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绫幕帘向两侧拉开,被婢女用象牙帘钩挂好。
仲麒长眸低垂,目光不知落向何方,许久才眨一次眼,似乎正在发呆。
三层十二间云中殿,每间都有一个以精妙木构搭筑而成的悬挑露台。
位置隐蔽,不易被人发现。
却悄然凌驾于整个喧嚣的会场之上。
从延伸出的露台往下望去。
密密麻麻涌动的人头从竞拍高台的下方一直延续到视野尽头的昏暗角落,与嗡嗡的议论声混杂成一片模糊的背景。
一旁侍立的婢女俯身,将刚送来的热茶放在离仲麒约一臂之遥的矮桌上。
另一位婢女则悄无声息地走到香炉前,用银香箸轻轻拨弄了一下香灰,浓郁的顶级沉香的香气从炉盖镂空处笔直升起,带着瓜果般的清凉甜意,向四周散开。
季羡清和宋竹年各自来找仲麒时正好在路上碰到,便一同来到这里。
见他们过来,婢女忙命人添了两把椅子。
仲麒目光偏转,看到宋竹年时顿了一下。
宋竹年注意到他的表情,微挑起眉,“这么看我做什么,莫非一天没见就不认识了?”
仲麒哂然一笑,端起茶抿了口,没有作声。
季羡清落座后,接过婢女奉上的茶,温和地道了声谢,才看向仲麒道:“心情不好?”
仲麒神色寡淡,“人多,吵得头疼。”
宋竹年独自凭栏,修长挺拔的身影往那一站,宛如一株遗世独立的玉树,存在感极强。
他姿态放松,一只手随意地轻搭在雕花栏杆上,另一只手自然垂落,贴在绛紫吴罗长袍衣侧。
纵使楼下人声鼎沸,涌至他身前便好似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
“搔首弄姿。”仲麒轻蔑道。
“谁啊?”宋竹年随口一问,许久未得到回应,他后知后觉地回头,对上季羡清瞧热闹般促狭的目光,“……不会是在说我吧。”
季羡清眸光含笑,“好像是的。”
宋竹年叹气道:“我应该没惹到你吧,你朝我发的哪门子的疯。”
想起刚才在雅间里是如何受周妧所迫替她遮掩,仲麒就感觉胸中的戾气翻江倒海,尤其是看见宋竹年这个罪魁祸首。
如若不是宋竹年招惹来周妧这个祸端,怎么可能连累他也沾上这种龌龊事。
他道:“我看昨日去找你的那个女人和你关系不一般,你既有了心上人,怎么相府连点好事将近的消息都没传出来?”
“哦?是吗?”季羡清的声音里透出了些货真价实的兴味,“哪家的姑娘?”
宋竹年眯起眼,阴沉在眼底一晃而过,即便速度很快,也让仲麒和季羡清看得清清楚楚。
仲麒扬起唇角,冷嗤了声。
季羡清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心里已经明白了仲麒刻意调侃宋竹年的那个“心上人”,身份恐怕不太简单。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缠住腰间的玉佩,指尖缓缓描摹玉佩边缘柔和的弧度。
没有说话。
气氛冷了下来。
眨眼间,宋竹年脸上的阴郁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转过身,抱臂靠在栏杆上,“别光关心我啊。”
“你不也是一样。”
“我听殷观说,公主的近卫来你这里搜查时撞见你同一个女子亲密,你素来鄙夷男欢女爱之事,今日不也沉溺于风月忘其所以,可见嘴越硬的男人打起自己的脸来也越狠。”
季羡清错愕地看着脸色僵硬的仲麒,“你也有心仪的姑娘了?是哪家的闺秀,姑姑知道吗?”
为何他二人来璇霄台以后都有了心上人?
月老在这楼里吗?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砸了过来,对心情本就糟糕不已的仲麒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眉宇间阴云积聚,俊美华丽的面容沉得都快滴下水来,“什么姑娘,一派胡言!那群办事不力的废物自己没看仔细,才故意用这种污言秽语来编排我。”
仲麒动了怒,颈侧青色的脉络隐隐浮现。
宋竹年和季羡清的目光同时下移,落到了他喉结上下一串可疑的红痕处。
宋竹年握拳压到唇边,似乎连声音都在憋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仲麒,“……”
他薄唇紧抿,锐利的目光扫向还在盯着他脖子看的季羡清。
季羡清移开了眼,“其实有心仪的姑娘也不是坏事。”
仲麒死死瞪着他。
季羡清改口,“但是我相信你。”
他又追加了一句。
“就算你的话再离谱,我也会相信的,谁让我们是亲戚。”
宋竹年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季羡清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他和宋竹年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头。
仲麒险些把牙咬碎,他猛地闭上眼,浓长的睫毛因压抑怒气而剧烈颤抖,眼不见为净,不再搭理二人。
竞拍会的最后一件宝物即将出场。
季羡清放了他一马,起身走到宋竹年身侧。
最后一件“宝物”上场前,不知是否为若木阁的有意安排,众人左等右等,等得脖子都快伸长了,却连宝物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们站在原地不满地交头接耳,都说不愿再等下去,但是半天也没见一个人离开。
毕竟大家不远千里在临近元旦之际从各州赶过来,前两日已经什么都没卖着了,再不看看这次竞拍会最后一件的稀世珍宝。
那这趟来的也属实太亏了。
所以他们明知最后一件拍品跟自己关系不大,但还是忍不住看看顶级权贵豪强之间竞价的壮观场面。
出去后就有了明年一整年的谈资。
等的时间久了,整个璇霄台里都回荡着嗡嗡的非议声。
突然,机括扭动,地面升起近百台金枝灯树。
一盏珍禽异兽投壁于影的走马灯缓缓旋转,升到拍卖高台正中央的上方,停留在穹顶宛如星河蜿蜒的光带之下。
一座鎏金囚笼被八名力士抬上高台。
那一条条鎏金笼柱不知掺了什么材质雕铸而成,在灯光下流淌着黄金与鲜血交融的色泽。
笼子的栏杆也并非笔直,而是蜿蜒纠缠,雕刻着细碎的鳞片,像花枝,像细蛇。
笼顶垂落着紫红的丝绒帷幕,边缘亦用金银线绣出了奇异的鳞片。
只是看到了笼子,抽气声就接连不断地响起,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呼出一口气,“我要窒息了。”
系统,“?”
我压下脚后跟,转了转脚腕,又抬了起来,“本来人挤人就闷,他们还拼命吸空气,我感觉我面前的空气都稀薄了好几个度。”
“你说这么大的笼子里能关什么,之前他们卖了狐狸,难不成这次是老虎、狮子?总不能是大象吧。”
系统沉默了几秒,“你说的那些还是太普通,不至于放到最后出场。”
我:“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大熊猫?”
系统:“大熊猫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在这儿它又不是国宝,有地位的人想要的话应该自己就可以搞到。”
“咦呀——”我拉长语调,“大熊猫在你眼里都不算一回事,你的口气真是比旁边这几个大叔都大。”
系统,“……”
我摸了摸下巴,思考道:“该不会是恐龙吧,迅猛龙?暴虐霸王龙?如果是暴虐迅猛龙的话,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往外跑,等会儿这里就要上演无人生还了。”
系统又是一阵无语,“但凡你少看几部电影,想象力都不会吓人成这样。”
我正和系统聊着,丝绒布料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等待中被无限放大,牵动了每一根紧绷的神经。只见笼顶厚重的紫红丝绒帷幕自两侧滑开,移动速度极慢。
先是露出一角,宝石折射才有的华丽光彩溢了出来。
我还什么都没看见,站在我前面的一个发冠里已有些许银丝大概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猛得长吸了一口气。
我还没缺氧,他却“啪”地瘫软,朝我砸来。
我痛呼了一声,用胳膊挡住了他,“璇霄台的人呢!有人晕倒了,赶紧把他带出去!”
爹的!这是看见什么了反应这么大?
笼子里真有恐龙?
听到“带出去”这三个字,大叔迷迷糊糊地又醒了,“……我、我没晕,谁说我晕了。”
“……”
我怒道:“你没晕?你没晕为什么踩我脚!”
他刚站好就被我喊的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想跟着发火,回过头见我凶神恶煞,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他气势弱了下去,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拇指那么大的金疙瘩。
“给你给你,这钱就算我踩你脚的补偿,懒得跟你计较!”
我两眼放光,收起了这块金子,嘬住一直上扬的唇角,矜持道:“原谅你了。”
他挥了挥手,急不可耐地望向前边。
系统:“你脚不疼了?”
刚才为了看得清楚,我脚踮到了最高,他踩下来的那一下确实疼得够呛。
但是。
我摸了摸兜里的金子,“何止不疼,都已经痊愈了。”
这一小插曲结束后,我才注意到周围的不同。
所有视线都在向一个方向聚焦。
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巨富商贾,此刻仿佛都撕下了彬彬有礼的面具,眼中只剩下最原始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无声的**流动,挤走这一片空间里所有的空气。
没人发现自己的呼吸悄悄慢了下来。
我冷静克制地望向囚笼里的那个……人。
笼顶悬下曳地的紫红鲛绡,笼底铺陈着雪域白狐地毯。
一个人斜倚其间。
他背对着我的方向,一头浓密如海藻的黑色卷发披散下来,发尾甚至能盖到大腿。
奔放的黑色波浪中,编缀着数股细长发辫,发辫间又串着暗金薄片和泪滴型的血色宝石。
墨色赤金曼陀罗花纹的纱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臂弯,下身仅着一条玄色丝裤。
毫无保留地呈现出完美的身躯。
裸露出的肌肤是深蜜色,从宽厚的肩胛蔓延过劲瘦有力的腰,绘就了暗金色的图腾纹路,从远处看去像是金色的锁链,紧紧缠绕着他诱人的肌肉线条。
我在心里着急他怎么还不转过来的时候,他似乎察觉到身后一大片灼热的目光,缓缓侧过身。
我,“!”
他没有正眼看台下,只是慵懒地支着额角,另一只手随意把玩着垂落在宽阔胸膛上的乌发。
而他的眼睛。
那根本就不可能是人类拥有的眼睛!
我打量着他,他恰巧在此时掀起眼帘。
不知道是不是自恋效应带来的错觉,我感觉他似乎在隔着人山人海与我对视。
那双眼睛,瞳孔是极深的紫,紫到在目光流转时又像是晚霞最浓烈时刻的紫红,边缘泛着碎金,仿佛宇宙里绚丽盛大的旋涡星云。
非人的色泽为他平添了几分神性般的悲悯与嘲讽。
他的目光轻轻从我的脸上扫过。
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搔过心脏,亦像最锋利的刀尖划过咽喉。
我念出两个字,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反应。
他轻笑了一下,舌尖若有若无地舔过微勾的唇角,“呵……”
“他对我笑了!他对我笑了!”
我周围的许多人开始神经质的低语。
我,“……”
靠!原来每个人都以为他看的是自己。
侍者晃动手中的定魂铃,穿透性极强的铃音响了三次后,他道:“二十万两黄金,竞价开始——”
夺少?
二十万两?!还是黄金!!!
我道:“他就是琅英对吧……”
系统:“对,你的机会来了。”
我,“……”
“机会是来了。”
我兜里的那一小块黄金顿时变得迷你了不少,“问题是二十万两在哪儿?”
三层的某处传来小厮替主人喊价的声音。
“三十万两。”
哇哦……我两眼一黑就想往后晕,但是我不敢,我怕要赔钱。
“这人是不是跟你一样神经!一张嘴就加了十万?!”
系统:“你要是想体会一下当大款的快感,你现在可以叫一个三十五,因为我估计还能有人叫到四十。”
四十万两!!!
我差点喷出一口血。
我道:“你说,我就这样跟他说三句话行吗?”
系统:“不知道,你可以试试,反正试试又不要钱。”
有道理!
我举起手臂挥了挥。
琅英的墨袍几乎完全滑落,堆叠在他的腰间。
让他深陷的锁骨、饱满的胸膛、腰腹精悍的肌肉线条,以及些许向危险地带延伸的人鱼线都暴露无遗。
每一道沟壑都蕴藏着无尽力量。
他身前也有着暗金的纹路,在他蜜色的肌肤上并不张扬,却随着他呼吸时肌肉的微动。
如同拥有生命般流淌起来。
琅英的手搭在屈起的膝头,以一种搜寻猎物般冰冷的眼神扫视台下的人,突然,那种野性而危险的眼神消失了。
他的目光似乎与我再度交汇,微微一笑。
璇霄台的万千灯火都被衬托得黯然失色。
我张口就来,“这样的美貌是真实存在的吗?”
“刚刚亲了风一口,过会儿它会吹在你脸上。”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的神情像是被取悦到了,唇角弧度加深。
碎金的紫红眼眸弯了起来。
但是过了一会儿,除了系统头顶上被雷到的六个黑点以外。
仍然无事发生。
任务还是没有完成。
而琅英的身价已经飙升到了三十五万!
系统:“怎么样,要不要体验一把救风尘的乐趣?”
我微笑道:“要是救了他,我就得立马去卖身了吧。”
我拍了拍前面的大叔,“帅哥,还想踩我脚不?”
大叔被我这一声帅哥叫的有点飘飘然,他把肚子又挺出来了些,羞涩道:“不用赔钱也可以吗?”
我:“滚。”
大叔一脸委屈,气道:“别再跟我说话了你!你要再找我,我、我也收费!一次一个金疙瘩!”
我哼了一声,对系统破防道:“我就没看出来这个琅英有哪儿好,就算有钱也不会带他回家的!”
我只顾着跟系统吐槽,全然忘了琅英依旧在看着我。
他盯着我一张一合的嘴,渐渐拧起了眉。
对不起大家,又来晚了[求求你了]
白天我要换新封面,大家可以看看好看不[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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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用赤缇琅英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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