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大桥倒下来，倒下来……伦敦大桥倒下，倒下来……”
深夜的伦敦弥散着浓雾，寒风不吹，雾气不散，城市沉睡在一片灰色恐怖之中。
一个黑衣人在城市广场上徘徊，东张西望四处寻觅着什么，他的黑袍露出一截深绿的发丝，那抹幽绿像是商店里贩卖的假苹果饰品，绿中透着一丝圆滑的光亮。
“你到底在哪里呢？小家伙还真是会藏，难不成在雾里吗？”黑衣人毫无头绪。
此时，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一切虚妄都会消失。
“啊哈，还真的是呢。”
黑衣人足尖一点，轻轻一跃到钟塔上。彼时，祝无忧双脚悬空，呆呆坐在巨大的时钟前，对于自己行踪暴露一事，不觉惊起。
他深深看着眼下的城市，眼里有说不尽的感触。这倒不是因为没有见过城市的夜景。
此处的寂静，湿冷，星星冷冷流入夜空，夜色重重压盖楼房。
这样安静的夜，估计只有在狼人杀里有，而天亮之后，必定会有一场厮杀……
很巧，他不用等到天亮，属于他的厮杀就已降临。
“人总是喜欢仰望星空，也许是实际的也许是抽象的，但很少有人抬头看雾，毕竟雾气便是迷惑在眼前了，不需要抬头看。”祝无忧面不改色说。
“小家伙你是想问我怎么找到你的吗？”
“很难找吗？威廉在我身上按了个GPS一样的东西，阁下只要动动遥感，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我才是。”
“嗯哼，便如你所说的，人不会抬头看雾，因为雾就在眼前……你不怕我吗？为什么不躲开呢？是无知者无畏，还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雾中花？”
祝无忧站起身来，背靠着十二点零五分的钟盘，耳垂上的刻痕像是一颗红宝石，夜色的浓都融进了深红之中。
“开门见山一点好了，阁下想要做什么呢？想玩狼追羊，老鹰捉小鸡的把戏吗？如果是这样，那您可能要失望了。”
黑衣人凭空而立，慢慢向他靠近，祝无忧不退不避，视若无睹。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现在不追，往后自有机会追……只不过小家伙，你现在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一路顺风。”
话音刚落，黑衣人散成一团黑雾，融进夜色颗粒之中。
祝无忧身边的雾气也随之改变，风云搅动起来，像是被女娲塑形了一般，化为一个个雾形人，一个个向钟塔顶端挪动。
一杯雾气倒在钟塔上，他来不及多想，提起疲惫的身体开跑。钟塔里的旋转楼梯弯弯长长，他一直向下跑，似乎永远跑不到尽头。
雾形人面目狰狞，在后不断追赶，好几次他体力不支，雾形人拉着他的衣服，吐出的雾气像是浓硫酸，腐蚀他的衣服。
现在的他，像是一个奔跑的筛子，越跑越漏。
“该死，不会又陷入什么循环里面了吧？”祝无忧心想，在望不尽的旋转楼梯里，他觉得自己学会了跑酷。
钟塔的墙上挂着一幅幅油画，他跑得太快，装饰的油画也变成了一个个掠过的残影，一个个绿意盎然的残影，一瞬间，旋转楼梯幻化成了午后花园，从他身边流逝而过的，是繁华戴绿。
祝无忧还在不停地跑，他跑不过雾形人时，便一脚踹开它们，被踹飞的雾形人落到楼梯下。
他仔细看了一眼，落到楼梯下的雾形人没有死去，也没有从楼梯下反着爬上来。
反而消失不见了。
“算了，赌一把吧，我也不缺这点命。”
说着，祝无忧手腕一撑，翻过楼梯从旋转楼梯中间跳了下去。
这一跳像是掉进了兔子洞，或者说他将要死去，眼前划过一幕幕走马灯似的画面。
深水、地下室、冰冷的针头、染血的绷带……他面色冷淡看着流逝而过的一切，心里的悲寒比秋霜更凄。这种冷并不算什么，融进了他的骨髓里，至少带着一点身体的温热。
好无聊啊，一直都是这样重复的走马灯……
记忆带着疼痛，忽然间，侵入他的身体。
针头扎入皮肤，撕裂的伤口又被绷带拉紧，落入水下的窒息感，一点点回忆起来，如同再次身临其境。
好讨厌，明明是走马灯，却有真实的痛感，可恶……
祝无忧的心在瞬息万变的空间中流淌，思绪化成流动的光片，光片里的痛楚渗进他的神经，万千回忆，原来只有一个痛字。
他好像掉进了一个盐罐子，渗出，吸收，又渗出，在反反复复中，愈合不了的始终是伤口。
他习惯了这样的反复，以至于自己也有些麻木，他在下落之中抱紧了自己，想睡一觉，说不定醒来之后会是天晴。
梦里，他又回到古堡。
古堡的月比别处残缺，抬眼望，墙角总有浮雕遮蔽天空，月总不完美。
万事休矣，长月落尽。
克劳德在古堡里徘徊，四处寻找祝无忧的身影。奥吉尔留下一句不清不白，便被万斯等人绑走了。偌大的古堡，去哪里找尚未知晓。
他不了解地球上的众多物理现象，在L921时，雾气是不会涌进屋子里来的。不过再次相反，大雾在古堡的地方上咕噜咕噜，还十分有目的性地向他身边靠近。
克劳德往后退一步，大雾如影随形跟着往前挪一分，十分不怀好意。他不信邪地试探了好几回，终于在雾气大规模进攻时发现了雾气的规律。
“在等什么呢？快跟我走，克劳德。”
在转角处，祝无忧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雾气的计谋，化形的雾形人一个挤着一个，把狭窄的走到堵塞。
祝无忧牵着克劳德的手，带着他在走廊里奔跑，躲避雾形人的攻击。
“找到你了。”望着他的背影，克劳德情不自禁感叹，危险全然抛在脑后。
“嗯，我也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我吗？”
“不告诉你，你自己猜。”
克劳德还想问他好多事情，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这么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总是对他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很多很多，他都想要一一了解，想听听他的故事……
万斯在调查案件的时候，总是一脸愁眉不展，哀声叹气，他说那是心急，恨不得立马知道事情的真相。
克劳德那时不懂这种感觉，他不是人类，那些喜怒哀乐，是遇见祝无忧之后，才慢慢在他心中萌芽的。
共生关系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都是共享的。他有了人形，在L921上一个人待了很久。L921上的环形山塌了，地壳运动又造就了新的海，他们处于的地方成了一片冷海。
很多时候，克劳德一个人浮在冷海上。
如片叶在海，漂泊无定，赋予他生命的人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东西，他的心便如这一片冷海，千年万年孤寂着。
后来陨石撞击L921，他的冷海消陨了，他也开始运行。
从未想过，可以在宇宙的某一个地方再次遇见他，分享他的思绪万千，甚至贪婪地融进他的生活里。
万斯警官总是对他夸夸其谈，说奥吉尔太贪心，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所以剑走偏锋，失了分寸，残害他人。
克劳德问觊觎是什么意思，万斯不怀好意地回他：妄图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这家伙是想代入你和兰德吧，大可不必担忧，你们两个只能说是臭味相投，傻到一起了，祝你们永远在一起好啦。
雾形人的体力好像永远用不完，祝无忧从幻境开始一直在奔跑，体力不支，速度慢了下来，克劳德趁机一把抱起他，一蹦三跳，从两座塔间的栈桥上跳了下去。
不知所措的祝无忧眯住了眼，手心死死捏着克劳德的衣摆，心惊一跳，“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L921上有这样的生物吗？我从前从未见过。”
“我也没有见过……”克劳德用脚刹车，踹了一口气，“抱紧我，我们不用逃了。”
“好……”祝无忧愣愣回。
克劳德特意跳上塔尖，拖延雾形人的追击。迎着月光，他的银发跃出荧光，他单手抱着祝无忧，另一只手立在胸前，指尖微曲，兀自念着咒语。
一个响指后，世界的设置被他重启，目光所及之处，浓重的大雾散去，无休止的风一簇一簇吹来。
强风吹拂下，祝无忧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埋头在克劳德的肩窝里，抵挡风中的细沙。
大部分都雾形人正爬着高塔，强风猝不及防一吹，边缘模糊的雾形人直接消散，还在塔底的人不敢往上爬，眼神凶狠狠地往上盯。
“风停了，无忧。”
祝无忧的眼睛里还是进了沙子，他搓着自己眼睛，头不愿意多抬一分。比起细沙攻击，他更多的是累了，只消这一会，积攒已久的困意便攻破防线，溃不成军。
“我可以睡一会吗？就一会儿，很快就醒。”
“嗯嗯。”
不等克劳德的话，他的眼皮一闭，安心窝着了。
这次的梦和上次不同了。
明明倚在克劳德的肩窝里，他却梦见到了死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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