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已逾半载,朝局如臂使指,四海渐显升平。萧玄璟端坐于乾清宫御案之后,朱笔批红,落笔如刀。系统光屏幽蓝的数据流无声滑过,将天下舆图、百官动向、边关军情尽数囊括,一切皆在掌控。然而,这掌控之中,却隐隐生出一丝连系统都无法精准量化的变量——坤宁宫。
起初,那不过是棋盘上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是牵制冯奎、安抚旧部的绝佳工具,是需精心打磨、牢牢握在手中的利刃。他给予恩威,施加压力,计算着每一步带来的忠诚度与依赖值,如同摆弄一件精密器械。
可不知从何时起,这“器械”似乎有了自己的温度。
是那次染恙昏沉,朦胧中感受到额间冰凉的帕子与那只微颤却稳定的手?是病愈后,发现坤宁宫的茶水温凉总恰到好处,甚至案几上常阅的几卷书也总放在最顺手的位置?还是那次御花园漫步,自己无意间提及前朝旧事,身侧那人安静聆听,眸中映着湖光,竟让他生出几分倾诉的**?
萧玄璟搁下朱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凉的玉扳指。目光掠过光屏一角,那里显示着楚晏此刻正在坤宁宫书房临帖,姿态沉静,数据平稳。可这平稳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他想起昨夜批阅漕运改制的争议奏章,心烦意乱间信步至坤宁宫。时已深夜,楚晏并未安寝,而是在外间灯下缝补一件他常穿的常服袖口。烛光勾勒出他低垂的侧脸,神情专注,指尖翻飞,动作熟稔自然,仿佛这只是寻常夫妻间最普通的一幕。
那一刻,萧玄璟竟未立刻出声,只是倚门静立了片刻。一种奇异的、陌生的安宁感拂过心头,竟将那满腹的烦躁压下了几分。
“陛下?”楚晏发现了他,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无惊慌。
“嗯。”萧玄璟走进殿内,目光扫过那件缝补中的衣物,“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臣妾见陛下这件常服袖口磨损,便想着补一补。”楚晏语气寻常,将衣物收起,“陛下可是有烦心事?”
萧玄璟未答,只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楚晏默默奉上一盏温热的安神茶。
他接过,饮了一口。茶水温润,带着淡淡的甘甜,并非他惯常喝的浓茶。是楚晏根据他近日睡眠不佳,特意调整的方子。
“漕运之事,牵涉太广,利益盘根错节。”萧玄璟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有些低沉,“下面的人,阳奉阴违,推行艰难。”
他并非真的想听楚晏有何高见,只是……想说一说。在这深宫之中,能让他卸下几分帝王面具、坦然流露些许烦闷的,似乎也只有眼前这人了。
楚晏安静地听着,末了,才轻声道:“臣妾不懂朝政大计。只是听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欲行新政,是否可先寻一二处试行,让那些‘舟’上之人,亲眼见到新法的好处,或许比强行推动,更为顺畅?”
这话说得委婉,却切中肯綮。并非空谈大道理,而是基于人情世故的务实之策。萧玄璟心中一动,转头看向他。烛光下,楚晏眉眼沉静,并无邀功之色,只是纯粹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嗯,朕知道了。”萧玄璟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心中那股郁结之气,却莫名消散了大半。
那晚,他歇在了坤宁宫。同榻而眠,听着身侧之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竟比独自躺在宽大冰冷的龙榻上,入睡得更快些。
思绪收回,萧玄璟看着光屏上楚晏的身影,眸色深沉。系统依旧在冷静地分析着【目标依赖性稳固,情感联结持续深化,对宿主政务产生微弱正向辅助效应】。
但萧玄璟知道,有些变化,早已超出了数据的范畴。
他依旧是大梁的帝王,理智永远占据上风,不会因私情废公。楚晏也依旧是他的皇后,是稳定朝局的一环。他们之间,横亘着无法抹去的过去与无法逾越的身份。
可那又如何?
在这孤家寡人的至高之位上,能有这样一个人,知他冷暖,懂他喜恶,在他疲惫时给予一丝无声的慰藉,在他烦闷时提供一个可以暂时放松的港湾,已是命运额外的馈赠。
他或许永远不会将“情爱”二字宣之于口,那于帝王而言太过奢侈与危险。但他开始习惯坤宁宫那盏为他亮着的灯,习惯那人身上淡淡的冷香,习惯在处理完繁重政务后,信步走向那个能让他稍稍卸下心防的方向。
这无关算计,无关权衡,只是一种……日渐深厚的习惯与依赖,一种在冰冷权力漩涡中,悄然滋生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萧玄璟重新提起朱笔,蘸满朱砂,在下一份奏疏上落下果断的批红。唇角,却几不可察地,泛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江山是他的。
而楚晏,也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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