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灵洞并不难找，只需穿过荒坟一样的巨石堆，然后绕过一侧万丈悬崖峭壁，紧贴墙壁徐徐缓行一段距离后，就可看见一处阔大的平台。
平台中是一座黝黑的洞穴。
此处四野荒凉，并无活水，但洞门却哗啦啦挂着一面澄澈碧透的水帘。眼见水流落地，飞尘四溅，却并无水声，只有悬崖上的劲风呼呼而过，真是怪异至极。
楚灵修蹑手蹑脚地走近，这才发现其中的关节。原来，这水帘并不是水流组成，而是由一股股如缎子般的灵力流汇而成。
楚灵修解阵，走了进去。洞穴很深，蜿蜒漫长。空中潮湿阴森，侵肌透骨，似寒冰洞窟。两面石壁上碧绿磷火点点，似萤火虫般乱舞乱蹿，勉强能照亮脚下两尺之路。
楚灵修小心翼翼地摸黑向深处走去，心中纳罕：“这乌漆嘛黑的地方，他来这干嘛？”
不久后，眼前突现一片光亮，实是别有洞天。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面巨型、平整的石壁，再是那个坐在正中心打坐的人。
石壁规模占据了整个洞穴最深处的一面，显是有人经过细心雕砌、打磨，磨成一块水灵、光滑的平台，犹如一面白纸般向四周铺展开来。上面凿刻着一行行、一列列，细细麻麻，如蚂蚁般的黑体小字。
石壁下，摆了一张长香案，并无祭品，空无一物。但供桌上方一尺处，有一个发出淡蓝色光芒的圆形法阵。法阵中心置有一剑，一丝丝如线般的灵力正不断从剑身上向四周漫流，直达阵形边缘时会被反触而回。
那把剑楚灵修认得，正是乌啼霜的命剑。
这剑的主人，此刻正在闭目养身似地坐着，犹如和尚打禅冥思时的姿势。他的头顶上，有丝丝白烟冒出，周身蕴蓄着一圈魔力护体。显然正是在调养静脉、调理丹田的关键时刻。
楚灵修方抬起的脚步霎时又胆怯地缩了回去，立在原地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后，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蹑手蹑脚地踏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免出声，诚惶诚恐地——总之像个老贼一样，身形迅速掠过乌啼霜的身畔，站在了那面石壁前。
转头见乌啼霜浑然不觉，楚灵修才松了口气后，然后抬头向上一望，好不壮观。初始只知是凿刻了些字，但离得远并未能看清内容，眼下看得清了，楚灵修不禁“啊”的一声，轻轻惊呼了起来。他从右往左，一一读来，越读越心惊，眼底的光彩越发黯淡，直至彻底熄灭。
初始的字体，方方正正，显是一笔一画，虔诚、恭敬地刻上去的：
吾师清婉，吾所挚爱也，卒于庚酉年间。因死无全尸，只好将其遗物自清鹫峰移至森狱魔都，葬于吾寝宫之旁一株桃树之下。昔年桃树还未及腰，今年却已亭亭如盖。然斯人已逝，徒留离忧。
吾师清婉，是否安好？每当吾念及求学生涯，总会喜不自禁。吾念及之处，非诗书礼仪，非阵法咒术，而是吾师音容笑貌，美容风仪。
吾师清婉，桃夭宫已成，盼君入住……
字字情深，如相思的红豆，被镶嵌在了白骨般的骰子里。越到后来，字迹越发凌乱起来，龙飞凤舞，显是刻字之人心境已非彼往常。而所刻的内容，也由端庄方正、严肃正经转为随心所欲、放浪形骸：
师尊，你的墓碑又长草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师尊，你是不是在骗我？你说桃花落下之时，便是你回来之日。可是，桃花落了三百年，为何还不见你回来？
师尊、师尊，徒儿好想你。
师尊，我杀了父王，为你报了仇。就算千夫所指，徒儿也不怕。天道若谴，便让它来谴好了！
师尊，我好孤独。这人世间没有你，有什么意思？
师尊，我今日乔装打扮，去了昔年你我同住的那间竹舍。那个扫地老人仍在，他见了我，竟然不怕，很是欢喜。我问他，你还记得我师尊吗？他竟说，没有你这个人！没有你这个人！一派胡言，我一气之下，将他囚禁了起来！
师尊，世道变了？还是我变了？世道疯了？还是我疯了？为何，他们都说没见过你？师尊，你当真不存在过吗？还是，这原就是一场黄粱梦。那场大火，将我烧醒了吗？醒过来的我，一无所有，是吗？
师尊，我愈发记不住你了，你的模样已渐渐在我心中消失。
师尊，徒儿现在变得好可怕。我好害怕，我发觉我已不再是我。每当做了不可饶恕、罪孽深重的事情后，我才恍然惊醒，可是已无法弥补。
师尊，是天道在控制我吗？是它为了惩罚我弑父的罪吗？为何要逼我血洗云间镇？！为何要逼迫我娶妻生子？！我恨，我恨那群恶心的男人和女人！恨他们爬到我床上，逼迫我□□！
师尊啊，我求你了，你回来吧，你回来吧……
直到这里，内容锋转直下。一面是情真意切的热恋，一面是刻骨铭心的虐恋：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向我做出那未能完成的许诺！你若再次回来，我绝不会再放手！一起烧死就一起烧死好了！
昔年与君同床共枕，来世就该与君同葬共骸。
楚灵修读得心惊肉跳，内心五味杂陈。这面墙，承载了太多、太重的东西。每个字，都是呕心沥血，从肺腑里吐出来的。他眨了眨眼，眼底有些湿意，继续往下看去，直到最后一行时，他看到了自己：
师尊，今日的选妃大会上，我遇见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模样、神态、身姿，全是记忆中的你。他虽很可爱，却很鲁莽，全不像师尊你那般清冷矜持。他怎会是师尊你呢？真是荒唐。
师尊，这人好像是个疯子。
师尊，这人向我问起了你，我该如何回答？
师尊，我犯错了，我又把他认成了你。
师尊，请你原谅我。我再三告诫自己，此心不变，唯爱吾师。可当他站在我面前时，所想到的无一不是昔日的你。你让我该如何冷静？该如何克制？
师尊，魔族血脉，乃世间最龌龊、最肮脏的东西。我又失去了理智，偷亲了他。他不是你，绝不是你！我爱的，只有你一人，吾师清婉……
如此云云。楚灵修读到此处，已心胸了然。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只是个替身！从前种种柔情蜜意，全是假的！他确实是抱着攻略目的去的，可没想到，对方原来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这种滋味可不好受，心中好像一瓶醋被打翻了，酸涩无比。
曾经的骄傲自满，曾经的恩宠，原来只是沾了另一个人的光。这么想来，他岂不是连狐落雪也不如？岂不是，比狐落雪还可怜？方才救他时，心中想的是他楚灵修这个人呢？还是想的清婉君？可笑！可笑至极！
虽心中早有预感，可此刻仍如被闪电劈到般，头昏眼花。楚灵修宛如失了神般，脚步踉跄地向后退去，却忽然撞上了一个人！他的一只手腕被人握住，楚灵修心道不好，忙挣脱开，那人却越发紧握，如钳子般套住他，握得生疼！
楚灵修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了乌啼霜猩红的眼。
乌啼霜方从魔障中冲撞而出后，就见到那抹白色的熟悉身影在眼前晃荡，怎能安居若素？他此刻意识并不算清醒，仍是迷迷糊糊，加之此刻阵法仍在招灵，便以为是招灵成功，师尊回来了，一喜之下，气血上冲，晕得更厉害了。于是这才迷迷糊糊间，走上前去，抓住了这人。
乌啼霜微动双唇，轻呼出了一声：“师尊。”
楚灵修脊背瞬间发毛，怒不可遏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小爷是谁？！”
乌啼霜愈发深沉地看着他，还是一句：“师尊。”
楚灵修愈发恼怒，使劲挣脱：“我不是他，你放开我！”
乌啼霜意识迷糊，神情恍惚，眼下是见到楚灵修后哪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只道是师尊。便猛地将楚灵修一拽，将人压在了那张香案上。
楚灵修一怔：“等等！你、你要做什么？！我不是他，你他妈的认错人了，给我醒过来，混蛋！”
乌啼霜呼吸逐渐加重、灼热，开始胡乱往楚灵修身上衣物扯去，欲解开，嘴边喃喃不已：“师尊，师尊，徒儿好想你，好想你。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你个疯子！乌啼霜你给我停下来！”楚灵修气得头大，一巴掌拍了乌啼霜一个耳光子，手掌心顿感凉腻，犹如出了汗般。楚灵修心中一惊，定睛看去，却见这人双眼滚满了豆大的泪珠，泪水如珠子般扑簌簌落下。乌啼霜却趁着楚灵修这个愣神的功夫，忽然欺身压了上去，亲上了这人。
“唔——！”楚灵修双眼霎时睁得铜铃般大，瞳孔颤抖！乌啼霜将这人的双手压至头顶，让其无法挣扎。吻落得如雨点般密集，又如暴雨般猛烈。
楚灵修被亲得头昏眼花，嗯嗯个不停。这时，乌啼霜忽然松开那两片唇瓣，抬起头开看向楚灵修，似是在确认着什么。楚灵修得以喘息，吞了几下口水后，颤声道：“你、你认错人了，你会后悔的！”
乌啼霜虽仍一身戾气，方才还波涛汹涌的眼神慢慢平静了下来，沉默不语。楚灵修继续进攻：“我是楚灵修——”话音一落，对方身体猛地一颤，突然攥住他的下巴，逼迫其仰头，然后咬了下去！
楚灵修一疼，嗷的一声叫出，牙关打开。乌啼霜趁着这个间隙，吻得更加深入。两片唇瓣激烈地厮磨，啧啧水声弥漫在寂静的洞穴上空，不绝于耳。楚灵修推不开那人，只能一味承受对方的暴力碾压，心中愈发着急、恼怒。
就在这时，系统上线播报攻略值：【攻略值增加0.5%】
每过一分钟，攻略值就增加0.5%。
楚灵修沉吟了片刻，最终闭上了眼，放弃挣扎，任着乌啼霜如野兽般在身上撕咬啃噬，肆意妄为，心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乌啼霜。”眼尾却缓缓流下了两行清泪。
乌啼霜感受到身下的人不再挣扎后，温柔了起来。他松开那两只泛红的手腕，将其环绕在自己脖子上，边亲边喃喃：“师尊，师尊，好舒服，好舒服……”
楚灵修被亲得晕头转向，心中黯然失色，低声骂道：“你他丫的混蛋！我恨死你了乌啼霜，我不会放过你的！”语罢，又被这人堵上了。
没一会儿，许是亲得久了，两人的连接处都尴尬地起了反应。楚灵修心中一惊：“够、够了！再亲下去，就得出事了！”忙紧急叫停：“停！停下！不、不能再亲了。”
亲得舒服了，乌啼霜哪会停下。只是痴痴地笑着，一面是师尊、师尊的甜腻腻叫个不停，一面是开始解下楚灵修的衣服：“师尊，徒儿让你舒服，徒儿孝顺你。”
在力量的巨大悬殊之下，楚灵修感到双肩一凉，乌啼霜扒开了他！紧接着，一只手滑溜溜地摸上他。
楚灵修心中一紧，顿时杀猪般鬼哭狼嚎起来，伴着冷漠冰冷的电子音，他这波动起伏、豪气干云的声音霎时充斥整个洞穴。
“乌啼霜，你放开我！放开我！”楚灵修忙让自己冷静下来，苦尽脑汁，想出脱身之策。乌啼霜不语，只是埋头苦干。
“冷静下来啊兔崽子！”楚灵修忙将人拽到唇边，主动亲了上去。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将这人注意力转移。
“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他柔下声来，不停撒娇。果然，这招“卖萌可耻”很有效果。乌啼霜将那只温热的手从深处拿出，环住了楚灵修的腰肢，将人拉得更近，与此同时，开始缓慢动腰。
楚灵修有苦说不出。底下被磨得发疼，胸口又被一个硬块的东西磨得发疼。那东西似是挂在了乌啼霜的脖子上，当他低下头来时，楚灵修可以看见后脖颈处有一条红色的丝线。
楚灵修一边安慰这人情绪，一边叫来250：“我用所有b格和你兑换，忙我弄晕这人。”
250：【宿主不考虑继续提高攻略进度值吗？】
楚灵修斩钉截铁：“不考虑、不考虑！”
人要□□死了，保命要紧！
250：【好的，完成交易。】
下一刻，楚灵修眼前世界焕然一新。乌啼霜身上所有穴位一一出现在眼前。
250：【请宿主用剑刺穿他右肩膀处的方灵穴。】
楚灵修目光向下一瞥，果见那里有处方灵穴。
“他重伤未愈，再用剑刺他岂不是会加重伤势？！”楚灵修道，“这点穴一般不都是靠手指上功夫吗？哪有用剑来点的？！”
250：【对方修为境界比宿主高，需得以法器为辅，刺穿其体外护体屏障，方能成功点穴。】
乌啼霜仍然在楚灵修身上供着，见这人似在出神发呆，不满地将人头掰过来，重新亲了上去。同时，一只手悄然地向后摸去。楚灵修这下不敢再犹豫，忙唤来拈花剑。剑峰寒芒一点，对准方灵穴，楚灵修咬了咬牙，“嗤！”的一声，刺了下去！剑尖成功刺入方灵穴，右肩处流出了血。
乌啼霜倏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灵修，颤声道：“师、师尊，你、你……”下一刻，顿感身子酸麻无力，头昏眼花，整个人摔倒在了楚灵修的怀中。
楚灵修颤抖着手拔出了拈花剑，颤声问道：“250，他、他没事吧？”
250：【没事】
楚灵修缓缓放下心来，将人扶正，靠在香案后喃喃道：“乌啼霜啊乌啼霜，但愿你能将今日之事忘得一干二净，醒来可别找我寻仇……”他停了一下，又继续道：“你若能忘了那人，该有多好？不然，我也不会如此犹豫徘徊了。但愿，别忘了我，不然先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一炬了。”说时，眼神尽是落寞神色。
他缓缓抬头向那面饱含了人世间的深情与痴情的石壁望去，每一个字都异常得鲜明醒目，如一柄锋利的宝剑，刺穿了他的瞳膜，刺伤了他的心。良久后才下定决心站了起来，理理衣裳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水灵洞。
古人常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感情一事是勉强不来的。尤其是当对方早已心有所属，早已刻骨铭心之际。如此想来，这场攻略岂不是双方都在强人所难？他是某个人的替身这种狗血的戏码，原本就是剧情设定吗？那清婉君又是何等艳丽，何等姿色，竟能让这小魔君念念不忘六百年。
走出洞后，楚灵修苦笑不已。此时愁云惨淡，落日啼血。他站在高处，眺望浮现在云雾中的魔都，喃喃自语：“殷宁宁，你可害惨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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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菀菀类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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