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雪越下越大,掩盖了脚印,也掩盖了那些潜藏的危机。
灰叶偶尔会抬头看看贝尔摩德,想从她脸上找到些什么,却只看到那抹一如既往的慵懒笑容,像蒙在窗户上的雾气,看不真切。
走到半山腰时,灰叶停下来,指着远处的山峦:“你看,那里就是八岳山,春天的时候会开满樱花。”
她的声音里带着向往,“等雪化了,我们一起去看吧。”
贝尔摩德望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峰,那里像个纯净的世界,与她所生活的黑暗截然不同。她轻轻 “嗯” 了一声。
回到木屋,天色已经暗了。
灰叶忙着生火取暖,贝尔摩德却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被雪覆盖的山林。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已经结束,组织的阴影已经笼罩过来,而她必须做出选择。
“克里丝,快来烤火!” 灰叶的声音从壁炉边传来,带着温暖的气息。
贝尔摩德转过身,看见灰叶正举着本书,在炉火的光晕里对她微笑。
那笑容像雪地里绽放的花,干净而热烈。
她走过去坐下,接过灰叶递来的热牛奶,感受着那份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雪停的时候,木屋的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棱,像串晶莹的水晶。
灰叶忙着把新买的煤油倒进铁皮灯,指尖被溢出的灯油烫得缩了缩,却咧着嘴傻乐,今晚终于能把那本《电磁学原理》看完了。
灰叶良木抱着那本书坐在壁炉边,指尖划过那些复杂的公式,偶尔抬头看看贝尔摩德。
她正坐在窗边擦拭那把小提琴,金色的发丝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克里丝,你说这个公式是不是很神奇?” 灰叶像只献宝的小狗举着书跑过去。
贝尔摩德放下小提琴,凑过去看。
阳光透过她的发丝落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是麦克斯韦方程组,”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公式上,“描述了电场和磁场的关系,很美的理论。”
灰叶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音乐一样美吗?”
“嗯,” 贝尔摩德轻笑,“就像音乐一样美。”
她看着少年专注的侧脸,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悠扬的琴声,在这一刻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女人已经习惯的灰叶良木的照顾。
就像此刻,放松了身体靠在床上,招招手,小家伙就会像收到主人指令的小狗,撒着欢跑过来。
灰叶蹲在床边,脑袋蹭了蹭女人的腹部,“克里丝,你怎么了”。
“腰酸”。
“是今天走太多路累了吗?那我给你按摩按摩”。
灰叶抬手,摸到女人蝴蝶骨出漂亮的骨相脉络,她能感受到,有一双翅膀藏在女人玉骨冰肌之下。
按摩间,不知触碰了那里,女人唇中溢出一声轻吟。
“疼……”,
“哪里疼?”
“腰疼。”贝尔摩德皱起眉,“你帮我揉揉。”
灰叶突发奇想,倘若此刻勾一勾克里丝的下巴,她会不会像猫咪那样呼噜呼噜?
想是这样想的,但灰叶良木可不敢这样做。她得做点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借口去煮饭,匆匆走出来房间。
腰间没了温热的手,嗖的一凉,贝尔摩德略微有些不爽,遂起身也去厨房。
推开木屋门的瞬间,松脂味混着肉汤香扑面而来。
贝尔摩德反手闩上门,门轴发出 “咔嗒” 一声轻响。
她看着灰叶蹲在炉边调试灯芯,棉布衫的后领皱成一团,露出的脖颈上有道浅褐色的疤痕,形状像片被虫蛀过的叶子。
那盏灯又坏了吗?
“木木。”
灰叶回过头,煤油灯的光晕在她眼里跳跃:“怎么了?要不要先喝碗汤?我特意多炖了土豆……”
话音未落,就见贝尔摩德朝她伸出手。
女人的指尖还沾着调试猎枪时蹭的机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却做出了个与这双手极不相称的动作,掌心向上,像在等待什么。
“过来。” 贝尔摩德的声音很轻,混着壁炉里柴火的噼啪声,有种奇异的磁性。
灰叶愣住了,手里的铜勺 “当啷” 掉在地上。
这半个月来,克里丝会捏她的脸,会揉她的头发,甚至会在教拉琴时故意把下巴搁在她肩上,但从没有过这样直白的示意。
她的耳朵像被炭火燎过的枫叶瞬间红透。
“快点。” 贝尔摩德挑眉,指尖在空气中轻轻晃动,带着惯有的戏谑。
灰叶攥着衣角往前走,棉布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她的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投在贝尔摩德的裙摆上,胆怯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猫。
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灰叶的鼻尖已经能闻到女人身上的气息。
松脂味里掺着淡淡的硝烟味,还有种说不清的冷香,像雪后初晴的山林。
这种味道总让她想起被熊袭击的那个夜晚,贝尔摩德把她抱在怀里喂药,也是这样的气息包裹着自己。
“抱我。” 女人突然说。
灰叶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棉花,只能发出 “唔唔” 的声响。
手风琴的风箱漏风时会发出这种声音,她此刻的心跳大概也像那只破旧的乐器,乱了节奏。
贝尔摩德笑了,笑声在木屋的穹顶下回荡。
她向前一步,伸手揽住灰叶的腰,把少年圈进怀里。
动作不算温柔,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势,像捕捉猎物的鹰隼。
“你……” 灰叶的话被闷在对方的衣襟里。
女人的怀抱比想象中要温暖。
羊毛外套下的身体其实很单薄,能清晰地感受到脊椎的凸起,像串精致的骨瓷珠子。
灰叶的脸颊贴在贝尔摩德的胸口,听着那里传来的心跳声,沉稳得像壁炉里跳动的火苗,却比平时快了半拍。
“别动。” 贝尔摩德的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沙哑。
灰叶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
鼻尖蹭到女人颈间的银链,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组织的蛇形戒指,却又很快被温暖的气息覆盖。
她能闻到贝尔摩德刚洗过头发的味道,松针熏过的皂角香里,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是旧伤愈合时特有的气息。
木屋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结满冰花的窗户,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灰叶的手指蜷缩着,不敢碰贝尔摩德后背的枪伤疤痕,只能轻轻抓住她外套的衣角,像抓住救命稻草。
“为什么……” 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贝尔摩德没有回答。她只是收紧手臂,把脸埋进灰叶的发间。
对不起了小家伙,以后的雷雨不能再陪你了。
少年的头发里有阳光和松脂的味道,是她从未沾染过的气息,干净得让人心慌。
对比组织培养舱里那些苍白的脸,那些戴着面具的日夜,这样的拥抱,比任何毒药都更让人上瘾。
灰叶的心跳声震得她胸口发麻。
这孩子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正被毒蛇缠绕在怀。
如果她知道怀里的人是谁,知道她双手沾满的鲜血,会不会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推开她?
“克里丝……” 灰叶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像被大雨淋湿的小狗。
贝尔摩德终于松开手,指尖却故意划过灰叶的耳垂,看着那片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怎么啦” 她轻笑,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慵懒,“只是觉得今天的小家伙特别乖。”
灰叶的脸颊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
她后退半步,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铜勺,却不敢看贝尔摩德的眼睛。
刚才那个拥抱像场不真实的梦,温暖得让她心慌,又带着种莫名的酸楚,像咬碎了藏在巧克力里的酒心。
贝尔摩德看着她笨拙的样子,喉咙发紧。
她转身走向壁炉,拿起那把擦得锃亮的猎枪,假装检查枪管里的膛线:“明天去检查东边的陷阱,可能有意外收获。”
灰叶 “嗯” 了一声,低头搅动着锅里的肉汤。
煤油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刚才被拥抱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女人的温度。
她不知道贝尔摩德为什么突然要抱她,就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乖乖钻进那个怀抱,只知道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炉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下些通红的炭火。
灰叶抱着膝盖坐在炉边,看着贝尔摩德靠在床头看书,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刚才那个拥抱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
后来一个月,她们依旧像以前一样的生活,但贝尔摩德的警惕从未放松。
每天清晨和傍晚,她都会站在山顶眺望,观察是否有陌生的身影出现。
她甚至教灰叶如何设置简易的警报装置,用鱼线和铃铛在木屋周围布下防线,美其名曰 “防止野兽靠近”。
灰叶虽然觉得奇怪,却学得很认真。
她把那些鱼线拉得像张无形的网,又细又隐蔽。
贝尔摩德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心里既有欣慰,又有苦涩。
这个孩子正在学习如何保护自己,却不知道真正的危险来自何方。
————————
贝尔摩德离开的那天早上,灰叶良木也像受到感应一般惊醒。
壁炉里的火早就熄了,最后一点余温被从窗缝钻进来的寒风卷走。
她摸索着坐起身,手风琴的风箱不知何时敞开着,琴键上落了层薄薄的灰尘,谁离开时匆忙间碰倒的。
“克里丝?”
喊声在空荡荡的木屋里回荡,只有山风穿过烟囱的呜咽声回应她。
灰叶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赤着脚跑向窗边。
雪地里没有新的痕迹,就像那个女人从未出现过。
桌上的铜盘里放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金箔包装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旁边压着张便签,字迹依旧优雅,却带着种仓促的潦草:“借走了你的猎枪,下次还你。”
灰叶的手指抚过猎枪两个字,纸页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味。
她猛地冲到墙角,那里果然空空如也。
那把贝尔摩德修好的猎枪不见了,连同那个装着子弹的木盒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骗子。”
她蹲在地上,牙齿咬得嘴唇发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砸在便签上晕开墨迹。
原来那些温柔的拥抱、耐心的教导、戏谑的调侃,都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是黑暗暂时借给光明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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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长野县的前一天,灰叶把木屋打扫得干干净净。
父母的书籍重新分类上架,小提琴被装进琴盒,手风琴的风箱合上了嘴。她在壁炉里留了张字条,
上面写着:“我去东京了,等你回来还枪。”
长野县的秋天来得早。
灰叶坐在前往东京的列车上,看着窗外的山峦渐渐远去,莫名忆起贝尔摩德教她拉的那首《樱花谣》。
女人的指尖划过琴弦时,阳光落在她金色的发丝上,像撒了把碎金。
列车穿过隧道,黑暗瞬间吞噬了车厢。
灰叶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夜,贝尔摩德把她揽进怀里,心跳声沉稳得像壁炉里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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