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东暖阁的夜晚,比听雪轩更宽大,也更空寂。地龙烧得旺,暖意却似乎透不进那厚重的锦被。楚晏躺在凤榻外侧,身体僵硬,听着身旁之人均匀而沉稳的呼吸声。萧玄璟似乎很快就沉沉睡去,白日登基大典的繁琐与夜晚宫宴的应酬,显然耗尽了他的精力。
可楚晏却毫无睡意。
“皇后”。
这两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意识里。白日里山呼海啸的“万岁”声犹在耳畔,百官敬畏的目光、命妇们小心翼翼的讨好、还有萧玄璟在月光下那句“有朕在,这天下,无人再敢让你惶恐”……一切的一切,都将他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也将他困在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孤岛之上。
他侧过头,借着透过纱帐的微弱月光,看向身旁之人的轮廓。褪去了衮服冕旒,沉睡中的萧玄璟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冷厉,但那股迫人的威压似乎收敛了些许。就是这个男人,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给了他“生”的机会,却又将他拖入了一个更庞大、更无法挣脱的漩涡。恨吗?或许早已被恐惧、依赖以及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磨平了棱角。爱吗?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狠狠掐灭,那是比深渊更危险的陷阱。
他现在是皇后了。不再是需要隐藏性别、苟且偷生的楚晏,而是母仪天下(尽管这“母仪”如此荒谬)的国母。这个身份是一道最强的护身符,也是一道最沉的枷锁。他必须仪态万方,必须言行得体,必须成为萧玄璟皇权最合适的点缀与辅助。任何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上了发条的钟摆,规律而刻板。萧玄璟彻底投入了繁重的政务中,每日召见臣工、批阅奏章至深夜,偶尔来坤宁宫(楚晏的新居所)用膳或歇息,也多是带着未尽的公务。两人相处时,话题大多围绕着朝堂人事、后宫管理(虽然目前后宫形同虚设)或是边关军报。萧玄璟似乎有意无意地开始让楚晏接触一些非核心的政务,例如命妇朝贺的安排、宫中用度的审核,甚至偶尔会问他对于某位官员风评的看法。
楚晏谨慎地应对着,给出的意见多是中规中矩,不越雷池半步。他深知,这既是信任,也是考验。萧玄璟在打磨他,让他成为一个真正“有用”的皇后,一个能帮他稳定后方、甚至在某些时候提供助力的伙伴,而非一个仅仅摆在宫里的花瓶。
坤宁宫不再冷清,每日都有命妇女眷前来请安,内务府的大小管事也常来请示。楚晏学着处理这些琐事,手段日渐圆熟,既不失皇后威仪,又不过分严苛,渐渐在宫中树立起了一定的威信。那株从听雪轩移栽过来的红梅,在坤宁宫的庭院里长得更好,花期似乎也延长了,成为这冰冷宫闱中一点固执的亮色。
这日,萧玄璟难得在午后清闲片刻,来了坤宁宫。他未穿龙袍,只一身墨色常服,坐在窗边看楚晏插花。楚晏的手指修长灵活,将几支新折的白梅与枯枝搭配得错落有致,别有一番禅意。
“手艺见长。”萧玄璟忽然开口点评。
楚晏动作微顿,轻声道:“陛下谬赞。”
萧玄璟看着他那截低垂的、白皙的后颈,忽然道:“冯奎又递了军报来,北狄内部纷争加剧,短期内无力南侵。河西安稳。”
楚晏插花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知道,萧玄璟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舅舅的近况,让他安心。
“边关将士辛苦,陛下圣明,方能保境安民。”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情绪。
萧玄璟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并未看那瓶花,而是伸手,从楚晏方才修剪花枝的篮子里,拈起一朵小小的、被弃置的白色梅花苞。
“这花苞,虽未绽放,却也自有其姿态。”他指尖摩挲着那冰凉娇嫩的花苞,语气听不出情绪,“何必急于一时。”
楚晏心中一动。萧玄璟这话,似乎意有所指。是在说边关局势?还是在说……他?
他不敢深想,只是沉默。
萧玄璟将那朵小花苞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随即松开手,任由它落回篮中。
“朕前朝还有事,晚膳不必等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楚晏独自站在原地,看着篮中那朵被萧玄璟触碰过的、孤零零的白色花苞,心中一片茫然。
萧玄璟对他,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态度?是利用到极致的工具?是偶尔会施舍一点“温情”的所有物?还是……真的有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同?
他找不到答案。
只知道,自己如今的一切,皆系于那人一念之间。
他这条命,他如今的尊荣,甚至那远在河西的舅舅的安危,都是那人赐予的。
除了继续沿着这条既定的路走下去,他别无选择。
【新朝运行平稳。宿主勤于政务,权威巩固。目标适应皇后角色,处理事务能力提升,与宿主形成稳定互补关系。世界线稳定度99%。】系统的评估,描绘出一幅天下太平、帝后和谐的图景。
然而,楚晏却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片薄冰之上,冰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夜色渐深,坤宁宫灯火通明,却照不亮楚晏心底那片无尽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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