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皎是下了地铁才发现外面原来在下雨的。
他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地铁赶过来,出发的时候没有想到机场这边会下雨,自然也就没有带伞。
看着巨大的落地玻璃外面不算小的雨势,他有些犯难地皱起眉头。
没几秒钟,又忽然笑了笑。
国际机场忙碌的大厅中,人群行步匆匆,却都在经过这个白皙俊秀的男孩子身边时不由地被吸引目光。
越皎习惯性将这些视线忽略,一味地往广场走去。
半个小时后。
冯沉拉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从出口走出来。
长腿宽肩,身材挺拔,英气的脸庞上眉眼深邃却不显凌厉,完全看不出来工科男的气质。
接机通道处站满了翘首以待的人群,那些原本还在张望亲朋好友的视线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这些视线让越皎感到嫉妒,他站在不被注意的角落观察着男人的动向,潮湿的目光像某种触手紧紧吸附在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冯沉目不斜视地朝出租车通道走去。
他回来之前没有和家里特意联系过,知道这里不会有人在等自己。
岂料刚走出去没几步,忽然看到一团人影冲过来,直直撞进自己怀里。
他低头,正好越皎抬起头,湿漉漉的深栗色刘海下一双笑眼也湿漉漉的。
周身的水汽沾染了冯沉满怀。
“小皎?你怎么在这?”
越皎扶着他的胳膊站稳,嘿嘿一笑:“沉哥,我来接你回家。”
男人不显高兴,反而皱眉:“你淋雨了?”
越皎还是笑:“没想到机场这边在下雨,我打车过来的,跑进来的时候淋了点儿。”
他面不改色地撒谎,语气和神态十分自然,甚至不忘说话时带出微弱的喘息,仿佛刚刚真的经历了一场疾跑。
冯沉没有多想这话里的漏洞,也没有着急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今天回国,只是脱下外套递过去:“外套脱了,穿我的,小心感冒。”
越皎听话照做。
熟悉的气息笼罩了鼻息,他心里沉甸甸的,长久以来的焦躁瞬间被抚平了。
只顾看着人傻笑。
冯沉无奈敲了敲他额头:“傻小子。”
两个人就这么着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路上越皎提议给冯沉爸妈打个电话,见他没反对,这通电话顺利拨了出去。
老两口听说儿子回来了,而且马上到家,自然又惊讶又激动,连忙说晚上出去吃饭给他接风洗尘。
冯沉淡声拒绝:“就在家里吃吧,想吃家里的饭。”
这样也好,于是赶紧叫阿姨开火做饭,老两口还一起协作亲手炒了几个菜。
这通电话挂断后,两人沉默了许久。
越皎披着冯沉的衣服,感受到环绕周身的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很多话想说又堵在胸口,神思就渐渐在漫长的拥堵等待中陷入了回忆。
他不敢看人,目光却钉在车窗玻璃上。
夜色渐晚,华灯初上,冯沉的侧脸倒影被玻璃上的水迹分割成一束一束。
看人这样闷闷的,冯沉以为他又晕车了,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膀:“闭眼睡会吧,到了叫你。”
越皎被这一拍吓了一跳,懵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嗯了声,乖乖闭上眼睛。
男人就转过头,也透过玻璃看窗外。
他在国外待了四年,还不习惯故土巨大的变化,只觉得连城市景观都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看着看着,忽然感觉肩上一沉。
越皎睡着了,头歪下来搭在他肩上,长直的睫毛在眼下铺出两片漂亮的阴影。
他看着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四年前眉眼稚嫩的小孩现在依旧满脸少年气,似乎一直没长大。
还记得四年前自己准备出国的时候,他还闹了一通脾气,那张倔强忍泪的脸在脑中瞬间模糊放大,和眼前的逐渐重叠。
他好笑地扯了扯嘴角。
伸手把小孩的头在肩膀上按了按,方便他靠牢。
没注意的瞬间,越皎眼皮动了动。
他根本没睡着。
从机场打车到冯家的北郊别墅,本来半小时能到,可惜外面下雨又晚高峰,足足堵了一个小时才到地方。
听到冯沉轻声叫自己 ,越皎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睁开眼睛,“发现”靠了身边人一路后,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睡着了?沉哥你怎么不叫醒我。”
冯沉摇了摇头:“到家了,下车吧。”
北郊虽然没怎么下雨,外面还是潮乎乎的,四月的晚风一吹甚至有些冷意。
越皎把外套抱在怀里,跟在男人屁股后面看他从后备箱提行李。
冯沉把两个大箱子拎出来,顺手关上后备箱,回头一看他穿着短袖抱着外套站在旁边,眉头又是一皱:“衣服穿好。”
越皎笑笑:“里面衣服也有点潮,闷着难受,就这么着吧,马上进室内了。”
冯沉呼噜了一把他后脖颈,步伐加快:“走吧。”
别墅灯火辉煌,为了迎接儿子,老两口叫人把院子里和露台上的灯都打开了,黄白的灯光点亮了名为“家”的地方。
冯沉虽然面色平淡,心绪却并不平静。
一别四年未见父母双亲,总归是思念的。
拐弯处看见爸妈在前厅翘首以盼的样子,他脚下便快了几分。
越皎就掉了半步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错着身子出现在冯章和的视线里,冯父冯母不动声色地对了一下眼神,心领神会地轻轻点了点头。
大门开着,张阿姨和王叔笑呵呵地站在门边等着接行李。一别四年,这些打冯沉记事起就一直在家里工作的叔叔阿姨都有些眼热,他自己也不例外,颇为热切地问了两句好。
刚要往里进,冯母已经迫不及待地迎出来,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连一惯严肃的冯父也在旁边温和地关问:“这一路累了吧?”
冯沉还被老妈抱着,只能回给父亲一个淡淡的笑容:“没事,爸。”
整个过程,越皎就这样站在旁边,当一个眉眼弯弯的人形装饰。
冯母抱了儿子半天,说话声音都哽咽了,强撑着没掉眼泪,还是老头子提醒才反应过来,松开人上下打量了好几轮,最后才以一句“以后别去那么远的地方了”结束这场阔别重逢的初见。
一行人簇拥着往餐厅走,冯沉脚下一顿,拉起身后半天都没说话的越皎。
“走吧,回家吃饭。”
冯父冯母也连声:“对对,小皎一路也辛苦了,快来,咱们吃饭了。”
从前厅到餐厅的一路,越皎的眼睛死死盯着手腕。
冯沉宽厚的手掌就圈在那里,烫得他心发慌。
中餐厅的大圆桌上摆满了菜肴,靠近冯沉的几样都是老两口亲手下厨的那些。
卖相不如王阿姨做得好,却一眼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冯母热情招呼:“来来来,大家都坐。王姐,去把那瓶茅台拿过来,咱们今天都喝点!”
王阿姨应声去酒柜拿酒,张阿姨和王叔则在几人之后落座。
越皎右边是冯沉,左边是王叔。
他眼睛在热切交谈的几人面上来回逡巡,桌子下的手却在轻轻摩挲被冯沉拉住的那圈手腕。
发烫的感觉不仅没有缓解,甚至在目光短接时越发严重了。
冯沉笑笑:“发什么愣,吃菜。”
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芹菜炒牛肉。
越皎就听话吃菜。
他尝出来这不是王阿姨的手艺,大概率是冯母做的。
味道并不算很好,但还是一点不落地吃完了,甚至多夹了几筷子。
“这道菜是谁做的哇,味道真好!”
他笑着赞叹。
冯母不好意思地招呼他:“哎呀,我都好久没做过了,你们爱吃就行,多吃点!”
冯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下,也顺着老妈的话多吃了几口。
其实刚才他就是顺手给越皎添的菜,添之后才自己尝了一下,盐放多了,有点咸。
这小子还是没变,嘴甜、懂事。
餐桌上氛围如此,大家多少都喝了点酒,尤其是冯父,平时老伴儿管得严,今天趁机多和儿子喝了几杯,饭还没吃完就说不清楚话了。
冯母嗔怪了老头子几句,推着他先到卧室洗漱休息去了。
王阿姨和王叔收拾餐厅,张阿姨则去二楼收拾房间。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别墅瞬间安静下来。
越皎闭眼窝在客厅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抱枕,看起来有点晕乎。
冯沉想起来他酒量不好,估摸着是有点喝多了,又看他单薄的身子窝在沙发里,于是也一屁股靠坐在旁边。
一层阴影笼罩下来,温热的气息覆盖周遭,越皎睁开眼,看见冯沉以一个半圈的姿势罩着自己。
他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沉哥?”
冯沉闭着眼,他今天喝的也不少:“没事,睡吧,待会就可以上床睡觉了。”
待会、上床。四个字在越皎舌尖碾了一圈,硬是碾出一个笑来。
他安安心心地闭上眼睛享受这个温馨的半抱。
过了会儿,张阿姨收拾完了房间,下来叫两人去休息。
越皎应声站起来,身子晃了晃。
冯沉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人上楼梯。
他的房间和越皎惯常住的客房挨在一块,先送人进客房,盯着洗漱完了、躺进被窝里,才回去收拾睡下。
前脚刚关上门,后面越皎就倏地睁开眼睛。
床头的小夜灯亮着,床下一圈的踢脚灯也亮着。
他已经很久没在这个房间睡过觉了,拉开床头柜的二层抽屉,里面还放着几张皱巴巴的画纸。
都是小时候画的,很多年了,纸张都泛起黄色。
翻开画纸,底下藏着一张小小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一大一小两个男孩亲昵地搂在一起比耶,笑容灿烂,映着背景的沙滩夕阳,青春美好不过如此。
越皎看着照片发了很久愣。
那时候他13岁,冯沉18岁。
原来转眼就快十年了,记忆被漫长的时间拉远变得模糊,有些深埋的隐秘心思却在故人重逢时瞬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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