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婧对颜亭云的初次改观源于一次偶然。
那时方婧向宋凌凡请教问题,宋凌凡边讲边回答她奇奇怪怪的问题,结果题没讲清楚,反而把自己绕蒙了。
“你等等,我再捋一遍。”宋凌凡随手扯了张写过的试卷,在空白处推算运算过程。
方婧正想嘲笑他,忽听身侧传来一声“错了”。
二人望去,不知何时,颜亭云立于他们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试卷,又重复了一遍:“公式套错了。”
除了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颜亭云平日不爱说话,说出话来也总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柔弱,声音小得费耳朵。
“是书上的公式。”宋凌凡仍坚持自己的看法。
“但是需要二次变式。”颜亭云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陌生的公式,说,“这个书上没有。”
写完了,她却像是做错了什么似的,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宋凌凡专注于推演公式,没听见。
方婧觉得莫名,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颜亭云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握着笔的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其实她也蛮可怜的。
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相处了一周,除了性格太过安静外,方婧实在找不出颜亭云的“可恨”之处。
莫非被大众误导,先入为主了?
方婧还在瞎琢磨,一旁宋凌凡又撕了张新的草稿纸,推到颜亭云面前:“你这个公式我推不出来,你写一下过程吧。”
颜亭云正要提笔,旋即想到什么,看向方婧,带有几分征求的意味。
方婧摸了摸脸,确认脸上没东西,才说:“你写你的,看我做什么?”
颜亭云点头,一口气写了半页的草稿纸。
她的字清秀中不失刚劲,纤瘦而有骨。
颜亭云边写边讲解思路,写到三分之一时,方婧实在跟不上她的思路了,笔一撂便放弃了。
宋凌凡倒是能跟上她的思路,只是时不时要打断她,问上一两句。
许是很久没人和她说过这么多话,颜亭云相当有耐心,丝毫没有传言中的“学霸架子”。
可若原因并非出自她本人,那么传言又是怎么在学校内流行的?
方婧对此保持怀疑。
那天之后,她们依旧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远不近。
方婧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孤立谁。
除了向颜亭云询问难题时能多听她说两句,其余时间即便方婧有意和她多说两句话,颜亭云就像挂机的电脑,总是对不上她的脑回路。
久而久之,方婧也只好放弃了和颜亭云深交的想法。
直到她撞见颜亭云和宋凌凡一前一后从图书馆出来。
面对方婧的询问,宋凌凡轻描淡写:“一起学习而已。”
而颜亭云朝方婧道了歉便不再过多解释,只是在那天过后,她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默寡言。
朋友调侃方婧,说她回头是岸,终于看清了颜亭云的真面目。
“话说我一直很好奇,”方婧说,“颜亭云性格怪一些不假,可为什么你们都说她人品不好?”
“你不知道吗?”朋友满脸惊讶,“高一的时候颜亭云和高年级学长谈恋爱被主任抓了,结果学长被记了处分,她一点事儿都没有,所有人都说是颜亭云把责任推卸给学长才脱身的。”
“那个学长叫什么?”
“好像叫——”
“谷邑?”
印象里黑壮的男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颜亭云惊讶地看着他西装裹不住的高大体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科研成果交流展,能来的多半是精英人员,像谷邑这种堪堪本科毕业的人基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谷邑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开了家安保公司,展览的安保是我们公司负责的。”
颜亭云点头:“看来这些年你过得不错。”
“你也是啊,一转眼就成了科学家。”谷邑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才说,“有几年不见了,今晚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今晚洛景鸿加班。
颜亭云想了想,说:“好。”
结束展会,谷邑带着颜亭云来到一家高档餐厅。
“怎么突然想到自己创业了?”
“其实算不上创业,”谷邑说,“还记得当年在星明给你安排工作的老板吗?他手下有个小公司,多年经营不善,正巧我刚大学毕业,他就把公司给我让我练练手,没想到……”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不知不觉聊到高中时的趣事,聊着聊着,颜亭云笑容倏然淡了几分。
“如果不是我当年让你背了处分,你也不会……”
“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你用不着太自责。”谷邑倒了杯红酒,说,“是我主动追求你的,我不后悔。”
说罢,他似想起什么,眼底闪过愧疚:“我以为我担下全部责任一切都相安无事,只是没想到最后受伤的还是你。”
颜亭云望着餐盘上的色泽鲜明的牛排,全无食欲。
谷邑依旧絮絮叨叨:“还有你舍友,如果不是她们把事情捅出去——”
颜亭云冷不丁打断他:“我当年从来没有答应过你。”
谷邑错愕抬头:“什么?”
“我说,”颜亭云深吸一口气,说,“我从一开始就表明我不会谈恋爱。”
“是,你是说过。可你也没拒绝我的示好不是吗?”
“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东西送给我,每次都是送完就跑,你有给过我拒绝的机会吗?”
“你!”谷邑握了握拳,意识到场合不对,又生生按下内心的气恼,“颜亭云,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别忘了当初是谁给你介绍兼职的路子,是谁替你担下了所有的处分。”
“所以我答应你吃饭,就是想把事说清楚。”
颜亭云指了指桌边艳丽的玫瑰花,说:“首先,我很感谢你当年对我的帮助;其次,当年我的退让是为了给你留面子,而不是让你以喜欢之名继续做出伤害我的事;最后,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你没必要导演这么一出戏激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谷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说,“只是一顿饭而已,怎么就成了‘激你’?”
“一顿饭?”颜亭云气极反笑,“这些年的同学聚会你没少去吧?这么多年了,深情人设你还没演腻吗?”
高中的同学聚会颜亭云一次都没去参加过。
不仅碍于上学时的事,更多的,是聚会上有不想看见的人、不想听到的事。
谷邑哑口无言,颜亭云也懒得多说,拎包准备离开。
谷邑抬臂拦她:“颜亭云,我承认当年的行为对你造成了一些困扰,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份合同有漏洞,也从没想过害你。”
颜亭云抬了抬眼皮,并不表态。
谷邑说:“这些年参加同学聚会,常有人提及你,我一直在尽力澄清那些流言蜚语,但是——”
“其实也没什么好澄清的不是吗?”颜亭云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处分也背了,骂也听了打也挨了,那些人该退学的也都退学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我活的也挺好的不是吗?”
“是,你确实过得很好。”谷邑望着她,“所以你的男朋友知道你的病吗?”
“……和你无关。”颜亭云强忍着反胃的恶心,绕开他,大步离开了餐厅。
而在颜亭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谷邑怔了怔,接通了电话:“洛总,是我。”
—
说不上难受,只是生活好不容易平淡下来,忽然有人撕开旧日的结痂,将曾经最不堪的回忆一遍遍重提,纵使伤口已经愈合,可撕裂的一瞬间,还是会感到片刻刺痛。
过去可以追忆,但不能被迫回忆。
颜亭云讨厌这样。
“你回来了?”
听到开门声,洛景鸿从厨房出来,顺手接过她的外套:“今天还顺利吗?”
“嗯。”颜亭云看着他的新围裙,问道,“今天不是加班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突然想起过两天你就要回老家了,怕到时候工作忙来不及送你,就请了两天假提前陪陪你。”
颜亭云无奈:“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一样的,”洛景鸿走进厨房,将灶火关小了些,“当年我出国留学的时候才十几岁,一个人远走他乡,天天晚上失眠,睡不着就哭。后来住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但是如果现在让我一个人再去国外住一段时间,我也还是会害怕。”
“家里没人陪读吗?”
“没有,只有一个管家叔叔。”洛景鸿夹起一小块鱼肉,送到颜亭云嘴边,“尝尝?”
鱼肉比嫩豆腐还要嫩滑,入口即化。
颜亭云点头:“味道正好。”
“那就好。”瞧着汤炖得差不多了,洛景鸿关了火,“说起来我这身厨艺还是我的合租室友教的。”
“合租室友?”
“是啊,我读完高中之后,管家叔叔家里出了点事,提前回国了,那么大房子我一个人住着无聊,就找了个留子一起合住。”
洛景鸿端菜上桌,又给颜亭云倒了杯开胃饮料,说:“他人挺好的,我也受过他不少照顾,改天介绍给你们认识。”
吃饱喝足,洛景鸿陪颜亭云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老实看了没十分钟,洛景鸿就忍不住上了嘴。
直到颜亭云红着脸把他踹下沙发,洛景鸿摸了摸被咬破的嘴角,乐滋滋滚回书房画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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