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明璞看了看魔界的阳光，有些恍神。
南柯一梦，她这么走了一遭，望着魔界这样好的日头，她无端地升起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霁雪一袭白衣站于她身侧，静静地望着圣树后面已然消散的梦境。
东越是自戕。
霁雪张了张口，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音。
上古四神，如今便真的只剩自己了。
顶好的日光想下，霁雪无端升起来一股寒意。
明璞先一步转过来，双手交叠放于额头，躬身弯腰，朝着霁雪行了个大礼。
霁雪的心像是落入了冰窖。
“不知神君身份，多有唐突。”，明璞俯首，毕恭毕敬道。
霁雪的心往下沉了沉，她，当初骗着这女子入了魔界，又借着这对方找到了东越。回头任谁看都会觉着是利用了她。
“抱歉”二字刚滚到喉咙，霁雪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此番利用，只说句抱歉也太轻了。
更令她难受的是明璞的态度。
她设想过许多次自己以神君的身份同她相见的场景，她会气恼会羞愤，但她就是不愿想，她会敬他会惧自己。
将她当做神来敬来惧……霁雪清楚，若是如此，那么自己在她心中便完全只是一个神而已。
一句“多有唐突”堵死了霁雪想要说的所有的话。几十年的相伴就像是过眼云烟南柯一梦，如今方是梦醒的时候。
霁雪在心里苦笑。
霁雪倒是希望明璞怨她恨她，至少这样还代表着这些时日里自己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如今……自己同她而言，不过是九十九重天上一个遥不可及值得尊敬的神仙罢了。
“不知神君身份，多有唐突，神君海涵。”见面前的霁雪不答，又请了一遍罪。
“我在身份之事上欺瞒了你，你……你可有恼？”
霁雪的话同明璞预想的不太一样，明璞愣了愣，将话在脑中转了转，觉着这可能是神给自己递的台阶，听着霁雪话里的意思，约莫是想提醒她是瞒了身份而来，既是瞒了身份，想来此前种种便是不作数的，于是赶忙答道：“神君行事自有章法，璞不敢恼。”
霁雪闭了闭眼，心中最后一根线也断了。
“你……”霁雪张了张口，望向明璞，声音悬在了半空之中。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久留魔界对于一位仙界神使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要告诉旁人我来过。”到最后霁雪只留下了这一句话，便兀自往仙界去。
*
明璞虽在梦境里待了大半年，但魔界不过过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她失踪的这小半个月，总要给魔族诸位长老一个交代。
于是，她便把这几日的际遇，隐去霁雪的身份，其余能说拣重点同魔族的三位大长老说了。
魔族有三位大长老，负责议事。
三人为了表明一心为公绝不谋取私利，便舍弃了本家姓名，以黑袍、红袍、绿袍代称。黑袍长老掌管平日里的大小政事，红袍长老负责处决魔界里大大小小的罪犯，绿袍长老则负责为魔界的大小事务立下族规，使得黑袍红袍两位长老能依照规矩行事。
三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扰，治理魔界。至于明璞，作为魔界第一打手，负责在外敌进犯之时领兵打仗，平时空有尊贵的地位，并无实权。
也难怪明璞戏称自己是魔界第一打手。
“东越神君……陨了？”三人之中黑袍长老率先开口道。
明璞点了点头，含糊道：“梦境崩塌了，东越神君便坠入了虚空。”
闻言三位长老之间相互看了看，红袍长老摆了摆手，道：“兹事体大，此事先不要传出去。”
圣树出了问题，魔族神使还陨落了，这对魔界是重创，若是消息传了出去，魔界好不容易来得安宁，顷刻间将不复存在。
“明儿，”绿袍望向明璞，遍布皱纹的脸上有些担忧，斟酌开口道，“那白脸仙娥……”
魔族这一任的绿袍长老是个慈祥爽朗的老太太，膝下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个，自打明璞来了之后便把明璞当做女儿疼，明璞面对每每面对繁重的课业，便会偷偷溜达到绿袍婆婆处躲懒。
明璞想了想，瞒去了霁雪的身份，如实说道：“她回仙界去了。”
咣当一声，绿袍老者用手中的权杖重重敲了一下地面，怒道：“什么白面仙娥，明儿多好一姑娘，将她好吃好喝供在魔界三十余年，留在魔界做面首有何不可的。”
明璞：……
绿袍老者见明璞一言不发的模样，料想这丫头折腾了这么几十年，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情路如此坎坷，免不了受情伤，于是慈爱道：“我们家明儿，出落得水灵大方，若不是瞎了眼，便没有不喜欢我们明儿的。”
明璞虽知道内情，但闻此言不免心头一热，方想出言宽慰几句，旁边的红袍长老便道：“这丫头年纪尚小，在情路上多跋涉跋涉也没什么，倒是课业，不可落下！”
明璞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平日里课业已经够叫她头大了，红袍姨姨此言，意思便是小半月落下的课业她全都要补上来。
呜呼哀哉！
她眼珠子咕噜一转，计上心头，摆出一副为情所伤的模样，蹙着眉头，双眼通红，欲语泪先流，“红袍姨姨放心，明璞哪怕头悬梁锥刺股也定将课业补上。”
明璞素日里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红袍长老哪里见过明璞这模样，倒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见明璞这样，绿袍婆婆哪里舍得明璞去补什么劳什子的课业，敲了敲权杖，护在明璞身前，道：“什么课业不课业的，这小半个月明儿又不是去躲懒去了，奔波劳累小半月，休息一下又何妨。”
明璞费了老大劲儿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装模作样地低低啜泣了一声。
“反正近日里也没什么事，就让明儿休息几日，耽误不了什么。”绿袍婆婆一锤定音道。
……
入夜。
明璞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着东越的那句“我的妻子在人间为我种了一片桃花林。”
明璞爬起身来，随意扯了件外袍，摸黑躲过魔宫里巡逻的侍卫，一个人朝着藏书阁的方向去了。
梦里，攸女看起来是那样的康健，她十分好奇，到底是何种原因，能让一个神早夭。
在夜奔去藏书阁的路上，明璞路过了那个院子。
那个将霁雪囚了三十余载的小院子。
小院儿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没有半星灯火，明璞知道，这里也不再会有任何的人。
明璞站在院子外面没有进去，她眨了眨眼，在四下无人寂静之处，心中生出一点难以言状的不满出来。
她是神，神做什么事情没必要同她多费口舌。明璞脑子里明白这个道理，心里却又气恼又酸涩。
明璞想了想，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过愚钝了。
心中有一股不知名的情愫莫名生了出来。
又酸又涩，像是吃了没成熟透的涩果。
她转头朝着藏书阁那边走去，背朝着那座小小的院子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藏书阁内有着万卷书册，其中不乏一些上古秘辛。这些上古秘辛一般人看不到，但是于明璞而言，魔君的身份还是有点用的。
明璞缓缓打开卷轴，由于时间久远那卷轴上散发着有股子霉味儿，墨迹有点被磨损，但尚可勉强辨认上面的文字。
上面记载了攸女生前的一些事迹。
攸女自请做了人界的神使。
彼时人界人口尚微，攸女在漫长的岁月里感觉到了孤独，于是便取来了泥土，捏下了小泥人。
泥人落地便活，在大地上繁衍子嗣耕种打猎。
后来，泥人中出现了氏族，出现了争斗，出现了流血。但各个部落都尊攸女为母神，为唯一的神。
攸女的神力有很大一部分便来源于人的信仰。
在信仰之力的加持下，攸女成为了最强大的神，也履行着守护之职，为人创造了婚姻和音乐，补天救世惩恶扬善。
有一些流传下来的记载，“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便是写的是攸女造万物的事情。
而后……明璞有些看不懂了，而后出现了一些不认识的父神……盘古的传说在民间流传开来，女娲创造万物的故事便被盘古等传说取代。
至此，母神的神格便慢慢被弱化。
攸女的术法本就是从百姓的信仰之力中获得的，随着传说中一个又一个新神的出现，攸女的神力渐渐消散。
后来民间有传说，女娲嫁给了伏羲，女娲便从造物神降格成为了配偶神。
后来，女娲补天造人的功绩不再由自己独立完成，而是被伏羲一类的父神分担……
就这样，明璞看着攸女从大地之母的创世神一步一步降为配偶神，最后泯然于众父神之中……
百姓的信仰逐渐被分散，新神的出现……明璞逐渐明白了起来，神力日微，也难怪攸女会早早陨落。
新神出现，旧神自然要腾位置。
诸君，这周本文没申请到榜单，作者决定压一压字数，改为隔日更新，比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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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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