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应着银白的月华滴滴从剑尖滑落,簌簌风声夹杂着凶杀的腥气裹挟而去将少年染指。
忽那鸦羽似的长睫沾了点雪,惹得那瞧着年岁极轻的脸上微微一怔,露出的神情似极一位温润如玉,不谙世故的孩童。
他微微歪头,温软着声问人:“是,落雪了么?”
若是能略过那遍地的尸骸再去看他,大概会生出几分怜惜,毕竟这等漂亮昳丽的人却是瞎了一双眼,可偏偏又是这样一个人,提着剑,近乎是屠尽了仙家百门。
号称是要诛邪的正派百宗,被邪魔诛去了万千性命。邪魔不同于寻常人,他不懂得该道一句无用的可笑。而那微凉的雪落得急,好似想为邪魔遮掩罪行一般的疾速落着。
可却只是被染红。
没有人回应,沈樾玙于是弃了剑,他伸手去接那凉薄的雪,半晌轻轻笑道:“都死光了啊。”
可这要他如何说,他约莫是还不明白,欢喜是何物。
烈火烧灼,顷刻间吞没了这一方死气的天地,咬着沈樾玙在其中却不伤他分毫,他如玉的指尖抖抖那化雪语气和善得似在同人讲笑,空妄的眸眼轻眨道:“把一切都烧光,包括我这个怪物。”
“吾,命令你。”
……
姜穗秋几乎拒绝接受现实,她穿越的原书就是本太监,作者太多设定没有补全。而任由事由发展位面自我修正的最后结局,就是她这位攻略对象干翻了三界,在遍地尸骸漫天火光中自戕而亡。
而她猝死重生的代价就是,了解故事基础,补全沈樾玙个人人物故事线。
嫁衣披身,红遮盖头。
姜穗秋深呼了口气,做最后挣扎似的嘟嚷:“非要这样吗?”
系统:该任务属于必要任务,宿主推脱结果很可能导致自身死亡,望三思。
“或许可以有别的办法……”
系统:比如?
姜穗秋一噎,咬紧了唇闭上了眼。
真是条开在太平洋的贼船,没地儿下了!
原书描写的世界主分三派,**凡胎的仙修与凡人生于人界,陨落或还有少数隐世的神不知所踪,最后便是被划分成一道的鬼怪。
妖怪依附在人界作乱,灵鬼魂魄轮转在冥府,而冥府初初就是罪仙容纳之地,神明陨落后世界失衡。万般命数内,鬼怪碾压世人性命的血河之下,终于还是归出了门道,黄泉碧落归了冥府压制管辖。而人界,被其仙门百家中以制药丹闻名于世的姜姓大家杀出了一条血路,披号降妖师自成一派,落府为姜,揽徒无数。
罪仙被神罚,永生永世不得出冥府,违者便失去满身灵力,形如废人。如若没有姜府的庇佑,但凡踏出冥府一步,顷刻间就能被撕成碎片。
姜府镇守人间正道,冥府维护阴阳和平。
这般一来,便再次达到了制衡。
历经数年,堪堪维持着和平的表象。
姜穗秋是属于魂穿,绑定的身份是这个世界中的正派阵营姜府大能姜敛安的女儿。
可她对上的是日后人人杀之而后快的残暴反派,反派么,无非童年悲惨任人践踏,要么天生妖邪受尽冷眼。
巧的是,姜穗秋碰上的这位,全给天底下倒霉的可怜事儿都沾了个十成十。
双亲逝,族亲灭,瘸腿天盲。
姜穗秋叹了口气,系统给的信息极其有限,却让她了然这绝不简单。
神明与妖怪诞生的孩子,承载了多方的怨气,这个世界不管站在哪个角度,都不会真正的去善待他,他犹如灾厄,避之不及却又让谁都想踩上一脚。
他无人庇佑。
没有人在这种极端开局之下还能成为颠覆三界的反派,这种不简单的不详预感尤其——是在姜穗秋向自己那位便宜老爹自请婚事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姜府的地位在当下的时局,断不可能让她下嫁给这样一个人,可姜敛安答应得不有犹豫,甚至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备了嫁妆起了喜轿,抬着当晚出了嫁。
轿帘翻飞不止,夜是寂静却迎了风刮雨落,姜穗秋揉了揉自己的心口,那里此刻如同鼓点般颤动不已。
苍天,大地。
她是要嫁个什么玩意儿?
系统冷不防答:是本书最大的反派。
姜穗秋蹙眉,废话,她当然知道。
但如今她的重点是,在如此境遇之下,旁人若是静观其变的看戏自然最好,可若是落井下石也很够她喝一壶的。
别说拯救世界,她什么时候就噶了都不好说。
倏然,思绪戛然而止。
从方才就冷冽的空气似乎化形成一条阴凉的毒蛇,浑身的血液都沸腾再僵硬,姜穗秋眸眼死死盯着那猝不及防挑开轿帘的剑锋,心脏卡停的一瞬息,是张扬恣意又带着笑的少年声调。
“你就是,那瞎子要娶的新娘?”
姜穗秋袖袍下的手指猛地收紧,太平盛年之下,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美貌社畜啊!哪里能见到这种场面!
轿外的少年长相极其艳丽,一袭鸦黑劲装映着那勾着的唇倒不似在问姜穗秋问题,惨白月光下更像是索命的恶鬼。
笑意不入眼。
可这幅样子姜穗秋是见不得的,她生生被吓得卡了壳,直到那貌美的恶鬼等得不耐烦了,冷凛的剑锋试图撩开她的红遮时,她下意识哆哆嗦嗦地躲开,回神时求生欲极强的终于开了口:“是…是的。”
“嗯?”
姜穗秋直起来腰抬起头,红遮那正好能瞧见令她心惊一幕的弧度被掩住,再开口是压不住地抖:“是我嫁他。”
“你在害怕?”
“是……”
雨渐渐收了势,仿佛再也没有什么能掩盖姜穗秋那旁若无人惶恐的心跳,所幸,貌美的恶鬼异常得懂人语,是剑回鞘的声响。
几乎在姜穗秋回答的了瞬,掺杂着声似乎没能压下嘲讽的笑意。
姜穗秋感到愤怒!但!
不敢言……
恶鬼懒洋洋地倚靠在那喜轿旁,执剑抱臂微微歪头,声调带着笑:“不怕不怕,你且告诉我,为何嫁那瞎子?”
“答得好,可以死的痛快些。”
……
沉默。
姜穗秋欲哭无泪,开局就死,她这是什么破运气?
沉默。
“为何不言?”
“不…不答也要死吗?”
恶鬼稍稍一愣,本是尾音上扬的音调子忽地就低下了,听着很是不悦似的:“这般怕死,又为何要嫁他?”
“你可知那人,长相极丑,性情极差,人人厌他,恶他。皆避他不及,唯恐沾上厄运。”
轿帘再次被拉开,恶鬼探身凑近了些又道:“可都恨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那个人啊可比这世上最下贱的东西还要低贱几分,你究竟,嫁他作甚?”
姜穗秋听着寒从心起,这人听着就不是一般讨厌沈樾玙,短短几句话里贬低的意味颇重。
“我只再问一次,你,为何嫁他?”
……
无从下手,对方根本不知道是喽啰还是大BOSS,瞎扯都不知道禁词在哪。
简直就是把姜穗往死路上赶,而恶鬼带着寒雨的气息凑近,扰得她不禁舔了舔嘴唇,刹那间想尽了平生硬是说道出了四字:“我…我喜欢他。”
恶俗的桥段套路,姜穗秋顷刻间不是感叹这个,而是疯狂找补。
“如…如你所说,他虽是命运多舛,却还是活到了现在,我就喜欢这种!对,这种命长还坚强的人!”
冷汗薄薄的出了一层,对方几近是咄咄逼人的做势,姜穗秋完全是下意识地在做出反应,道完了话句才想起来眼前这人是厌恶沈樾玙的。
试问,一只蝼蚁喜欢你厌恶至极的另一只蝼蚁,你会做什么。
姜穗秋呼吸都滞了几拍,当然是一起踩死啊!
“别杀我……”
“那你……”
话音未落就碰到了一块,姜穗秋可听不清索命的恶鬼要讲什么,只是作停不再言语,似乎在等待那人的审判。
却先迎到声轻笑,恶鬼退出了轿子敛好那帘道:“真是怕死。”
“怕死却还是要喜欢他吗?”
姜穗秋不答,可明显她谨慎惜命的怂气引起了不满。
“问一句,答一句,好么?”
这和老子蜀道山有什么区别?
“……是,喜欢他。”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恶鬼细细地盘点着姜穗秋话里的漏洞,竭尽所能的想证明什么似的,有些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问:“命运多舛,长生……这样的人并不少见,世间人千千万万,你又是姜敛安的女儿,想寻一个这样玩玩不是难事……”
忽的,他停顿下来,贯通了所有般想明白地笑。
“我知道了,你在骗我。”
姜穗秋登时头皮发麻,若她是只猫儿,此刻必定浑身的毛都吓得竖起,她颤抖着哭腔开口:“我……我不骗你,我真的喜欢他,只喜欢他……”
“好笑,只喜欢他?我杀了你,你也要喜欢他么!”
温热的血被剑挑破皮肉而滴滴溢出,姜穗秋一动不敢动,只有求生的理智在驱动唇舌开口。
“我需得喜欢他,才能活下去。”
这是实话,变相的一个实话。
姜穗秋的的确确得倚靠沈樾玙才能长久的活下去。
脖颈上的剑稍微移开,姜穗秋半是破罐子破摔,半是试探又道:“家父给我算过命,我天生寿短,要寻一个盲眼瘸腿的大不幸之人才能改命。”
音落不过半晌,银剑再度回鞘,恶鬼思衬着什么自言自语着:“所以,你不喜欢他,就会死。”
“是吗?”
“…是。”
“也是说,你其实并不真的喜欢他,你只是为了活命,对吗?”
“…对。”
姜穗秋有问必答,她在赌,赌这人其本意不是为了来杀她,这人从来时的种种行为都更像在纠结另一个目的——她为什么要嫁给沈樾玙。
这人对其答案似乎是疯魔般的执拗,但凡察觉姜穗秋有骗他的一点可能,都会显露出杀了她的念头,她脖颈先今的那条血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啧。”
不耐烦的一挑眉,恶鬼细长的指节轻巧的一转,剑尖毫不留情的又触上姜穗秋脆弱的脖颈。
“我不理解,但,你该死。”
姜穗秋:我命危矣!
“我……你不能杀我!”
“没有我杀不得的人。”
“我知道!你敢拦我的轿,说明你不怕姜府的势力追杀,冥府也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与姜府作对,你处处刁难我都是想知道我为何要嫁与沈樾玙。我虽不知道阁下的身份,但我恳请能饶我一命……”
“待我改过命后,沈樾玙的命我一定双手奉上!”
这番话情深意切,字里行间皆是试探。
姜穗秋将生的希望都落成赌注,既然是那么厌恶沈樾玙的一个人,又说是没有他杀不得的人,那为何……
沈樾玙还活着?
惹人厌恶的微小蝼蚁,被讨厌的那一刻就已经面临死亡的危险了,可偏偏是姜穗秋先撞上了枪口,这不对劲。
那一切就指明——眼前人或许无法对沈樾玙下手。
需求,利益,交换,双赢的胜利。
“你,能杀得了他?”
悄无声息的巨石落地,对方的话音夹杂的情绪不多,没有笑意。
红遮下姜穗秋勉强勾唇,“可以一试。”
闻言,脖颈上的剑刃细细刮蹭起那白皙的血肉,力度极轻偶尔带过那血痕才给姜穗秋带来些许疼痛。
恶鬼漫不经心的又笑起来,“可我不信。”
“…一月,一月为期!”
“哦?一月你便能改了短寿的命数了?”
姜穗秋摇头,“不能。”
“但,只要一个月的时间期满,不论其他,我都会竭尽所能将他的命奉给你。”
“我说了,你,我不信。”
“你又能亏到哪儿去!左右我骗你,不过多活一个月!若是到时候我骗了你,你气不过想怎么折磨我都成!”
姜穗秋几乎要被逼疯,求生的**带着嘴巴和脑子离了婚,任嘴巴乱跑火车,脑子追在后头根本顾不上恐惧那玩意儿。
沉默。
良久,喜轿又起。
雨声渐缠,剑三度回鞘。恶鬼微微欠身靠近那不得宁静的胆颤新娘,潋滟出几分勾人的笑。
“那就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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