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潞州的马车上,伏策勋有些恍惚,没想到,他还有机会回到这个地方,他本以为他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了。
同行的,还有李清乐和晏舒等人。
尚在地牢的时候,李清乐已经向长昭帝请示,将伏策勋带往潞州南调查三村案一事。
“爱卿,你是如何想的?”
“皇上,不妥啊。”
“李大人还是太年轻了,阅历不够,怎能带着一个嫌犯去查案呢?”
带着一个逃犯前往疫区,这一点本就出乎长昭帝的意料,其他大臣也不支持,难平悠悠众口。
但最终,李清乐还是力排众议,用自身信誉担保,证明带上唯一知情者更有利于真相水落石出。
这次,长昭帝没有再反对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伏策勋坐在朝廷派遣前往潞州南的马车上,片刻不停地赶路。不仅仅是赶路,这一路,李清乐也不忘向伏策勋了解情况,而晏舒则是在一旁做记录,同时确保伏策勋不会半路潜逃。
“伏策勋,你曾经可否发现,村中有人口失踪的情况?”
面对李清乐抛出的问题,仔细在脑海里按照梦中的回忆捋了捋,准确地答道:“确实有,村医本有两个徒弟,年纪都不大,我听闻村中人多传,他们是在上山采药的过程中迷路了,至今生死未卜,成了一大悬案。”
“可还有其他?”
伏策勋想了想,摇摇头:“其他不知了,我们村子很大,我并非个个都认识。”
晏舒一语指出问题所在:“你入赘文家多年,居然还认不清人?”
“我入赘文家,他们怕我逃跑,不准我离得太远,且村中人多,我不是个个都认识也不奇怪。”
李清乐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除此之外,村中可有异动?或者特殊的事情?”
特殊的事情?
“好像没有,村里的日子很平淡,每天都是千篇一律,并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发生。”
“义和村平日里是否做过一些什么特殊交易?”
李清乐意有所指,伏策勋依然摇头:“我不是很清楚。”
这次晏舒不耐烦了:“大人问你什么,你就答复什么,别一口一句不知道的。”
李清乐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你也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尽快破案,给皇上和百姓一个交代,你提供的线索,可能会拯救许多人的生命,你可知道这一点?”
伏策勋好像确实没往那方面想过,有些歉意地向李清乐道歉:“对不起,李大人。但是说实话,这村子里的生活单调乏味,如果真有所谓的大事,口口相传,不可能我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过。”
到此,线索断了,只得去现场探查了。
等到了三村的交汇口,夕阳如血,残晖无力地洒在这片荒村。进村的石板路布满青苔,湿滑难行,缝隙间野草疯长。路旁的房屋,大多只剩断壁残垣,破败的门窗在风中吱呀作响。水井旁,那根破旧的辘轳在微风中缓缓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犹如进入了一座鬼城。
三人都很默契地屏息凝神。这,该从哪里查起呢?
路上伏策勋已经看过了卷宗。上面有记录,这三村案涉嫌的人都被隔离开来,基本上都死于非命,只有两个人逃离活了下来,那两个就是伏策勋和文岁真。
太医院的太医已经做出一个判定,此次时疫非同寻常,追根溯源,这个病原究竟从何而来?
太医们结合其他调查情报的部门,在这些天日月加工得出一个结论:
“事在人为。”
这场生物战可谓是借刀杀人,借水行舟,这样不留痕迹灭口的方式,究竟出自于谁的手笔呢?谁又可以办下此等大事,却又安然无恙的呢?
伏策勋敢都不敢想,这时他看向李清乐的目光中饱含敬意,还有同情。
敢情这是功成身死,功败垂成的死局啊。
李清乐要如何全身而退呢,这除了他本人,谁也不知道,长昭帝也不太讲究,根本没有去特意为李清乐留下一条活路。遇到这样的君王,不寒了忠臣的心吗?也难怪眼下朝野动荡,各怀心思,伏策勋心绪复杂。
他还记得出行之前,长昭帝走了个形式,给李清乐升官。升为按察使,一下子官升两品的,其实并不常见。
而这也成了压在李清乐肩上的一副担子,职务意味着责任。
不论如何,早日破案回京,是当务之急。
这时,伏策勋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李大人,您搜查此事时,是否有听过一首村子里被人人传唱的童谣?”
“什么童谣?”
伏策勋按照记忆,把童谣复述了一遍:
总角宴言欢,行孝效古贤。
弟亡枝上寂,妹殁厕中眠。
怀内奇汤现,堂前笑奉先。
听完伏策勋吟诵完这首童谣,迟钝如晏舒,连他也感到背后一凉,蹙眉道:“这什么奇怪的童谣?我虽然文化不高,可我怎么听着不对劲?”
“这只童谣,详细地记录了义和村林家二十年前的一场血案。案牍有记录可循。”
但也只有不知内情,愚昧的稻花村的某些村民把这个杀人案牍当成一首启蒙歌,一遍又一遍地传唱下去了。
“这童谣讲述的是一个孩子将弟弟吊死在树上,将妹妹扔进猪圈茅厕里,因为害怕被父母发现,在父母的汤圆里撒下砒霜的往事。”
这场惨绝人寰的二十年前的案子,因为舆论压力,被封锁抵制,成了义和村人的一个共识。毕竟义和村一大收入就是农庄生意,如果被人知道这个消息,岂不是自砸招牌?
“而这个孩子杀人的缘故,不过是因为兄弟的一句戏言:你根本不是这个家的人,是你拖累了我们家!”
“于是,他便杀了全家。”
伏策勋这时候提出的这个线索至关重要,李清乐眼前一亮,这分明是替他们指明了探索的方向。
“晏舒,去查清楚这个林家子的来历和背景。”
“是!”
等三人回到镇上的客栈,已经宵禁了。三人开着一盏煤油灯,在灯底下端倪着一份卷宗。
是义和村的居民登记簿。
这林家子和伏策勋不一样,他不是黑户,是上了户口的,但是自从二十年前凶杀案之后,上了断头台后,便注销了。
配合着族谱和一本注记,详细记录着此人生平。姓名,林江宁。出生日期只有粗略估计,没有具体日子,歿年十三。
伏策勋也很惊讶地看着这个数据,得该有多狠的心,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下得如此狠手,这背后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上面基本把林江宁四岁后的人生记录得一清二楚,可是四岁前的,只字不提,只说了一句,林江宁不是林家亲儿子,而是林家没男孩,抱养回来的。
“抱养?那这孩子,本来是父母是谁?”
卷宗上毫无记录,也恐怕没人能回答这个疑问。
这件事尘埃落定,也终被埋入黄土,成了个谜。
见线索断了,李清乐覆盖上卷宗,吩咐道:“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我们去联系一下这林家其他活着的亲戚,问问这林江宁是什么情况。”
伏策勋觉得也悬,这毕竟是二十年前受理的案子。当年知道内情的人,恐怕都已经埋入黄土,或者遗忘了,略知一二的,年纪当时尚轻,也难说出几句真相来。
伏策勋躺在客栈硬邦邦的床铺上,闭上眼睛,拨弄那个钟面,将指针拨到了一个特定的数字。
以前画面飞速闪过。
他试图在原主的记忆里寻找蛛丝马迹,但是原主的眼界实在有限,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浪费时间做家务,干农活。
几乎没有线索,那林江宁之事,还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而伏策勋现在都没满二十周岁,也就是说,林江宁死的时候,他压根还没出生,就更别提能和林江宁有接触了。
这天梦里,伏策勋被噩梦惊扰得难以深度睡眠,他感受到鬼压床的征兆,感觉意识清醒,却动弹不得。
他的意识虽已清醒,可身体却像被厚重的铅块死死压住,动弹不得。他拼命想挪动一下手指,哪怕只是微微颤动,却徒劳无功。
黑暗中,他瞪大双眼,试图看清周围的一切,然而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家具模糊的轮廓。耳边传来阵阵低沉的嗡嗡声,像是从遥远的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就在他的耳边萦绕。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震得他耳膜生疼。想要呼喊,喉咙却像是被一双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会这地冤魂作祟,真的有鬼怪出没吧?
猛然间,伏策勋感觉有一只温热的指尖覆上他的脸庞,是那么的轻柔和熟悉,满满的爱怜。
他影影绰绰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喃喃:
“等我回来,郎君可不能变心呐。”
他好像看到文岁真了。
伏策勋没多想,只当他自己是忧思成疾,睡梦里梦到了文岁真又回到他身边了,伏策勋苦笑。
而此时此刻,他不知道的是,屋顶上的文岁真守了他一夜,见他没事,没被感染,于是放心地离开了这家客栈,无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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