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礼从竹屋缓缓走出,夜风带着竹林的清冷吹动她的衣摆。她策马走向黑夜,林间月光斑驳地洒在小径上。
“让他们来,”她喃喃道,声音低得仿佛融入了黑夜,“我倒要看看,是谁能活着走出这一局。”李卿礼指尖抚过腰间一枚褪色的玉佩——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玉佩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兰”字。
“老爷!老爷!不好了!”李管家急急忙忙地跑到李桉面前,“公子,公子他不见了!”
李桉脸色骤变,拂袖而起快步奔向内院。他推开李尘述的房门,屋内的烛火已熄,案几上的书页翻开,墨迹未干,似乎走得仓促。
“逆子!”李桉低吼一身,看见案上摆着一封折叠整齐的信。他颤着手展开信件,只见寥寥几行:
父亲大人,阿姐亲启:
孩儿不孝,未得允准,便擅自离府。但此去,并非一时意气。
十年前母亲之死,孩儿一直不敢问,也无人敢说。高家覆门,母亲尸骨未寒,世人皆道病逝,我知她临终之状,决非疾病可致。
父亲,我曾恨过,也疑过。您身为丞相,却容母亲孤身赴死,连高家被灭亦不曾申声。孩儿曾以为,您不过冷心薄情。但如今想来,或许其中另有隐情,只是孩儿从未有勇气去查,怕一旦揭开,便是满目疮痍。
阿姐,我知你藏得苦,也知你做的一切都与母亲有关。你总护着我,护得太辛苦了。这一次,换我走在你前头。
孩儿不日就回,切勿担心。
世人皆知李家有子李尘述,不知有女李卿礼
李桉指节发白,信纸在他掌中皱成一团,“传令!封城门,调玄衣司!务必找到他的下落!”
"老爷..."李管家欲言又止,"若大张旗鼓,恐惊动宫中..."
李桉长眉紧锁,烛光在他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就暗中查访,务必要快。"
此时,李卿礼悄然而至,手中同样握着一纸信笺。
"阿礼..."
夜深如墨,书房内烛火摇曳。
李桉坐于主位,眉目间满是疲惫与沉思。李卿礼立于一旁,手负在身后,衣袂在烛火中微微晃动。
“公主亲点阿述为驸马。”李桉缓缓开口,目光落在案几上那道明黄圣旨上,“可如今你弟音讯全无,皇命如山——”
“由我顶上。”李卿礼打断了他,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这局不是未想过,只是如今,到了该落子的时候。”
李桉抬头看她,目光复杂,“你明知这不是儿戏。婚一成,若叫人察觉你是女儿身,不只是你,连李家也……”
"若不从,同样是灭顶之灾。"李卿礼迎上父亲的目光,"陛下借婚事牵制李家,尘述失踪已令圣心不悦。若再推拒..."
“卿礼,你可想清楚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一旦踏入此局,便再无回头之路。”李桉望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烛火在她眸中跳动,恍惚间与亡妻临终时的目光重叠。
李桉沉默良久,起身踱至窗前。夜色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他转身时,手中多了一个紫檀木匣。匣中鲛绡面具薄如蝉翼,变声丸泛着幽光。
"这是南海鲛胶所制的假面,可保十二时辰不脱。"他指尖轻颤,为女儿贴上最后一道修饰,虽你擅长易容之术——"
"但还是需谨慎,"李卿礼接过话,"皇家之人,皆非等闲。"
铜镜前的烛火摇曳,李卿礼指尖沾着南海鲛胶,将最后一处面具边缘按压服帖。镜中倒映出的已是李尘述温润如玉的面容——连眼尾那颗浅痣都分毫不差。
"记住,变声丸只能维持六个时辰。"李桉将一枚青瓷药瓶推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宫宴上莫要饮太多酒水。"
李卿礼喉结滑动,咽下药丸。再开口时,已是清朗男声:"父亲放心。"
窗外传来更鼓声,寅时已至。李管家在门外轻叩:"老爷,礼部的人已到前厅,迎亲仪仗候着了。"
李卿礼深吸一口气,将白玉发冠端正戴好。镜中人一袭大红喜服,腰间玉佩叮咚,任谁看都是翩翩佳公子。唯有她知道,束胸的绸带已勒得呼吸微滞,藏在袖中的手也不自觉轻颤。
"阿礼。"李桉突然按住她肩膀,"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为父可称你染疾...."
"那明日御史台的折子就会堆满御案,"她勾起唇角,露出与弟弟如出一辙的温和笑容,"李家,再经不起第二个十年的风雨了。"
“他既敢逃,我便敢娶。”
前厅灯火煌煌,礼部侍郎眯着眼打量眼前的“李尘述”,心中掠过一丝狐疑。
昨日在礼部核对婚帖时,这位李家公子分明面色苍白、眼下泛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今日,他眉目舒展,气色竟比寻常人还要好上三分。
“李公子昨夜睡得可好?”礼部侍郎捋着胡须,笑容和蔼,眼底却藏着审视。
李卿礼微微一笑,拱手道:“托大人的福,总算没误了吉时。”
她的声音温润如玉,与李尘述平日分毫不差——那是她自幼模仿弟弟说话练就的本事。可喉间的变声丸却隐隐发涩,提醒她药效仅剩三个时辰。
礼部侍郎意味深长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朱雀大街红绸铺地,鼓乐喧天。
李卿礼端坐白马之上,喜服映得她面如冠玉。她垂眸接受百姓欢呼,袖中指尖却已掐入掌心。
宫门次第而开,太和殿前汉白玉阶延展如练。百官分列,金甲侍卫肃立,阳光在刀刃上折射出刺目光芒。
高阶之上,平成帝龙袍加身,不怒自威。谭皇后凤冠璀璨,唇角含笑,眼底却凝着寒霜。
"臣,李尘述,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她伏身行礼,额头触及冰凉金砖。帝王的目光如有实质般掠过她的背脊。
"平身。"
宫门洞开,八十一级玉阶尽头——
周璃一袭凤冠霞帔,静立如画。
凤冠上的金丝鸾鸟衔珠垂落,细密的珠帘遮住了她的面容,却遮不住那一身清冷如霜的气度。喜服层层叠叠的朱红绸缎裹着她纤细的身形,金线绣出的凤凰自裙摆盘旋而上,振翅欲飞。可那凤凰的眼,却是两粒漆黑的墨玉,幽深得仿佛能噬人心魄。
微风拂过,珠帘轻晃。
一瞬的间隙里,李卿礼看清了她的眼——
极美,极冷。
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妩媚的弧度,却因眸中那层化不开的寒雾而显得疏离。瞳仁漆黑,像深井里浸着的墨玉,映着天光,却映不出半分温度。唇色很淡,像是被水洇开的胭脂,艳得惊心。
珠帘再度垂落,隔断了视线。
“驸马?”身旁的礼官小声催促。
李卿礼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
"驸马。"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朱雀大街瞬间安静,"这台阶,你要本宫自己走下来么?"
李卿礼呼吸一滞,她看见周璃眼底闪过的讥诮,那眼神分明在说:我知道你不是他。
百姓的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礼部官员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出声。按照礼制,本该是驸马上前迎亲,可此刻周璃站在高阶之上,宛如九天神女俯视凡人。
李卿礼忽的撩起衣摆,单膝跪地:"臣,请公主移驾。"
满朝哗然。珠帘后的周璃似乎一怔,蔻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白玉簪。
"呵..."一声轻笑从珠帘后溢出,"李大人倒是...知礼数。"
周璃终于迈步。她走得极慢,大红嫁衣在汉白玉阶上拖曳出蜿蜒的血色。走到最后一阶时,她突然脚下一滑——
"公主当心!"
李卿礼几乎是本能地箭步上前,一把扶住周璃的腰肢。隔着层层嫁衣,她仍能感受到掌下的身躯纤细得惊人。周璃顺势靠在她怀里,仰起脸时,珠帘擦过李卿礼的下巴,冰凉刺骨。
"驸马的手..."周璃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比本宫想的要有力呢。"
这个距离近得危险。李卿礼能看清周璃睫毛上细碎的金粉,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沉水香。更可怕的是,她感觉到周璃的指尖正若有似无地划过自己喉结的边缘。
"公主..."李卿礼声音发紧,"该上轿了。"
"驸马急什么?"周璃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指尖却缓缓下移,在李卿礼的衣领处流连,"这吉时还长着呢......"
李卿礼喉头微动,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顺势握住周璃的手腕:“公主,当心台阶湿滑。”
周璃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任由她搀扶着走向轿辇。在即将踏入轿中的刹那,她忽然回眸,珠帘晃动间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驸马可要扶稳了,若是待会儿拜堂时......"她顿了顿,红唇轻启,"再摔着本宫......"
李卿礼心头一紧,手上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周璃吃痛地"嘶"了一声,却笑得愈发娇媚:"原来驸马喜欢这样的......"
围观的百姓中传来几声暧昧的轻笑,礼部官员们纷纷低头掩饰尴尬。李卿礼耳根发烫,却不得不维持着恭敬的姿态:"臣失礼了。"
周璃终于坐进轿中,却在帘子放下的瞬间,突然拽住李卿礼的衣袖。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今晚洞房,本宫要看看......"指尖在衣袖上轻轻一划,"驸马这身皮,到底能裹得多紧。"
轿帘落下,隔绝了两人视线。李卿礼站在原地,只觉得后背已经湿透。她下意识摸了摸喉结处的面具,那里已经有些松动。方才周璃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一把钝刀,在慢慢割开她的伪装。
礼乐声起,李卿礼牵着红绸的一端,另一端握在周璃手中。珠帘后的公主步履虚浮,时不时轻咳两声,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句病弱堪怜。可红绸传来的力道却稳如磐石,甚至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牵引。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龙椅上的平成帝目光如炬,谭皇后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当李卿礼转向父亲李桉时,发现他紫袍袖口沾着一点暗红,像是匆忙擦拭过的血迹。
"夫妻对拜——"
周璃突然踉跄,整个人向前栽来,李卿礼在周璃踉跄的瞬间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透过珠帘的缝隙,她看见公主苍白的唇上咬出了一道血痕。
“公主当心。”
周璃借力直起身子,广袖拂过李卿礼的手背,带起一缕清苦的药香。"驸马好身手。"她轻咳两声,指尖却在红绸上暗暗使力,将李卿礼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送入洞房——"
红烛高烧,烛花爆了个喜兆。李卿礼立于拔步床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
"驸马这是要站到天明?"周璃斜倚在百子千孙帐内,已自行卸了凤冠,青丝如瀑垂落。她指尖绕着合衾酒的金杯打转,眼底带着几分玩味。
李卿礼暗自思忖:如何渡过这洞房之夜?女子身份一旦败露,便是灭门之祸。
周璃似是倦了,懒懒倚向床榻,广袖滑落,露出一截纤细手腕。李卿礼目光一滞——那腕上戴着一枚青玉镯,玉色温润,却隐隐透着一丝暗纹,像是……某种暗记。
"驸马也懂玉?"周璃顺着她的视线,指尖轻轻摩挲玉镯,"这是母后留下的,说是能……验毒。"
李卿礼心头一跳,却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公主凤体贵重,自当谨慎。"
窗外忽有风声掠过,烛火猛地一晃。周璃眸光微闪,忽然掩唇轻咳,身形微晃:"驸马,本宫有些头晕……"
李卿礼下意识上前扶住她,却不想周璃借势一倾,整个人靠进她怀里。温软的身躯贴近,一缕幽香萦绕鼻尖——不是脂粉香,而是药香混着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公主……"李卿礼浑身绷紧,生怕她察觉自己胸前异样。
周璃却只是虚弱地闭了闭眼,指尖轻轻攥住她的衣襟:"驸马身上……有金疮药的味道。"
李卿礼呼吸一滞。
"前日校场比试,不慎受伤。"她低声解释,掌心已沁出薄汗。
周璃缓缓抬眸,眼底似笑非笑:"那今夜……驸马怕是无法尽夫君之责了?"
李卿礼垂眼:"臣……惶恐。"
周璃轻轻"呵"了一声,忽然伸手抚上她的喉结——
李卿礼浑身僵住。
可周璃的指尖只是轻轻一掠,便收了回去:"驸马的伤……可要好好养着。"她语气温柔,眼底却深不可测,"毕竟,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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