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修想错了,乌啼霜没有善罢甘休,而是一纸飞书过来,直接把他打入了地牢。
牢房冷得像个地窟,呼出的气息都隐隐化成了一股白烟。石墙冰冷光滑,湿漉漉一片。楚灵修初始以为是水光,结果一摸,竟是**的血。石缝之间,隐有黏糊恶心的虫子在蠕动。地上,还时不时爬过几只肥硕的老鼠,两点绿油油的碧眼,盯着楚灵修的时候甚是骇人。
这逼仄狭小的牢房,单有一张硬邦邦的发霉潮湿的木床,上边只铺了面青席。右首边的石墙上,高高悬挂着一缕幽幽的明火,忽明忽灭,非但没有将那无边的黑暗照亮一分,反倒是令四周愈发阴森、凄冷。
楚灵修在这待了有一日,滋味可不好受。睡惯了软榻的他再睡那硬床,辗转反侧。
夜晚周遭空气比白日时还要清冷,好在他有灵力护体,也就浑然不觉。这隔壁牢房,夜半还会时不时传来鬼哭狼嚎和幽幽的哭泣,吵得他心烦意乱,一夜无眠。
到了日头时分,江浪噼里啪啦甩着几条狗链子过来,在经过楚灵修牢房时还特意嘘寒问暖了几句——这楚贵人因私通而被下诏入狱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魔都,江浪见到他在这也就不比看到狐落雪时感到惊讶。
楚灵修厌乌及乌,对江浪没好脸色,沉默不语。只是独自一人抱膝坐在床上,目光虚无地面壁不知思着什么。
江浪自讨没趣,便离开了到惩戒浮台上,对着那四名惨不忍睹的修士,又是一顿折磨。然后——又是一顿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噪声入耳,不绝如缕,楚灵修唉声叹气,心烦意乱,只好兜头蒙脸,重侧躺回青席上,一面是江浪的鞭子声,一面是系统的唠叨声,独他单薄身子蜷缩在那,好不凄惨。
不多时,由于一夜未眠,竟就昏昏睡了过去。等到醒来时,牢房里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面目隐没在黑夜里,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身形,楚灵修却是难忘。仅就一眼,便认出这来人是乌啼霜。
乌啼霜双手抱于胸前,背靠在铁栅门上,一腿曲起,一腿支撑,单就这站姿,倒是懒洋洋的一副神态。但那双眼却不懒散,自入门后,直到现在,一直都落在床上这蜷缩颤抖的人身上。
楚灵修坐起身子,侧头冷冷地看着这人,一言不发。乌啼霜阴沉着一张脸,四目相对,倔着脾气,也一言不发。
一时之间,在这寂静寒冷的狭小室内,两人就这么大眼对小眼的干瞪着。
其实,楚灵修倒是想开口说话。但是现在心里憋着一股火,怕一出口便是骂爹骂娘,好不文雅,只好生生憋住了。冷哼了一声,冰着张脸,然后重新躺了回去,对着那面墙,独自怄气。
突然!那盏明火忽然燃烧得旺盛起来,竟一下子就将整间牢房照亮,同时,也照亮了楚灵修的身形。
楚灵修觉得刺眼,便举起袖子遮住了眼,岂料这时,耳边听到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还未反应过来时便感到床尾一沉。
乌啼霜坐在了他脚边,微微侧头盯着他。
有毛病,这人!楚灵修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冷冷道:“你是不是有病?”
乌啼霜道:“我有什么病?”
“脑子有病!”
乌啼霜一愣:“我……怎么就脑子有病了?”
楚灵修冷冰冰道:“是你亲手把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还来看我做什么?”
乌啼霜沉默了片刻,道:“你不该罚吗?”
楚灵修翻了个白眼,轻声喃喃:“定的什么破规矩……”
乌啼霜没听清:“什么?”
楚灵修仍闭着眼,语气烦躁:“没什么,你能不能快走,我看你就烦!”
乌啼霜:“你不想出去了?”
楚灵修倏地睁开眼,“你是来放我走的?”
对方沉默不语。
楚灵修冷笑:“哦,原来是看我笑话的。鄙人何其有幸呀,竟能如此惊动君上你,屈尊降贵到这破地方来看望我!心意我领了,你快快回去陪你的臭狐狸吧,不然他又该闹了。”
乌啼霜倏地睁大了眼:“你这是在赶我走?”
楚灵修恨得咬咬牙:“这里寒气袭人,毒虫侵扰,还一堆孽鬼障畜在那鬼哭狼嚎,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一个人苦就算了,君上是金贵之躯,怎能落脚在这鬼地方?若是不小心出了个什么好歹,我也不知是该笑呢,还是该笑着哭呢?”
他一番阴阳怪气的话,乌啼霜听出来了,却没说什么。只是低垂着头,盯着湿滑的地面,右脚不自觉地在地上轻轻蹭着,状极不安。
那盏明火,忽地颤了颤,愈发明亮。半晌后,乌啼霜抬起头看向楚灵修。楚灵修袖子掩面,遮住了半张秀丽的容颜,徒留那殷红的唇在火光下明亮。
乌啼霜喉咙忽地哽塞,哑着声道:“你……就这么不想看我吗?”
楚灵修不咸不淡:“暂时不想。”确实只是暂时,毕竟青天在上,那系统老大哥还把一把刀架他脖子上,要继续攻略呢。
他人虽身陷囹圄,却壮志不减,这个时候还记挂着攻略,真是个劳模。
乌啼霜终于忍不住了,直白道:“你抬头,我看看你。”
楚灵修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君上,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乌啼霜愣了一下,道:“我没有求你!我这是在命令你!”
楚灵修笑意变成冷笑,不再惯着:“不要用那种冷冰冰、凶巴巴的语气和我说话,我不喜欢!有本事你就自己过来把我手拿下,不然我死都不看你一眼!”
乌啼霜见楚灵修心意似已决,说的话又狠,便要此生和他彻底分离般,不由得怒火上冲,咬了咬后槽牙,道:“我最不喜别人违抗我!”
楚灵修冷笑一声:“那巧了,我最喜欢触犯别人的逆鳞,尤其是你的。”
乌啼霜忽地嘴角浅浅一笑,嘲弄道:“真不乖乖抬起头来?我若亲自动手,只怕你这张脸会变得不好看。”
楚灵修忽道:“君上若是真舍得,不心疼,刮花了我也不在意。”这张脸,本就不是他原本在现世的脸。他现在又心灰意冷,说出的话也就狠了起来。
岂料,他话音一落,一只大手忽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紧紧抓着!下一刻,楚灵修的手生生从脸上被掰开,另一只手也是被握着,“啪”的一声,两手被抓到头顶上,紧紧禁锢住了他。
楚灵修恼羞成怒地睁开眼,却撞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借着火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乌啼霜的睫毛是如何在颤抖,他的眼神,又是在怎样地流动。更要命的是……那身滚烫的热气,夹着桃花香味,全向他扑面而来。
此情此景,楚灵修不由得想起在森狱后殿那时的情景。
他眨了眨眼,挣扎道:“你大爷的!是不是脑子瓦特了!放开我!”
乌啼霜却是沉默不语,一双如漆的眼盯着楚灵修的脸,贪婪肆虐地,往狠里看。
挣脱不开那只手,楚灵修停下扭动的身子,道:“乌啼霜!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乌啼霜呼出热气,沉声道:“什么我怎么想?”
“你若是喜欢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我!可是你若不喜欢我,为何还要……还要离我这么近!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面对楚灵修的一针见血,乌啼霜呼吸顿时一凝,目光深沉起来,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对你只是一时兴起,后宫中的其他妃子我也亦是如此,你不要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
楚灵修一愣,这渣男般的语录他倒是没想到竟能从这这人口中说出。这攻略任务,好像突然变得困难了起来?
他不知该说什么,盯着乌啼霜,目光却是暗淡了下来,如一潭平静的死水。两人的呼吸缠绵着,肌肤处的触碰灼烧着。
楚灵修心口一阵酸楚,睫毛颤了颤:“看够了没?该放开我了,你抓得我手疼。”
乌啼霜放开了楚灵修,目光向上一瞥,那两只手腕,被自己抓出了一道红印。
楚灵修猛地推开乌啼霜,坐了起来,边揉手腕边道:“你要关我几天?该不会要一辈子吧?”
乌啼霜:“看我心情。”
“…………”楚灵修叹了口气,“看你心情,看你心情!整日寡着张臭脸,你心情就有好过吗?不想放我就直说,何必用这么模棱两可的话语来应付我。”说完,骨子又软了般,重躺了回去。
乌啼霜喉咙滚了一下,侧头望着这人:“这床睡的很舒服吗?为何要一直躺着。”
楚灵修闭上眼:“因为不想看到你。”
“…………”乌啼霜忽道,“你从前一见我,都会死皮烂脸地纠缠我。”
楚灵修倏地睁开眼,低眸看他,眼神像看傻子:“乌啼霜,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很莫名其妙,我不理解你。”
乌啼霜语气激动:“莫名其妙的那个人是你!”
“哈……”楚灵修看了这人一会儿,忽地笑了起来。果真是笑如春风,拂面而去时,令乌啼霜心颤了一下。
“我不抱你,你难道就不会抱我吗?”
楚灵修狡黠地眨了眨眼,坐了起来,凑近了那张冰冷的脸,柔声道:“你知道的,其实我抱你的时候很是欢喜。你若主动抱我,我也很高兴。”说罢,微微抬头掠过侧脸,往那只耳朵呼了口热气。
稍纵即逝,但撩起的火却一下子从乌啼霜小腹中猛烈燃烧起来!他身形剧烈一晃,就要握住楚灵修腰肢,将人揉进怀里,却搂了个空!
他不禁一愣,方才的意乱情迷倏地消散。原来,楚灵修身形飘忽,竟如鬼魅般从乌啼霜眼底逃窜,端立在了开着的铁门前。
楚灵修哈哈笑了起来,两眼弯弯成月牙儿,嘲弄道:“君上,我方才也是在自作多情吗?”
乌啼霜一愣,霍地站起,双颊瞬间烫红:“你——!”
楚灵修轻轻笑着,身子却是慢慢往后退去,一双多情眼盯着乌啼霜。乌啼霜则是随着他后退的脚步,一步、一步,慢慢向他走去……
投射在墙上的影子一前一后,却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周遭气氛灼热、暧昧了起来……
那盏明火忽地颤抖了一下,两人身影皆是一晃。
转眼间,楚灵修已退到了牢房外,顿住脚步。乌啼霜也跟着顿住了脚步。
四目相对了半晌,楚灵修笑了出来,道:“君上,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啦。下次见面,定给你大大的拥抱!”
说罢,一股烟似地跑了出去,生怕乌啼霜反悔再来抓他。
那人没影后,乌啼霜怔怔地站着。一只手抬起,触碰上那只滚烫、痒痒的耳垂,指腹暧昧摩挲着,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竟如痴了般。
但很快,又似想到了什么,笑容霎时僵住,冷若冰霜。
这时,一道少年音响起:“义父?”
乌啼霜转头看去,却见江浪一身金贵的圆领衣袍上,竟是血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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