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兮岛海边
祝无忧一早便被阿懿的敲门声叫醒,以至于在船上时,仍是一副困倦焉焉的模样。他换好了衣服,坐在船头看浪,等着岛民给他分发任务。
这回出来是克劳德特许的,不然他还留在雪堂里练剑。
阿懿看着他的新装,心里有说不尽的怪异感,拿着把鱼枪上前问道:“小祝,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祝无忧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愣神片刻回:“并没有,话说今日的行程是什么,克劳——不对,祭司大人为何要为一同前往,你可知晓?”
“啊!我知道了,你说话文绉绉的,不像是会赶海下海的人,所以我觉得奇怪——不过今天这件事情是每个兮岛上的人都要经历的。”
“说来听听。”
“你今年多大?”
“年且……二十”他有些算不清,自从被克劳德捡到之后,他的时间似乎停转,陆地上的时岁计算对他不再适用。
阿懿点点头,“这就对了,在兮岛上,年满二十的孩子们都要下海去验一验鹦螺石,或者叫作给开光,只有这样,你手上的鹦螺石才能保佑你长长久久平安。”
祝无忧藏在背后的手蜷缩,心有不安问:“有不会潜水的人,那该如何是好?”
他可以在水下深潜,可对水域的恐惧永远挥之不去。第一次掉进海里时恍然无措仍历历在目,难以散去,骨节处的潮湿每至雨夜,便会兴风作浪,扰他不得安宁。
阿懿的心眼全在海面上,无心在意更多,傻傻挠头说:“小祝你大可放心好了,鹦螺石可避水,不会潜水亦无妨。”
祝无忧看着薄荷蓝绿的海,忽而之间想到今早给克劳德做的薄荷慕斯,他的记忆力不是一般的好,久远到三四岁时的记忆,像幻灯片般妥善保存在心里,随取随用,绝无遗漏。
母亲去世后,他被祝言丢到路上,机缘巧合下在孤儿院住了几年,之后才被祝言捡了回去。有时他也觉得,自己的人生模式是被丢—被捡—被丢—被捡。
孤儿院没有银色的铁墙,生锈的铁栅栏下长着一片野薄荷,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年是他人生中最舒心的几年,即便是现在,也远不能及。
“我先下去了,在下面等你。”阿懿扑通一下跳进水里,船上的人三三两两入海。
他顾不上旁人的催促,立在原地心里捣鼓:克劳德为什么要让我来,明明知道我害怕这个的……不对不对,怎么能怪别人,赌一把好了。
祝无忧跳进海里,与预料中相差不大,他的四肢在海水中无力,他离海面很近,却感觉整个世界的海水都堆叠在他头上。
“完蛋了,早知道不逞强了。”
他一点点下坠,渐入海心。
海底的暗流无声,左右柔软撞击他的身体,海压过强,他的五脏六腑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
“算了,应该死不了才对。”祝无忧想着,渐渐陷入沉睡。
头上游过的鳐鱼遮住了最后一丝光亮,他的世界暗了。
眼前再度清晰时,他浑身湿冷躺在甲板上,头上围着一圈彪形大汉,一群人面色疑惑,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他心想:我是被洋流冲到其他海岸来了吗?幻境之中的海居然能和现实中的海联通?
“他是不是藏着船舱里偷偷跟出海的?”一个脸上长着刀疤的络腮胡说。
另一个瘦猴男推了他一把,“去去去,出海的时候我检查过好几回的,不可能,肯定是附近的岛上的小屁孩偷偷爬上来的。”
“不可能,这方圆十里没有一个岛,他是怎么偷偷爬上来的?”眼镜男推了推眼镜思考道。
几人争执不断,谈话时唾沫飞溅,引得祝无忧掩面挡着。几分钟后,依旧争吵不休,推搡不断。
“那个……”他用尽最大音量,“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把我捞上来的,毕竟我还躺在网上。”
眼镜男堵住瘦猴男的嘴,瘦猴男给络腮胡来了一脚,一群人放下争执,认真讨论起他的处理办法。
祝无忧被绑在桅杆下,脑袋里思考着来龙去脉,说好的海底神庙的变成的海上走私船,任谁都会手足无措。
眼镜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蹲到他身边问:“小家伙,你怎么一个人在海上飘着,是谁带你出海的,这里离海岸可不是一般的远。”
听见小家伙的他有些应激,心里双标,嘴上装良善回复:“我也不知道,一醒来就在这了,被绑架撕票丢海里了,仅此而已吧。”
眼镜男眼里闪过一片寒光,联想起什么,立马走到人群边,跟络腮胡和瘦猴男议论纷纷。
他伸长耳朵试图偷听,无奈距离太远,只能零零碎碎听见几个词,“组织”、“小白脸”、“失踪”。
“先把他关进船舱里,反正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瘦猴男掐灭手里的烟,压着祝无忧要走,“不过不要告诉小白脸,他事多。”
眼镜男:“你是嫉妒人家好看吧,什么事情都瞒着他。”
瘦猴男冷哼一声,“你也是小白脸来着,小白脸爱小白脸,小弟弟你可要小心了,他这个人手脚最不干净。”
“得了得了,还有要事要做,不要分心。”络腮胡当起和事佬,揽过祝无忧的肩膀走到船舱里去。
嚣张跋扈都留在甲板上,他看着自己的肩膀上的粗手,很想扯断绳子撇开。络腮胡看出他的心思,揽肩的手用力一收。
“放手……”祝无忧说。
络腮胡轻蔑一笑:“小孩家家的,说这些话多伤和气。 ”
“我是说放手,听见了吗?”
廊道的尽头处的人说,只一刹间,放在祝无忧肩上的手便松开了,他猜测,那人应该是他们口中的小白脸。
“该死的,装货……”络腮胡暗自骂着,在他离开之后,没好气的推了祝无忧一把。
在廊道的转弯处,他想看看那人的样子,但留给他的不多,只有一把手枪的残影。
“小白脸就是喜欢救小白脸,总有一天我要把他扯下来压在脚下,然后狠狠教训他,装什么高台明月,背地里干的肮脏事还少比我多得多。”
络腮胡异想天开说了一路,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苦水一个劲地往祝无忧身上倒。
他被间接性称呼为小白脸,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愈发好奇。船舱和他想象的一样杂乱。
“这样就好了,幸好出门前带了刀。”统子兔怕他遇上麻烦,提前在祝无忧的鞋里藏了一把刀。
这家伙虽然表面上霸道,可做起事情来又是另一副样子。
船舱不大,祝无忧在里面四处游荡,试图找出一点线索。
一排排箱子有序排列,他用力一推开箱,发现里头竟空无一物,连续试推了几个不同类型的箱子,结果皆是如此。
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虚构的幻境呢,他想着,挠头思考的瞬间,忽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变短了,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收在口袋里的鹦螺石也晦暗,海绿蒙上一层薄灰,失去了色泽。
“原来如此,看来回到人间了呢。”他又心想:克劳德特意安排我回来,是有什么原因吗?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
思索之余,船舱忽地间晃了起来,祝无忧站不住脚,猛地一下撞到墙壁上,错位的箱子跟随重力倾倒,眼看要一个个砸在他身上。
他来不及躲避,被恐惧订在原地。
砰嚓——
千钧一发之际,他一脚滑铲躲到角落里,躲过了冲击。
“好险,差点又死了。”他自言自语道。
劫后余生,祝无忧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捂着胸口平息呼吸,呼吸还在魂后跑,新的不幸接踵而至。
他脚下涌出一片水,海潮的咸味在船舱里弥漫。
“遭了……”
彼时,驾驶室内
“祝言不会放过你的……”眼镜男咽下最后一口气,倒在血泊里,胸口处的血洞狰狞破碎。
他收回枪,满不在意说:“借你吉言。”
“你以为自己能打过船上所有的人吗?他们做掉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以为……”
络腮胡绝气身亡,对方的刀刃毫不留情插在他脸上,飞溅的鲜血脏了他的衣角。
“为民除害。”
瘦猴男缩在角落里,小白脸的狠绝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中了他小白脸的毒药,浑身无力,“是为了船舱里的那小子吗?死了这么久还有人要,组织的人还真是丧心病狂,你放马过来……”
小白脸拉来一张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看着瘦猴男,颇有耐心聆听他的遗言。
这些人都是祝言请来的穷凶极恶,这般不对等的居高临下,他们并不少见。
小白脸:“你猜猜我在想什么?猜对了,我可以当你一马。”
“滚,谁要你的施舍!”
“这样啊,真是可惜呢。”他按动扳机,站起来直直对着瘦猴男,“我在想,要用什么遗言给你送终……一路顺风。”
扳机一动,窗外的海鸥看见了生平第一抹血红。
船舱里脑浆满地,他的意识游离在一切在外,心里开始紧锣密鼓排演起计划,第一步应该是打扫船只,把尸体丢到海里,第二步是洗个热水澡,第三步是开船回港……
“好像忘记了什么……”他掰了掰自己的手指,这是思绪中断时常用的治疗手段。
海面平静,浪轻轻,风扬和煦,远海的深蓝和天空拉开距离,往上看是清扬,往下看是深邃,海天相融处,他看见一片朦胧向他而来。
朦胧之中,海市蜃楼,街角的咖啡店香气蔓延,如果来的是时候,或许还能点上一份薄荷慕斯消磨下午时间,没有慕斯也无妨,躲在角落里看一下午的杂志。
又得浮生半日闲,他忘记了时间了流逝,也忘记了背后的突然蹦出的短刀。
眼镜男吊着最后一丝气力,拔出络腮胡脸上的短刀,用力向他刺过来,“去死吧……”
他一动未动,还在看着窗外的风景。玻璃窗上眼镜男走了半步,忽然浑身中邪般倒下去,彻底没了手段。
“抱歉不能如你所愿呢。”他半蹲在眼镜男尸体边,将他背后的短刀拎了起来,“下次要小心背后,不要被小孩子偷袭了哦。”
砰咔——
驾驶室外传来阵阵跑步声。
“看来今天的客人很多呢,我有这么不近人情吗,怎么跑开了?”
他拿着短刀跟上,走到甲板时,恰好遇见海上彩虹。
一只小橘猫慵懒地躺在地上,小爪子扒拉着祝无忧的手,一个劲地舔舔舔。他脸上沾着血渍,一只手亲昵地抚摸着小猫的后背。
脚步声停了很久,他一门心思扑在小猫身上,对于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
海风带来一声笑,他听见手枪上膛,听见骨节掰动,听见无奈的浅笑声……
“打算跟我回家吗?”他问。
祝无忧抱起橘猫,抬头看他:“你是说小猫吗?希尔大哥……”
以后双更[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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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泡沫中诞生的阿佛洛狄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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