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徵回到凌岩峰时,楚栖已经老老实实地写完了几页的“碑”字。
天灵根的孩子永远都是天赋异禀的,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将一个略有难度的字从最开始的七零八落写得出神入化。
“不错。”白徵得了新笔,又瞧着徒弟的字写得漂亮俊逸,心中大为满足。他眼角蕴起了一丝轻松,放缓了语气问道:“晚上想吃什么?师尊给你做。”
楚栖明眸一亮,蹭蹭两步抱上白徵,往人脸上亲了两口:“师尊,我想吃素烧萝卜丝。”
“好。”白徵的眼中浮起盈盈笑意,连带着坚毅的轮廓都柔和下来,直把小娃娃瞧呆了神。
“师尊,你好美啊!”楚栖痴痴地仰望着白徵,像是在看天上的星辰。
白徵生得冷,眼中永远坚守着铿锵。即便天生一副冰清玉骨秋水作神,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夸赞半句。
只有楚栖,半大的小孩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喜欢了就叽叽喳喳地说上几句,把白徵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吹捧能力一骑绝尘。
其中不乏:“师尊,你的声音好好听!”
“师尊,你身上好香!”
“师尊,你的眼睛有星星!”
“师尊,你的手好漂亮!”
“师尊,你的腰那么细,平常是不是要饿肚子呀?”
“师尊,我也想成为像你一样的神仙!”
白徵从最开始不自在的厉声呵斥,慢慢潜移默化到闭目塞耳。数年后不经意间回望,自己居然也有一天能接受这只小东西时不时的几声赞叹了。
接连的两句:“好香,好漂亮”,再配上楚栖那不掺半点杂质的笑容,把白徵的一颗冰块心都喊化了几分。
他忍不住蹲下身,把几乎有半人高的楚栖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般颠簸了两下,柔声哄道:“乖徒儿,明日师尊带你学练气,好不好呀?”
楚栖对白徵十分膜拜,连带着对他编撰的《修炼入门手册》都升起无限向往。小孩子爱幻想,总在夜深人静时捧着脸仰望星河,若是自己到了可以修炼的那天,会是何等情形。
楚栖的梦里上演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顺理成章。就像山涧落下时,必然会流经某处,吹泉花开。
他被白徵抱在臂弯里,颠簸晕晕乎乎,这份惊喜来得猝不及防,似从天而降那般,把小小的他砸得缓不过神来。
“要的要的!”楚栖摸透了白徵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变着法子撒娇儿逗白徵开心:“师尊对徒儿最好了!”
果不其然,白徵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明显了。
若是江知白路过,怕是会怀疑人生地揉两把眼,看看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想到江知白,白徵心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江知白说的不错,自己对楚栖的纵容和偏爱确实远远超越了陪伴在自己身边长达三十多年的大徒弟。
白徵从来不是伤春悲秋之人,愧疚只是一瞬,比之更先到来的是本能的关怀。他拍了拍楚栖,将人放到地上,说:“去问问你大师兄,今晚想吃什么,师尊去准备。”
楚栖一蹦三尺高,哒哒几声就往江知白所在的澄月居跑去。
澄月居名字起得不随意,但江知白本命剑的名字却起得潦草。用他的话来说:现成的名字不是挺好的,院落搬过来做剑名,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而这一举两得的澄月剑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跟着楚栖的步伐,“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师尊!大师兄说想吃煎饼!”楚栖隔了老远便甜甜地喊道。
“知道了。”白徵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眼熟悉的剑身:“澄月跟着你来做什么?”
楚栖眼中的光闪了闪:“不知道呀!我从澄月居出来,它就跟着我了。”
话音刚落,澄月忽地像人一样直立起来,将剑身一弯,做了个月牙弧状。
还……挺有灵气。
楚栖惊讶地半张着嘴:“师尊!它在给您躬身行礼么?”
孩子天真,白徵却看懂了。知晓大弟子脸皮薄,说不出那些为自己争风吃醋而道歉的话,于是走上前去,弹了弹澄月的剑身:“知道了,回去告诉你主人,为师不计较,叫他准时来吃饭。”
澄月剑雀跃地转了几圈,“嗖”地一声往澄月居的方向飞去。
“这剑居然通人性!”楚栖眼中的羡慕都快溢了出来。
“是剑灵。”白徵见怪不怪,解释道:“不过澄月剑的剑灵刚刚诞生神识,只能接收主人的指令,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能化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师尊,剑灵是什么?”楚栖漂亮的凤眼里充满好奇。
“剑灵啊?”白徵的目光忽然变得悠长:“那是剑自己的意识。”
不得不说,白徵的手艺是真的好。这一顿饭吃得两个徒弟下箸如飞连声夸赞,反倒是白徵自己心不在焉地夹着菜,送饭的速度比起往常慢了许多。
善于观察的楚栖将这一切收入眼底,默不作声地陪着放缓了行动。
待到饭后江知白自请去修炼,他才主动起身,帮忙收起碗筷。
“你去看书吧,我来洗。”白徵从不让小辈干这些脏活累活,当下将碗中的丝瓜汤一饮而尽,起身接过楚栖给他摞叠好的碗筷。
楚栖小走两步来到白徵背后,轻声问道:“师尊,今晚的饭不合胃口吗?”
白徵指尖轻点,残渣剩饭一扫而空。他将碗筷收进了柜子里整齐摆好,听到楚栖的关心,心下一暖,道:“为何这般问?”
楚栖抻着白徵衣摆的衣摆:“师尊今天看起来有些食不下咽,我以为您不欢喜。”
白徵愣了愣,失笑道:“没有的事,不必多虑。”
楚栖抬起头,看向白徵的眼中藏了万千星辰:“师尊,今日晚上可以先试试练气吗?徒儿已经把入门指南倒背如流了。”
“果真?”白徵笑不达眼底。
楚栖肯定地点着头,满脸期待:“师尊,可以试试吗?”
白徵蹲下身,拉过楚栖的手拍了几下:“那就约法三章,如果背不出来,明天全书罚抄两遍,可愿意?”
楚栖惊得小小退了一步:“师尊,那么大一本书。”
白徵扬眉:“敢吗?”
楚栖低下头,手指绞着,末了坚定地点头道:“师尊!我想试试!”
次日清晨,白徵便将楚栖带到了桃林间,让他坐在临溪的一块大石头上。
这巨石楚栖曾经见过,他的大师兄江知白险些在这里扎了个透心凉。那次事后,白徵专门挑了个时间来到此处,几道剑意横劈过去,愣是将尖锐锋利的石柱削得平整光滑。
“坐上去,盘膝。”白徵松开手将楚栖一推,吩咐道。
楚栖不确定地看了看石块:“是坐在这里吗?”
白徵轻应了一声:“打坐,闭眼,观心。”
短短六个字,是《修炼入门手册》的开篇寄语。不过三声令下,楚栖的神识就被陡然拉入了那卷丰富多姿的文字之中。
白徵的声音清澈如水,潺潺在楚栖的心间流过。
“凝神,看到虚空中的一抹光点了吗?”
楚栖点点头:“看到了,师尊。”
“抓住他。”
楚栖移动意念,将那抹光点遮蔽起来。忽地识海中莹光升起,照亮了一片漆黑。
“看到了什么?”白徵问。
不知为何,楚栖描述得有些吃力:“像萤火的光,点亮了一个湖。”
白徵轻声道:“楚栖,这就是你的识海。”
楚栖惊讶:“原来识海长这个样子,真的有水!”
“嗯。”白徵又道:“你能感受到萤火的光?”
“可以,很亮,很轻盈。”楚栖如实道。
“水呢?”
楚栖用心感受了片刻:“很宁静,没有波澜。”
“很好,你先保持着内观识海,不要走神。”白徵说罢,声音忽地凭空消失。
楚栖不明所以,但也不敢不从。识海中的景色宁静悠远,星星点点缀了整个湖面,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远方的山林,近处的湖泊,燃起的萤火,石块的垒砌,以及......
“噌!”
耳边忽然划过一声惊响,在湖面吹起层层涟漪。
那道悦耳的声音传来,带了丝丝肃杀气息:“感受到了什么?”
楚栖不敢撒谎,如实道:“兵刃鸣金的声音,有点凶,徒儿害怕。”
“怕?”白徵意外:“你怕什么?”
楚栖看着湖泊里的涟漪荡出遥远的宽广,战战兢兢道:“我怕这股肃杀之气会伤了我。”
白徵沉默了一瞬,收起了周身气度。
“如何?”
萦绕识海的肃杀气息陡然消失,任是楚栖再愚笨,也意识到了白徵的照顾。
“师尊,你不要凶我......”
“没有凶你。”白徵淡淡解释道:“是为师习惯了,忘了你尚年幼。”
楚栖突然好像赖在白徵怀里撒个娇,再哭两下,换来白徵柔声的哄。
但此时他遁入识海,害怕牵扯到什么不该有情绪,因此咬紧了牙关,不敢乱动半分。
“楚栖,说说你的识海。”白徵故意放柔了声音,像是在补偿什么。
楚栖心下一暖,语气都不由欢快几分:“方才剑气打破了湖泊的宁静,涟漪很大,很广。识海里森林繁茂,萤火交织,石块堆砌得很好看。”
白徵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分析。”
“徒儿不知从何下手。”楚栖小心翼翼道。
白徵的笑从耳边传来:“怎么?刚才是谁夸下海口,说把入门手册倒背如流的?”
楚栖心下一惊,摇了摇头:“不是的,师尊!我只看到了代表水的湖泊,代表木的森林和代表土的石块。”
“还有吗?”白徵打断道。
“其他的,徒儿看不懂。”楚栖越说脊柱越寒,一颗心沉到了湖底。
“师尊,弟子只是三灵根,会不会很没用?”
“三灵根?”白徵像听见什么荒唐事一般,笑了声:“谁跟你说的,你是三灵根?”
“啊?”楚栖不解。
“我堂堂长宥仙尊,选徒弟的眼光能有这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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