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云搭在隋云的肩上轻巧跳下了轿子，腰间青玉碰上玄凛手边琉璃，叮当作响。
庙子走在前面，走的战战兢兢的，一步三回头，正巧路过一个正在打鼾的树妖身边时听见那声响，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全身上下的毛都立了起来。
这里很有可能是阿月藏身的地方，虽然他坚信阿月是好人，但难免被那吴清蛊惑，或者被施了什么术法，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胆儿小。
放倒妖怪们之后，玄凛提出要在这个里面转一转。
庙子不理解，但庙子尊重，虽然他不知道他们怎么不去找破阵的法子了，但他听话。
像是怕隋云走丢，玄凛紧紧牵着隋云的手，衣袍宽大，庙子倒是看不出什么，只当两位大人感情好。
隋云压下耳边的热意，仔细看了看这建筑内部，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玄凛跟随他的视线看去，也不由得点点头，语气中带着赞许：“醉来骑白鹿，直出五云端，铸造手艺不错。”
哪怕此时光线并不明亮，依旧能看出室内梁架，木构轻盈，层云叠翠，精巧至极，架构之间不难看出有三花聚鼎，五气朝元之态，可见通天之势，玄极妙极。
庙子见这长生阁得到了两人大人的赞赏，就好像这屋子是自己建造的一样，心情都轻缓了不少，小声道：“这长生阁出自九安大人之手，听闻他曾梦中经神授，这才如此天赋异禀，无中生有般创造出如此多奇妙的建筑和偃器。”
隋云不懂这些，只觉得这建筑是漂亮，在外面看时只觉得冰雕玉砌，在里面看感觉又不一样，但见玄凛看得认真，很难见他如此仔细端详某物的神情，想来是真不错。
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或恢弘、或精致的建筑，仙殿云宫，数不胜数，只是觉得这建筑很漂亮，待在里面也很舒服，倒是不知是因为什么入了玄凛的法眼。
“这建筑……有什么特殊之处吗？”隋云问道。
玄凛收回视线，默了一瞬，摇头，“只是感觉……”感觉很熟悉，而且心生欢喜，但又说不出什么来，但这建筑构通阴阳，巧布五行，着实不一般，他压下心中的异样，“只是感觉手艺很不错，可惜了。”
可惜了，宴九安。
三人缓步来到大殿正中央，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残余的雪花像是春日花瓣透过藻井漏进来，一瓣又一瓣，显得孤寂又落寞。
“这是供奉神像的地方。”庙子目光悠悠看着前方，像是看雪，又像是在看一个隋云看不见的人。
“怎么空了？”隋云四处望了望，只看见贡品供奉，却没看见任何神像，空空的，都不像是神祠了，四处倒下的高大树妖，黑黝黝的影子，看着有些渗人。
这里面处处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灰尘，空气中犹能嗅见浅浅的香纸燃烧过后的气味，在冷冷的空气里，像是被凝固了一般。
看着玄凛往本该放置神像的位置走去，一股莫名的恐慌从隋云心里蔓延出来，叫他有些头皮发麻，他回头，看见庙子对他笑了一下。
“九安大人是个大好人。”庙子看着空阔的庙宇，小声喃喃，“你说是不是？”
隋云看向玄凛的瞬间瞳孔一缩，“玄凛小心——”
“！！！！！”
……
嗡————
那一抹红浸润空中洋洋洒洒的白，又沉甸甸往下落的时候，隋云才从一阵轰鸣中醒过神来——那个总对着他笑脸吟吟的青年，被无数张牙舞爪的藤蔓束缚着挂在空中，生死不明。
“滴答——”
“滴答——”
赤红流金的血一滴一滴，坠落在那之前空荡荡的供奉神像的位置，那是一对木偶，血痕划过，模糊了背后镌刻的字样，只能隐约看见残缺的笔画。
金色光芒涟漪般在地面散开，一圈又一圈。
那些被晕倒的树妖在地面攀爬着，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无数树根破土而出，编织成囚笼，将龙族困在此处，取血。
玄凛是龙，怎么会这么轻易被普通的树妖重伤束缚……
隋云努力想要挣脱身后“人”的束缚，勉强睁大眼的隋云，余光扫着那个几个月前，在上夷宫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他那天怎么介绍自己来着——
“几位贵客好，在下木逢春，是上夷宫管事。”
“木……逢春……”
“贵人竟还记得我，是小人的荣幸。”
他说话还是如那一日般的僵硬，但动作却比之前在上夷宫更加灵活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了。
参与上夷宫事件的人，不止有樗夷山的虞栖渊……想到那些雀牌……早该想到的，那些人偶形的牌，不是樗夷山的手笔。
见隋云死死盯着树妖的方向，木逢春道：“金墉城一面之缘，我们便已经知道了那位仙君的身份，我们要的就是龙血，自然是找到了法子对付才敢出手的，小仙君你也别挣扎——”
隋云不等他说完，手心一翻，握住青玉山鬼花钱，往前一推，木逢春移魂入木偶之体，自然承受不住这山鬼钱的一击，整个人被击飞。
这些人早就盯上了玄凛。
隋云转身，看向不远处的身影问道：“……为什么？”
庙子盘腿坐在那对木偶不远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怕被人遗弃的小孩，但就是他，刚才在瞬间将那些昏迷的树妖唤醒，攻得两人猝不及防。
“不愧是龙族的血，不愧是功德大圆满之人的血，这一次，一定一定可以成功了，阿娘，阿娘，九安大人，快回来吧……庙子好想你们。”
庙子的眼中带着期待，他不大满意地看了一眼几乎散架的木逢春，摇了摇头，这才勉强把目光放在隋云身上：“你太弱了，我其实也无意伤人，我只是想要一点龙族的血，一点点就够了……”
隋云看着少年疯魔的神态，带着微微疑惑道：“你…你是吴清？”
庙子抬头看向隋云，歪着头，微微一笑：“我是吴清，我也是庙子，这点我没有骗你们。”
隋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整个人也变得颤颤巍巍，抵着身后的大梁这才没有摔下去。
许是不知道还要等待多久，庙子慢慢站起来，明明是少年模样，却在说出自己是吴清之后，连神情和动作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一举一动都变得慢了些，掩藏不住的岁月的痕迹。
吴清笑着看着隋云：“你是灵山那个小家伙吧，抱歉，毁了你的家。不过，你过的那么快活，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哎，为什么你就能拥有那么爱你的父亲母亲和哥哥呢？我呢，为什么我生来就只有支离破碎的家呢？
还好，我有阿娘，可就是这么一点，就这么一点属于我的，上天都要夺走！”
“每一次看着你笑，我都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幸福的人呢？”
无清朝隋云走近，知道隋云身上一丝灵力也没有，更是毫无忌惮，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隋云，隋云胸口处的伤口便血流不止。
“后来，我知道灵山有重塑造灵之法，我求你父亲给我，教教我，可他就是不愿意，你看，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思念我的阿娘，我想要再见她一面，可你的父亲不愿意啊！！！”吴清舔了舔手指上的血，闭着眼，似乎在享用什么珍馐。
“是你们自找的，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们’……你们还有谁？”隋云压下喉间热血，问道。
“我们？我们……我们好多人，好多人，太多了，我都不记得了。”吴清神情迷茫，似乎真在脑海中想了一想，想不明白，又道，“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你今天都难活着走出去了，知道了，还能去报仇吗？”
隋云没有说话，但表情却好像在说：有何不可。
“哈哈哈，别想了，你这样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报仇的，你连我都对付不了，更遑论其他人。”
“那两个木偶……不是九安的残魂，或者说，不全是九安的魂魄吧？”隋云不再与他争论复仇与否之事，而是看向不远处的玄凛，还有他身下的两只娃娃。
玄凛脸色苍白，但神情安逸，似乎在做什么美梦，就连嘴角都是微微上扬的弧度，让人看了都忍不住会心生欢喜，隋云心尖微颤。
吴清笑得双眼弯弯，夸赞道：“你可真聪明，猜对了！你不知道吧，九安大人在我心里，他就和我的父亲一般。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是阿娘生病好不容易有点恢复过来的时候，我们三个，就好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哪怕日日粗茶淡饭，但那是我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逼死九安？！”隋云嗤笑，“你简直就是猫哭耗子，现在后悔了，怎么，又想要复活他们吗？”
隋云看着脸色阴沉下去的吴清，扭头看向玄凛身下血淋淋的木偶，面色冷寂：“呵，你的那点微末技艺，学了上百年，也就学成这样？”
“是他逼我的！！！是他逼我！本来我们都可以好好的，只要阿娘活过来，我们不要再回香檀，去哪都好，我们不都可以安安静静的过我们的太平日——”
“不可能！”隋云打断吴清的幻想，“只要灵山之事不过去，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过上所谓的太平日子！”
吴清被他吼得顿了下，本来狰狞的脸又平静下来，笑开：“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凭你？”
“不止如此，只要我爷爷的事情没过去，我的事情没过去，你……这一辈子就不可能过上太平日子！”一个人影从长生阁深处晃了下。
吴清斜眼望过去，藤蔓立刻把人卷了过来。
很狼狈，正是吴敌。
“醒了？”吴清蹲下身，伸出手捉着吴敌的下巴，抬起来，看着吴敌那双杀气凛人的眼睛，笑道，“哦，你？凭什么？凭你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吗？”
吴敌双目如火，恨不得烧死对方，但浑身上下被束缚，根本动弹不得。
吴清见此心情更好了，放开人，拍了拍手：“上次见你在千机楼，你都不知道我多高兴，高兴得浑身都在颤抖！我以为上百年没见，你的修为一定增进不少啊，现在看来，跟着你的龙主子，每天吃香喝辣，混日子呢？”
看着沉默的脸，吴清睁大眼问道：“爷爷要是知道有你这个不争气的孙子，临死的时候怕是要更不甘心啊？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爷爷……他对你很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算计他……”这也是吴敌一直不能理解的事情，他们吴家不说家族多么和睦，但也从未出过血亲相煎之事，他最开始根本不愿意相信。
“对我好？”吴清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可是他对你更好？他对我的好，不过是顺手而已，他从没有把我当做他的孙子，就连临死前，都还在让我帮你掩盖你的脏事呢~”
吴敌神情一愣，连忙追问：“你说什么？临死前？爷爷不是气急攻心，因病去世的吗？”
吴清抿嘴不大高兴，摇了摇头：“吴敌，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爷爷这么疼爱你，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喜欢男人？
呵，多大点儿事儿，他死是因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让我找你回来，就算外面把你说臭了，都还是想要你回来。”
“不……”
“可是你回来了，我怎么办？没有了你，我肯定就是他最爱的孙子了吧？”
“不会是这样的……”
“说起来，还是怪你，你说你在外面躲着多好，为什么非要回来？”
“别说，老头儿看见你，还是真高兴啊，他高兴了，我就不高兴了，我只能……‘啪’引发他身体里的逆心丸咯，还好，临死还见了你一面，你说是不是？嗯？”
吴清越说脸上的笑越灿烂，似乎吴敌此时的神情大大取悦了他。
“所以，是你给他下了毒？”吴敌双眼通红，神情却平静下来，肌肉紧绷被树藤越缠越紧，空气里浮动着铁锈味，藤蔓勒进皮肉他也恍然不觉，神情失落又失望，和愧疚，面露神伤摇头，“如此谋害自己的哥哥和爷爷，简直不是人……”
见吴敌安静下来，吴清神情不虞，带着愤怒继续道：
“哈哈哈，那又如何，你杀我吗？怕是不行，这树藤可是被我喂了许久的降龙草汁，加上缚龙索，你主子现在都动弹不得了，你现在这样子，连个普通人族都不如！
不过，这一次我没心思陪你玩小黑屋游戏了，等娘和九安大人醒了来，我会直接送你们上路，和你主子一起走，也算我积德——”
“清儿……”
一道柔柔的声音传来，吴清蓦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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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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