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再给狄月一次机会,她定要亲手拆了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恋爱脑系统。
据它所言,原身本是狄府千金,元宵灯会上五皇子惊鸿一瞥,自此念念不忘。若不出意外,只等圣上赐婚,三书六礼良辰吉日,她便是尊贵显赫的王妃。
然而天不遂人愿,母亲早逝,父亲狄瀚文抵不过继室何夫人的枕边风,一场精心策划的奸夫戏码,叫她成了狄家莫须有的野种。
视清誉如命的父亲砸了亡妻灵位,将膝下养育十几年的女儿如弃敝履扫地出门。
何夫人手段更绝,转手将她这落魄千金卖入舞楼充为贱籍。
昔日掌上明珠,一夕沦为最下等的伶人。
初来乍到的时候,狄月以为身处谷底,怎么努力都算向上。不料竟惹上萧钧燕这尊煞神,摔碎玉佩欠下巨款,连身契都被他攥在手中。
前世堂堂顶流偶像,现在竟在古代卖艺还债。
“系统,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
【说不定……昨日五殿下只是想考验一下你的忠心?】
狄月简直气笑:忠心个鬼!
“所以,你到底欠了五殿下多少银子?”
舞楼乐堂后场,狄月感到正坐在面前帮她描眉的春杏手上一抖,险些画飞了眉梢。
她伸出五根手指示意,想笑却抬不起嘴角。
“五十两?”
“不,他开口就要五百两。”
要不是有损形象,她早该当街骂娘。按照大梁市价,一文约等于三元,五百两便是足足一百五十万……萧钧燕狮子大开口,差点让她欠出一辆迈巴赫!
“你先别急,待会若能通过舞艺考核晋升乙等伶人,往后每月就有二两月银了!”
狄月听了这话,心中掐算,竟要不吃不喝唱跳二十年才能还清,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
不行,萧钧燕无情无义辣手摧花,自己可绝不能坐以待毙。
如今当务之急只剩两个字刻在心头——搞钱!
她脑筋一转,忽而想想出一个大胆的注意,压低声音:“你说,若在京城开家娱乐公司如何?”
见春杏不解,她便细细分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宫中流行的服饰发髻。民间都争相效仿。若能将宫廷舞乐推广到民间,必能掀起风潮!到时不光能挣钱,姐妹们的生计也能改善……”
前世她是首屈一指的顶级偶像,单飞后亲手拉扯着自家工作室做大做强,对娱乐行业相关的大小事务再清楚不过。
然而话没说完,却被春杏吓得捂住了嘴。
“小姑奶奶,这可是以权谋私,话可不能乱说!”
【她说的没错,】系统的声音幽幽响起:【不仅是以权谋私,舞楼伶人都是乐籍,不能参加科举,不能与良民通婚,连生死都不能自由,你要如何与她们签订合约?】
【照我看,还是安安分分还债吧。】
“安分”二字,狄月从来看不上,难道出身不幸,就要甘愿在泥坑里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二人正谁也说服不了谁,忽然人群簇拥着一道红色倩影疾步上前。下一秒,一道清脆的耳光就这样扇在了春杏脸上。
“贱婢!也敢顶替我们姑娘在琼林宴上的位置?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狄月见势不妙,一脚踹翻了身下圆凳,不甘示弱地拦在了春杏身前。
“狗仗人势算什么本事,叫你家主子来道歉!”
动手打人的不过是个杂役,她身后嚣张跋扈的美人才是正主,舞楼炙手可热的红牌柳如烟,宫廷献艺年年独占首席,谁也不想招惹,人人避之不及。
一只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掐上狄月的脸:“这不是被赶出来的小杂种吗?这般不知死活,可要想想你和你的好姐妹能否担待得起。”
“来人,把他俩摁住,一人掌嘴二十。”
两名杂役瞬间围拢,狄月护好身后的春杏,一人一脚直接将他们踹了个仰倒。
本朝女性多以弱柳扶风为美,柳如烟大抵从未见过如此狂放不羁的女子,目瞪口呆之时被狄月一把攥住了手腕,二人一瞬四目相对。
“姐姐,你说谁是小杂种?”
“司乐使大人到——”
惊诧的众人霎时噤了声,教习舞娘赵嬷嬷率先赶到:“都围在此处做什么?是你们的舞练好了,还是考核都能过了!”
众人见到她无不又敬又怵,一干人等顿时作鸟兽散。
狄月扶起春杏,本来都打定主意秋后算账,不料身边的恶人竟然先喊起了冤。
“望纪大人替我做主!小女子不过听闻春杏身体抱恙前来看望,竟叫这泼妇连番打骂,还打伤了两个下人……”
感到身后的春杏使劲拽着自己的裙角,狄月这才不情不愿地一起跪下。
“说谎。是柳如烟先指使下人殴打春杏。技不如人便行此龌龊手段,舞楼岂容这等品行不端之人?”
一把折扇撩开了珠帘,赵嬷嬷恭恭敬敬地迎入了一位年轻男子。狄月瞧这司乐使也太不庄重,一席白衣活脱脱扮成了楚留香。
“风雅之所,倒叫你们拳打脚踢开成了武馆。”
他吹开杯中茶叶,眼都不抬:“我这里只留有用之人,不留巧言令色之徒。柳姑娘是舞楼红牌,我信她。”
狄月只觉得十分可笑,这股颠倒是非黑白的风气,原来是从当官的身上就烂了个透。若这点挫折都不能摆平,她又如何能在大梁朝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既然大人任人唯贤,我倒想要领教一下柳姑娘的舞艺。赢了,就请大人收回成见。”
众人闻言,脸上闪过明晃晃的诧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上来就要挑战红牌?这一举动在他们眼里与作死无异。
司乐使却将扇子一收:“这倒有趣。不过你若落败,恐怕舞楼再没有你的安身之地了。”
一炷香后,比试在东市最大的茶楼——添香楼内举行。下面坐的都是普通茶客,二人同台竞技,表演结束后以观众抛上台的纸花数量定输赢。
这个规则的公平性,狄月还算认可,没料到接下来在抽选曲目的环节,司乐使抽中了“秦王破阵乐”。
此曲正是前一阵柳如烟与春杏竞争琼林宴表演首席的曲目,二人都曾苦练多时,可谓一下子让狄月失去了先机。
此曲一出,谁胜谁负,几乎毋庸置疑。
“时间太短了,纵然我能教你几个动作,却定然比不上柳如烟熟稔,怎么办?”
狄月看着春杏急躁地来回踱步,心思一转,倒是有了主意。
秦王破阵乐是今年为琼林宴刚编的新舞,柳如烟对新编舞信心十足,因此她一定会按部就班地跳,如此,便摸清了她的底牌。
但问在于,群舞与独舞的编排大相径庭,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一个讲究“应致广大而尽精微”,借人数营造气势,烘托主题;另一个讲究“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是为突出个体,刻画内心。
编排差之毫厘,舞台表现却足以谬以千里。
再加上台下都是从未得见的普通百姓,抛花全凭个人喜好,她临阵磨枪,不见得没有一战之力。
“有办法了!”
她拍案而起,一把握住春杏双手:“只是待会登台之时,还要拜托姐姐相助……”
时间已到,奏乐声起。
所有观众期待的视线已然向着中心搭建好的舞台齐聚,柳如烟一袭红衣自信满满正待登台,另一边的赵嬷嬷寻遍后台,却未找到狄月和春杏的半分身影。
柳如烟掩唇轻笑:“我看,是有人临阵脱逃了吧?”
磅礴曲调中,她身姿如蝶,翩跹登场,袅娜的身段瞬间引出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系统,给我兑换临时体力增强。”
【这个高度掉下去不死也会摔残!你就不怕吗?】
此时此刻,狄月俯瞰着正下方翩翩起舞的柳如烟,缓缓踩上不过一脚宽的横梁,积灰的窄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现在她浑身上下的依仗,唯有一根系在上层横梁的红绸。
钟鼓的回响如同愈发密集的雨点,声浪破开长空,似乎唤醒了一阵沉浑的脉动。
狄月在心里竖着节拍,直到某个节点骤然睁眼——
“不,我从来只怕输。”
连退三步,她一手紧紧揽住腰间红绸,跨步飞跃而下。
惊呼一刹那盖过了奏乐之声,观众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他们头顶,一抹白色的身影如同九天玄女,携着翻飞的红浪盘旋缓降。
最重的节拍响起的一刹,狄月稳稳落于台上,单脚足尖轻点,手中长剑铮然出鞘,挽出一朵漂亮的剑花。
全场哗然,众人惊愕未定,旋即立刻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琵琶轮指急拨,乐曲渐入佳境。
狄月回想起那日与刺客的交手,试着将轻盈而凌厉的身姿融入其中。招式大开大合,轻易将人们带入了一方弥漫硝烟的战场,唯她手中长剑化作闪电,一举劈开了上空沉寂的乌云。
当柳如烟故意挡在面前,她便一个轻盈的后空翻拉开距离。二人身影若即若离,竟为稍显空旷的舞台增添了一丝别样的趣味,倒茶驻足的小二连水溢出了茶杯都未曾发现。
“她赢了。”
二楼一间隐蔽的房间内,萧钧燕收回了拨开帘子的手,说话的语气斩钉截铁。
“赢了,才更代表我没有看错人。”司乐使纪淮生摇着手中折扇,“月前,太子一党已将我们安插的内线斩断了八成,如今宫内可靠的消息来源几乎没有。送一个聪明的人进去,才能保全我们自身。”
萧钧燕负手而立,没有说话。
“舍不得?看来元宵灯会惊鸿一瞥,自此情根深种……传闻竟是真的?管不得殿下特意从我这要走了她的身契。”
明明只是调侃,却又换来几息沉默。激昂的乐曲以强音收尾,外面的掌声与喝彩如潮水般奔涌,舞台中间的狄月几乎快被一朵朵抛上来的纸花淹没。
唯独在这里,权宜与猜忌将一切喧嚣隔绝于外。
萧钧燕捻起手边一朵花,目光看向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纤薄的花瓣在他指尖闪耀着流转的金光,连里面栩栩如生的花蕊都是皇家工匠以金丝揲制。
“谈不上,只是当初狄瀚文投靠太子听信谗言,到底起因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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