚刚说出这句话便听到殿外传来雷声。
“什么?”方忧有些心虚。
天宇二十九年,淑妃临盆在即。当时方忧是极为兴奋的,本就有意立淑妃味后,只要她能诞下皇子。杜沣呈上的卜算的结果,算出淑妃会生下一男一女的双生子,满月时必会导致南方干旱。随后一切皆如卜算内容一致,方忧只能听从杜沣的建议秘密下令处死淑妃和刚满月的小公主。
“皇上是不是偷偷放了淑妃和公主?”杜沣当年也是看破不说破,毕竟公主之死昭告天下,也就将原本命数抹除了。
“先生……”方忧咽了咽口水,“虎毒尚不食子……”
“是吗?”杜沣目光锐利。
“先生又提起她们是为何?”方忧转移话题。
“十二皇子本是命定的帝王,夭折后属于他的机缘已经在公主身上,需等待时机让七殿下杀了公主便可。”杜沣从来只相信天命,若是用少数人的命便可换天下太平,对他来说未尝不可。
“那便依先生所言。”
城郊藏锋山,隐楼岁玖堂。
昏暗的寝室内,榻上的女子额头冒汗,手中紧紧捏着被子,似乎是做了噩梦。
“父亲,你不信我……”叶言之双手沾着血,长剑落在脚边,脑袋里一片混沌,刚刚那一剑明明留手了。
“钧儿,钧儿……”主母林氏哭的稀里哗啦的,抱起满身是血的小儿子叶钧,“你好狠的心啊,不就是切磋一下,怎能下如此重手。”
“不……我没有。”叶言之看到父亲叶岸黑着脸走来。
“统领……噗,咳咳。”蓝色布衣的男子刚要替她辩驳,却被叶岸一掌打到吐血。
“爹……”叶钧痛苦地叫了几声。
“爹……”叶言之话没出口。
“够了。”叶岸一剑挑断了叶言之头顶的发带,褐色的发带滑落在地上,随即一掌打断叶言之的筋脉,“将她从后门扔出去,从此叶家不再有这个人。”
“父亲……父……”叶言之挣扎了几下忽然醒了。
床帘被掀开,一披着素色长衫女子面带忧色地看着榻上的叶言之。她叫应萱,是叶言之的师父,也是藏锋山隐楼的少主。
“又做噩梦了?”应萱靠着叶言之坐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吓的满头大汗了都。”
“师父……”叶言之迷迷糊糊的醒来,看见坐在床头的应萱时瞬间清醒了,“可能是白日里见了血,又想起来那些旧事。”
“都热出一身汗了。”应萱先用手帕擦去叶言之额头和脖子上的汗,又拿起柜子上的扇子,“你再多睡会儿,明日便要启程了。”
叶言之靠着应萱沉沉睡去。她是六年前的天宇四十年到了这,只记得当时舞花楼前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盛。
黄昏,洛阳城集市上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不知道什么时候路上躺着一个小孩,没人蹲下来看看那人是死是活,都远远的避开。
“怎么突然停下了?”路过一辆马车,透过青色的车帘隐约看到一个人影,那女子声音很亲人,好似春日里的暖风。
“小姐,前面路上躺着一个人。”马夫看着十分年轻,也就十六七岁,虽然穿着粗布衣但腰间那枚特制的玉佩似乎有些不符合身份。
“我去看看。”女子掀开车帘,白色的裙摆在微风下如水面般波光粼粼,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绝好的容颜让路人都看的呆了。
“小姐,你不宜露面……”马夫的提醒她。
“原来只是饿晕了。”女子查看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小孩,原以为是一个少年没想到却是一个小姑娘。
“仙女……姐姐,我……”小孩忽然醒了,还没说完话又晕了过去。
“这都多久没洗澡了。”马夫帮忙抱着小孩上马车,忽然被她身上的恶臭味熏得快吐了,“小姐,你怎么能忍住的。”
“先回山吧。”女子丝毫不在意那孩子身上的味道和污渍,她又想起了她年幼的弟弟,也曾这样安静的躺在自己身边。
藏锋山二十年前隐楼便迁移到这里,内楼主花漫江,外楼主花固安是江湖上人人羡慕的一对侠侣。也就在迁移到此后,花满江与当时还是穷酸书生的应义清邂逅,之后离开了隐楼。花固安没有深究只是将隐楼内外楼合并,在三年内便成为中原第一门派。而那花满江红颜命薄,在五年后生下儿子应旭后重病而亡。
“这是哪……”小孩忽然醒了,她抬起头时正好与女子对视,忽然发现自己正倚着那人,“对不起,我弄脏了你的衣服。”
“来先吃点东西。”女子拿出一些干粮,看小孩饿极了,她取下挂在一旁的水囊,“小心点,别噎着。”
“咳咳。”小孩刚刚想要说话就呛了一口水,“多……多谢,咳咳,仙女姐姐。”
“我叫应萱,你可以直接喊我姐姐。”女子见着小孩被水呛到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言之,小名禹儿。”小孩回答。
“少主,她是叶家人。”马夫忽然勒马停下车,随后拔出腰间的佩剑对着叶言之。
“姐姐……”叶言之吓得躲在角落里。
“祝有!”应萱挡在两人中间。
“她一定是叶家派来的奸细。”祝有将佩剑收回去。
“姐姐……”叶言之怕极了。
“让我看看。”应萱撸起叶言之的袖子,果然没错,她的胳膊上有五片竹叶的纹身,“你父亲是叶岸?”
“姐姐知道我父亲?”叶言之看着车帘外凶神恶煞的祝有立马又躲起来。
“别怕。”应萱将她抱在怀里,“先回山里。”
“是……”祝有恶狠狠地盯了叶言之一眼。
经过几处卡口后马车进入了一段隧道,一炷香的时间后,眼前豁然开朗,叶禹被眼前的建筑深深吸引,谁能想到两山之间还能开凿出这样的气势非凡的两座阁楼。前面的有七层,后面的有九层,两座巨大的阁楼间通过三个走廊连接。马车通过走廊时可以看到下面深不见底,只有隐约的微光。
妙生堂。
堂主玉春是楼主花固安的师妹,多年前便来到隐楼,虽已经三十多了,却依旧是十八岁的容貌。
“这小姑娘怎么了?”玉春放下医书走过来。
“在集市上捡到的。”应萱将玉春拉过来,“赶紧把把脉。”
“没什么大问题。”玉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随后捂着鼻子,“还是快点带她去洗个澡,我这妙生堂都被她身上的味道熏臭了。”
“我这就去。”祝有拉着叶言之就准备离开。
“还是我来吧。”应萱摸了摸叶言之的脑袋,“好歹是个小姑娘,去你那也不方便。”
“我可以带给女……”祝有话没说完应萱已经开心的拉着叶言之走远了,“诶……”
天色已晚,月光照进两座阁楼中间的深渊里,换上干净整洁衣服的叶言之趴在栏杆上,她的目光被深渊中似是星光般闪烁的光点所吸引,有蓝色,有白色,有紫色,有红色……她指着那些光点数了数,一共有七个。
“那里是点星塔,存放故人物品的地方。”应萱刚从中空阁回来,楼主总算是答应暂时留下叶言之,她走到叶言之身边,轻轻搓了搓她的小脑袋,“禹儿,你今年多大了?”
“今年十一岁,仙女姐姐,把禹儿留下来吧。”叶言之忽然抱住应萱,将自己被赶出家门的事情说了一遍。
“没事了。”想必是流浪太久了,这个孩子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了,应萱忽然动了收徒的心思,叶家每一代都是武学奇才,或许眼前这个小姑娘以后能成为自己的助力,“你可知隐楼是和所在?”
“听父亲说过,洛阳城外的藏锋山中有一神秘江湖门派,做的都是……”叶言之看着应萱表情有些尴尬。
“杀人越货的勾当对吧?”应萱笑了笑随后伸出手敲了敲叶言之的额头,“说我们平常都是和人血吃人肉。”
“不。”叶言之摇了摇头,“整座藏锋山秩序井然,显然是父亲错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应萱坐在案边,“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禹儿,叩见师父。”叶言之没有丝毫犹豫,后退了几步,随后跪下来对着应萱叩首三次。
叶言之到隐楼的第二日,妙生堂。
“噗。”玉春刚刚喝上一口热场便喷了出来,“什么,你说昨夜应萱和那孩子睡在一张床上?”
“少主从不与人亲近,就连侍女换衣服都不允许。”祝有有些郁闷,自己这个贴身侍卫也每天只配看着她冷脸,现在却对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小孩这么好。
“或许这个孩子能让她高兴点。”玉春叹了一口气,想起五年前落水的应旭,也就是那日开始应萱似乎再也没有高兴过。
“叶家人都……”祝有刚要说出口就被玉春咳嗽打断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应萱大约是听到了。
“再商量给大长老配药,上一次的药方似乎效果又减弱了。”玉春顺手拿起桌上的药方,“里面的几味药材我这已经没库存了也只能麻烦祝有跑一趟。”
“那我这就去了。”祝有跑的很快。
“逃得倒是挺快。”应萱也懒得惩罚他,转头问玉春,“小姨最近身体如何?”
“还是老样子,不过以我的医术大约撑个两年三年就不错了。”玉春叹了一口气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若是可以找到我的师叔无方便还有机会。”
“等我消息。”应萱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对了,你昨天捡回来的那孩子经脉有损。”玉春从柜子里取出一青色瓷瓶,“每日一次,一次一颗,再用内力重塑经脉,半个月后便可恢复如初,我观她经脉异于常人,重塑经脉后或许内力修炼的速度还要更快。”
半个月后,内楼第九层。
本来内楼顶层只是一个可以俯视山下景致的天台,应萱找了几个工匠在此之上修建了演武室,命名为“岁玖堂”,原本就要去应府将弟弟应旭接过来,只是后来他意外落水而亡。
“回禀少主,堂内已经清扫完毕。”几个杂役从里面走出来。
“你们去领赏钱吧。”应萱带着叶言之走进去。
进门是一个隔间,放着两个衣架上面各挂了一套护具,只是其中一套明显有些小。
“你试试这一套。”应萱取下旁边大的一套。
叶言之套进去虽然大了些但也不影响活动。再往里走是武器室,柜子上、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只是在路尽头的墙上挂着一把银白色的长剑,走近时才看的完整。仔细观察,那银白色的剑鞘下侧镶有一条赤红色突出的金属线条,就在剑柄末端悬挂着一块红色的玉坠形状像是一块骨头
应萱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说:“此剑唤作鸿骨,你喜欢吗?”
叶言之将鸿骨拿在手里时发现这柄剑十分轻巧,便拔出剑柄,剑上刻着两只鸿雁一大一小似是在飞跃云端,她那在手里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十分欢喜的样子。
“那师父的剑叫什么名字?”叶言之问。
“鹤羽。”应萱腰间挂着一柄银色长剑,剑鞘是镂空的上面花纹是仙鹤,剑身泛着银白色光芒,剑柄末端挂着银色流苏剑穗
至此叶言之便在隐楼常住了下来,白日里应萱陪着练剑,夜里挑灯翻阅隐楼的藏书,对于这天下和江湖上的事情逐渐了解。
……
如今已是天宇四十六年秋初,叶言之即将跟随应萱南下参加江南武会。
中空阁。
此处就是隐楼楼主花固安的居所,墨绿色的门帘后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衫看着三十多岁的男子正拿着竹舀子往后窗外的盆栽浇水。
“此去江南你如何打算?”花固安转头看到应萱已经走到门帘。
“如今凤鸣斋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声,我和禹儿借着凤鸣斋的身份参与江湖武会。”应萱掀开帘子走进来,朝着花固安行礼,“也该处理梅家这个毒瘤了。”
“嗯。”花固安将楼主的墨玉令牌暂交给她,“他们的祖辈与花家渊源颇深,你且看着办吧。”
“是。”应萱接下令牌后退了出去。
片刻后,一青衣男子从走进来,看着不超过四十岁,步伐轻盈,此人是花固安的心腹名叫顾南辕。
“小姐已经出发。”顾南辕一直奉命在楼内监视应萱,“是否要派隐卫跟随?”
“祝有在便无事。”花固安从暗柜中取出一份信,“我们的计划也该开始了。”
“一切准备就绪”顾南辕将信收起。
“还有那从长安来洛阳的七殿下。”花固安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帮他杀出一条血路,保证他活着抵达。”
“属下即可去办。”顾南辕跳出窗外。
“这家伙还是不喜欢走回头路。”花固安坐在窗边听着瀑布声,“这洛阳的水还是浑一些好呀。”
宰相府。
要说烨国如今的至尊不是那龙椅上的皇帝而是权倾朝野的宰相应义清。
“主上,隐楼那边传来消息,小姐已经出洛阳地界。”侍卫楚默右侧脸上有一道狭长的疤痕,“她去江南是为了参加江湖武会。”
桌案后站着的那人便是宰相应义清,身高八尺,时年四十有三,目光如炬,若是乱世或许他会是称霸一方的诸侯,而现在他还需等待时机。
“父亲,让我也去吧。”大少爷应呈与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年纪轻轻便夺了朔卫军武士一甲,曾经作为庶子并不被应义清看重,在嫡子落水死后,他作为长子也是独子便成为了继承人,“应萱作为女子,不在府中安分守己,如此抛头露面必会坏了父亲名声,我去将她绑回来。”
“不必了。”应义清摆了摆手,他已经与女儿应萱决裂,但却时是他亏待了她们母女,“随她去吧,今日我有要事与你说。”
“属下告退。”楚默退了出去。
“七殿下已经弱冠,为了大业他不能留。”应义清将方辞的画像交给他。
“父亲宽心,我一定会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应呈仔细看过画像后将其烧毁。
“不,你不需要暗杀他。”应义清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把事情闹大,我就是要看到方忧在龙椅上 坐立难安的样子。”
因为某些原因,文章换地方重新发表,内容上也进行了删改,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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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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